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城宝自淮城取,金银珠宝不胜数,若是风声散了去,命数气运皆不再。”
尘沙滚滚,漫天黄土,天空烦着诡异的灰黄色,空气潮湿沉闷,叫人喘不上气。孩童衣衫褴褛,手中举着破旧的风车,吱呀作响,像是一扇摇摇欲坠的木门被反复推拉。
孩童脸上沾了灰,眼神空洞,嘴角如同提线木偶一般上扬着,面部僵硬,叫人看了不寒而栗。
跑过大街,穿过小巷,撞到别人也毫不在意,衣摆蹭过男子的粗布麻衣,擦过女子的裙摆,勾过官兵的官服。
乱世之中,天下割据,分为北州与南州。
北州有一淮城,皇陵众多,宝物不少,尤其是在这乱世,人人都想分一杯羹。
“不过,淮城的那些稀罕玩意儿,主要还是进了江氏的口袋,至于这江氏······”
“轰——”
说书人话音未落,只听城北传来一声巨大的响声,声音直冲天灵盖,就连地面都跟着震了两下,听起来像是哪座山被炸开了。
人群骚乱一阵,很快恢复如常,众人似是习惯了这样的场面,每个人的步子慢吞吞地迈着,眼神灰暗,与行尸走肉无异。
江岚溪被一股刺鼻的霉味熏醒,一片昏暗,她皱了皱眉,双腿不自觉在地上蹭了两下,这才发觉地上一片黏腻,再怎么说她也是江氏的千金,这种脏地方她哪待过。
她挣扎着要起身,这才发现右手被铁链锁住了,她倒吸一口凉气,向外看去,只有从铁栅栏里射进的几束微光。
这是在···牢房?
江岚溪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淡粉色襦裙,早成了不均匀的灰色,不少地方被勾破了,稍稍一动脚腕,左脚便传来一阵剧痛,就连眉宇间的那点儿灵气也被折磨得消失殆尽。
“怎么回事呢?”
她喃喃自语。
江氏百年前以倒腾宝物起家,说白了就是掘人家坟头的不干净的营生,直到近几十年才渐渐洗白,成了淮城有名的看风水鉴宝的大家族。
这一辈除了江岚溪外,还有个江氏父母捡回来的哥哥,只是早就没了消息。
她自然是晓得风水中的机密的。
晕过去之前还在帮人看风水选墓地,只听见轰的一声,两眼一黑,再睁开眼就被关在了这种“脏”地方。
“醒了?”
铁门被推开,周围的几盏蜡烛被依次点亮,江岚溪一时难以适应黑暗,紧紧闭上了眼,她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时辰,怕是家里人要担心得紧了。
适应了光线,她这才看清来人,粗犷的声线下是更加粗糙的一张脸,个子不高,倒是壮得很,胡子拉碴,一脸横肉,他往江岚溪的方向走了几步。
江岚溪察觉到危险的气息,朝他喊了一声:“你别过来!”
后者则摇了摇手中的钥匙,有些疑惑,两条粗黑的眉毛拧在一起,略显滑稽。
“给我。”
大汉身后传来一道算不上温和的声音,平静冷冽,带着毋庸置疑的威严。
来人身材伟岸,与眼前的大汉形成了鲜明对比,刀削的眉,鼻梁高挺,薄薄却紧抿的唇,一脸正气,一双漆黑的眼珠闪过一抹光,很快又变得平静。
他身着绯色盘领右衽罗袍,罗袍前胸后背各缀一方青底金线织绣的獬豸,腰间束一条光素青玉带,头发利落地盘了起来。
江岚溪内心思忖着,江氏有人从政,她自然认得出来这是都察院的官服,还是个正三品,此人年纪轻轻就能坐上这个位置,定有过人之处。
大汉把钥匙递给他,守在门口。
江岚溪不喜和不熟悉的人共处一室,尤其是男子,她下意识往后缩了缩,眼神却还是凌厉的,警觉地看着眼前的人。哪还顾得上地面干净与否,右手手腕沉得厉害,硌得骨头生疼,不用想就知道青紫一片。
男人站着,她却蜷缩着,这让江岚溪心里有几分不爽,她这才琢磨过来:
自己做什么了?就被关起来了?
好像是她更占理吧。
想到这儿,她正了正神色,压了压嗓子试图掩盖住自己听起来并没有任何威胁性的嗓音,沉下起来,质问道:
“都察院就可以随便抓人了?”
男人明显愣了一瞬,紧拧的眉头松了松,带着嘲讽冷笑一声,深邃的眸子一冷,双手抱臂,钥匙穿在食指上,说道:
“这话我听多了,上一个坐在这儿的人也是这么说的,不过——”
“他现在已经死了。”
江岚溪没有半点被威慑到的意思,甚至有心思捋了捋自己凌乱的头发,她又不是被吓大的,更何况她什么都没做。
“吓人很有意思吗?”
此话一出,就连门外的大汉都不禁为江岚溪捏把冷汗。他一开始看这姑娘的衣着就知道这不是个好伺候的主儿,没想到竟是如此的···真性情。
男人眼中先是闪过一丝不可置信,随后微不可查的勾了勾嘴角,说道:
“胆子确实不小,倒像是个经常出入牢狱之人。”
江岚溪是个嘴巴厉害的,没有片刻的思考,脱口而出道:
“或许是因为都察院经常抓错人,让不少无辜之人受牢狱之苦。”
空气凝固了,别看江岚溪身材娇小,脑子却聪明,此时显得倒比对面的男人更高大些。
男人再想不出什么话来驳她,不再说话,把钥匙扔给江岚溪,自顾自说道:
“今日皇陵被炸一事,你当真不知道?”
江岚溪手上动作顿了顿,当时发出声响的方位她几乎是一瞬间就断了出来,只是没想到那帮发冢者如此猖獗。
说好听点叫发冢者,难听些就是盗墓贼。
“知道,但跟我没关系。”
男人来了兴致,挑了挑眉,转头看向她,问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江岚溪疑惑道:“你不认识我?”
男人眼中划过一丝慌乱,垂下眼皮思索片刻,说道:“不认识。”
有意思,淮城少有人不知道她江岚溪的模样的,江氏家大业大,城中将近一半生意都要过江氏的手,在朝中更是有一席之地。
怪不得敢随便抓她。
“你叫什么?”
江岚溪问他,心里想着这男人要是再惹她,定要向父亲那里记上一笔。
“裴翊。”
名字不错。
江岚溪在心里这样想着,她刚想自报家门挫挫人的锐气,还未开口就听裴翊说道:
“今日之事,抱歉,是都察院办事不力。”
嗯?
江岚溪被男人突然转变的态度打了个措手不及,一向灵光的脑子也跟着卡住了,就连脚上的伤也忘了个一干二净。
“嘶——”
她试着走了两步,果不其然,左脚传来一阵剧痛,这样是肯定没法走回家的,江岚溪疼得咬了咬指甲,心虚地看向裴翊。
“你···能不能派几个人送我回家。”
裴翊这才注意到江岚溪脚上的伤,他微微皱眉,似是有些为难。
“这里没什么人手了,只剩门外的——”
“不行!”
话音未落,就被江岚溪打断,开什么玩笑,要是让外面的那个彪形大汉送自己回家,还没到家她就要被吓死了。
裴翊双手交叉抱臂,气定神闲看着江岚溪,偏了偏头,语气里带了几分打趣的意味。
“那我来?”
“不要。”
没有片刻的犹豫。
很狼狈,江岚溪绝望地阖了阖眼,右手撑墙,一步一步往外蹭,哪里还有江氏千金的仪态。
裴翊没有要走的意思,站在她身后也不说话,江岚溪顾不上别的,她现在只想逃离这里。
“你看我做什么?”
“看你多久能出去。”
······
江岚溪怒极反笑,右脚转了转,面向裴翊,严词厉色道:
“忍你很久了,裴副宪,是你们抓错了人,不是我犯了法,今日之事若是让我父亲知晓了,你看看你的位子还能不能坐住。”
门外传来熟悉的粗犷的声音,带着几分散漫和不屑。
“你父亲哪位啊?”
江岚溪连头都没回,声音平静,慢慢说道:
“江裕。”
三个人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大汉的下巴都要掉到脚面,开始思量自己的脑袋还能不能留住。
怪不得如此有胆识,原来是江氏的后代。
“让开。”
江岚溪没再扶着墙,忍着痛走到了门口,这门窄,大汉站在这儿,没人能再出去。
大汉僵硬地挪到了裴翊身边,二人目送着江岚溪走远,只听他颤颤巍巍道:
“头儿···我觉得我的头要不保了。”
“别多想,我去送她。”
说罢,裴翊卷着一阵风离开了,只留大汉在原地胡思乱想。
他心里一阵烦闷,近几个月发冢者活动猖獗,拿了宝物就往赤城运,赤城沿海,海的另一边就是海国,把这些宝物都卖个那些西洋人。
上面一直催着他们解决了此事,可这哪是这么容易解决的,手下的弟兄没日没夜的干,可还是防不胜防,总有空子让发冢者钻。
今日他是心急了,皇陵里有沼气,发冢者下去刚点上火折子,就被炸的血肉模糊,除了江岚溪和另一个老头,剩下的人全死了。
那老头是个痴呆,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明白,连自己家住哪都忘了,还有什么好问的。
江岚溪疼得直哆嗦,还是强忍着往外走,出来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就连星星都没有。
“骑我的马。”
裴翊把缰绳递给她,江岚溪瞟了一眼,没接,她不想二人之间的恩怨就这样轻飘飘的一笔勾销了。
她努力维持着良好的仪态,秋风直往她衣领里灌,她顶风前行。
这样下去,她明天早上能到江府算她命大。
裴翊跟在她的身后,又是一言不发。
“你到底要做什么?难不成你希望明日淮城百姓都要传我的风言风语不成?”
裴翊泰然自若地看着她,江岚溪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她拽过缰绳,右脚一蹬,翻身上马,一甩鞭子,扬长而去。
裴翊隐约听到一句:
“后会无期。”
是的没错,我开新文了,欢迎来聊天,我沉默寡言的读者宝宝们[粉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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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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