浑浑噩噩的几天就这么过去了。记不清其中的细节，记不清这几天做了什么、吃了什么，有时候几个和他一起去吸烟区的同事过来叫他都要喊好几声。
对，他最讨厌这种不明所以的过日子，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日子就这样一成不变地成了他厌恶的样子。
甚至这和李润亦都没什么关系。就算没有那场婚礼，他的生活也没好到哪里去，称其量只是火上浇油添油加醋罢了。程河心里就这样浮浮沉沉，就连解释自己的难过都要揪住一根草。这毫无头绪的日子里他只能归咎于自己那段悲哀的暗恋。
闹钟再次准时响起。程河从被子里伸出手关掉闹铃，不舍地在被窝里温存两分钟才坐起来发一会儿呆。他盯着地上歪七扭八的拖鞋，思绪远在千里之外。
最近好像愈发懒了，不能第一时间起床，不能坐起来后马上穿鞋洗脸刷牙，想想自己要去楼下买什么包子都会突然反胃。
这是暂时的，暂时的忧郁
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总有这样的时候，程河觉得自己是很了解自己的，他总是心情不好一段时间就自己好起来了。
今天到了工位上他才想起来摸摸身上带没带钥匙。总有这样的时候，他安慰自己。程河记得自己确实带了，然后努力想了想在人挤人的地铁上有没有听到钥匙掉在地上与地板接触的瞬间的哀嚎声?
他不记得了。
人是那么多，不是你压着我就是我压着你，能在自己该下的站挤出去有时都是好运气。为了不白白浪费坐地铁的钱，他以前那样内敛，连去超市问个东西都会做足心里准备的人都学会在到站声响起后横冲直撞了。
所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脑袋一片空白，连钥匙不见了这回事都瞬间抛之脑后。每天都一样，就算不一样也只是比平时更倒霉而已。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没来得及转头就被扔到桌子上的一摞文件砸了个满怀。同事一边道歉一边把掉下来的文件又摞起来，程河抬头，只觉得眼前这些像山一样高。
身后的人还在自顾自的说这些工作要注意的地方，讲了半天才发现程河一句没搭话。就算他平时不聊天，该沟通的还是会积极沟通的。
同事稍微往前看到程河侧脸，发现他脸色不算好看。
“你怎么了？要不请个假吧?”
程河这才恍然初醒般，他推脱了一句没事就随手打开一个文件夹，接着像以前一样询问这些哪里有要注意的地方以及自己的疑问。
“那我去干活了，你身体不舒服要早点说。”
同事转身走了。
的确，程河觉得自己的胃有些痛。但这些又不是没经历过，他不觉得自己连忍痛都忍不了。就和平时一样。
指针到十二点整时，整个办公室还在回荡着敲键盘的声音，纷乱错杂，不绝于耳。好像所有人都忘了现在是午休时间。直到一个人敲键盘的手停下，这些声音才陆续弱一点，再渐渐完全消失下去。
程河闭了闭干涩的眼睛，从堆满的抽屉里翻了半天，找到一小瓶眼药水。
他盯着看手里小巧的瓶身，新买的那瓶已经用完了，这一瓶是好久之前买的，好像过期了。但是这上面只有一小行生产日期，保质期在包装盒上，那个盒子早就不知所踪。
程河不在意地滴了一些，毕竟比起眼药水，现在不让他的眼睛过期才是最重要的。
手机从大约一小时前就震动个不停。他按了下手机按键，就这样放在桌子上在锁屏滑动。直到看到父母发给他的消息。足足有三、四十余条。
他看不到具体信息，点进去才发现有一半都是微信语音通话未接听，紧接着就是他爸一连串的语音条，基本都在四十秒。
程河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拒绝了同事去吸烟区的邀请，跑到楼下咖啡店里买了杯咖啡，手心出了汗。他有点慌的带上耳机听这些消息。
正午阳光大，咖啡店的选址和装修都不错，通透明亮。他一条条听那些消息。硕大的光打到他身上，程河却突然觉得冷了，全身的血液凝固，直到头顶。
过了许久，他才反复敲打，又不断删减一些字，最后又全部删掉重新组织话语
“欠三十多万是什么意思”
他鼓足勇气发了这一条。
父母的话已经足够明确了:他们听信别人的话，在手机上下了一些什么软件弄虚拟货币结果被人骗了。三十多万。
程河冷的直打寒颤。他关上手机，站起来的瞬间眼前发黑。周围人还处在盛夏时期，个个穿的时尚清凉。柜台前的咖啡始终无人领取，店员端着托盘还没走到他面前就发现这个人踉跄的逃走一般出去了。
“诶!先生!您的……”
身后的声音一半被沉重的隔音玻璃门吞噬。程河脚下一个踉跄，再次被炙热的阳光刺个正着。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现在必须要回去。他用最快的速度到达办公室，解释了父母身体抱恙，需要请一下午的假。领导没说什么，只抬眼说了句注意身体健康就放他走了。
他必须要回去。放下今天做了一半的工作，不是回自己那个窄小又极具网红装修风格的小公寓，而是回到另一个城市，那个他许久不愿回去的那里。
他必须回去解决这件事。
程河买了最近班次的高铁，还剩下一小时零五分。他顾不得昂贵的打车费，就算是一百、两百他也顾不上这些了，哪怕他自从毕业到现在也没在这个城市里打过几次车。他刮风下雨，打雷雾霾都会准时出门去挤人山人海的地铁，头一次这么舍得竟然是因为家里那摊子破事。
说心里没气是不可能的。程河坐在后排，现在心里堵着的各种情绪和愤怒几乎吞噬了他的全部，只觉得头晕眼花，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呼吸也乱了章法。他平时的敏感性格竟然都没发现司机不时用后视镜观察他的怪异。
到家已经是晚上七点了。
一路上来回的折腾奔波让他无比疲累。程河站在家门口，看着手里的钥匙，寂静无声的可怕。楼道的灯光因为没有任何声响自动灭了，他就站在一片黑的楼道里，在父母家门口。
程河很累了，可以的话他想立刻睡去。可是开门没有温暖的床，只有两位老人落寞欲哭无泪的脸，还有自己那个并不熟悉的弟弟。他还是进去了。
程河父母听到开门声皆是一愣，然后赶忙从沙发上坐起来跑到门口
“你怎么回来了?”
“真是的，你这样贸然回来你领导不会责怪你吧……”
老两口还没等程河带上门就立刻围上来
“我都跟你爸说了不要跟你说这些，他就是不听”
“你还说上我了?还不是你发了疯一样哭天喊地?”
“诶!你讲良心好吧，这个东西不是你喝酒的时候搞过来的啊？”
“你他妈的，要不是你说这东西好我才不花钱买呢!”
“怎么？那你打死我吧!”程母一改咄咄逼人的气势呜咽起来，低头捂住双眼“我哪一点对不住你们爷三个?哪一点我没伺候好你们?现在好了，老的要打死我，小的还……”
眼看程父脸皮抖了起来，程河听不下去了，他伸手阻隔在二人中间:“好了，发生什么事了慢慢说。”
两人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止住了哭喊。程母摸了一把眼泪，又换上一副贴心的语气:“小河啊，饿不饿啊？你看我和你爸愁的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还没吃饭呢。”
她转头叫屋里的弟弟程海。程海不情不愿的走出来，还皱着眉头。程母给他三十块钱叫他去楼下买只烤鸭。
一旁沉默的程父又跳了起来
“什么时候了还花钱?我他妈真是看走眼了娶了你这么个败家玩意儿，只知道吃不知道补的东西，我他妈常年在外给人低声下气的养你们几个你们什么时候心疼过我?”
接着他又疯了一般扑过来抢那皱巴巴的三十块钱，指着程母说着不堪入耳的词汇。程河挡在母亲面前不让二位进一步发生冲突，程海早就撇着嘴进了屋里还锁上了门，没跟他哥哥说上一句话。
句句指程母，可句句说的都是程河他自己。
这些话是什么意思，程河再清楚不过了。
他心里依然憋着气，想把他俩推到一起好好指着他们骂一顿。可他此刻夹在二人中间，连他们莫名其妙的矛盾都阻止不了，谁都不会听他的话。他在这里从来没有过说话的权利。
最后这场闹剧还是在程母的哭嚎声中停下的。
可这才是刚刚开始。程河表明了来意，说要赶半夜的高铁回去明天还要上班。两人立刻停下争吵。他们把程河拉到沙发那里，又是端茶又是递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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