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岚溪刚想跟他说“我要走了”,还没说出口,就听那人说道:
“如果下次再遇到危险,躲不掉的时候,用长武器猛击它的头部或颈部,一击毙命最好。”
江岚溪觉得有些稀奇,一直以来,在她遇到危险时,家里人都说“下次不要再做那么危险的事情了”,又或是叮嘱下人“下次要照顾好小姐”。
还是第一次有人教给她要如何解决这些问题。
那人匆匆离去,也没听到江岚溪的道谢和挽留。
从此以后,江岚溪变得爱思考,遇到紧急情况的第一反应不再是躲躲闪闪,而是迎难而上,性子里也多了一分烈。
这个人就凭空消失,却在她的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路面上的大坑后来被官府派人给填平了,就连山侧的凹窝处也未能幸免,山风穿过缝隙,卷走最后一丝他存在过的痕迹。
江岚溪回去以后发了高烧,痊愈后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只有腕上传来冰凉的触感,她一下下敲在玉镯上,传回一声声心跳的回响。
但这个人没有教过她要怎么样反抗父母。
或许不只是反抗父母。
可能这一课他自己也没有修好吧。
窗外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天色慢慢地沉了下来。
已经过去一周了,父亲的态度却丝毫没有松动的意思,自己的脚伤也好了大半,这让江岚溪觉得更加绝望。
等她完全好起来,父亲指定就要把她送出这个家。
“圣上有旨——”
众人齐刷刷跪了下来,头微微低下,聚精会神聆听圣意。
行事的公公不疾不徐地打开卷轴,逐字逐句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膺昊天之眷命,统御万方,夙夜孜孜,以安社稷、保黎庶为念。近闻淮城江氏,累世簪缨,尤擅鉴宝之术,明察秋毫,慧眼独具,誉满江南,实乃国中翘楚。
然,今有宵小之辈,猖行盗宝逆案,或窃取皇陵重器,或劫掠民间珍藏,其行猖獗,目无法纪,实乃动摇国本、祸乱人心之巨蠹!此等奸宄不除,朕心难安,神器难宁,亦负天下臣民之望。
淮城江氏,忠良之门,技艺卓绝。着尔江氏长女江岚溪,承继家学,聪敏过人,慧心独具。今特敕尔,以尔家传鉴宝之精微,明辨真伪之能,协理朝廷有司,专办此盗宝缉凶之务。
尔当尽心竭力,明察暗访,辨识赃物,追踪贼踪。凡涉案之处,无论官衙市井,地方官吏、捕快差役,皆须听尔调遣,全力配合,不得推诿阻挠。务求迅疾破案,擒获元凶,追还失宝,以正国法,以儆效尤!
事成之日,朕不吝厚赏,必彰尔江氏之功勋。若遇顽抗,许尔便宜行事之权。然亦须谨守律例,毋得僭越。
钦此!”
“接旨——”
江岚溪还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下意识伸出胳膊,接过了圣旨。
“谢陛下隆恩。”
江岚溪又惊又喜,强压着内心的欣喜等着一行人离开。
“恭喜小姐!”
紫烟跪在江岚溪身后,顺势将她扶了起来,还为她掸了掸衣服上沾的尘土。
江岚溪把卷轴抱在怀里,激动地看向自己的爹娘,母亲高兴得眼里都泛出泪花,父亲也是一脸欣慰地看着她。
起码,出嫁一事可以暂时搁置了。
第二日,江府门口就停了几辆马车来接她。
江岚溪着一身藏蓝色衣裳,干净利落,她特地挑了件暗色的衣服,免得引起过多注意。
因是国之重事,江岚溪便没让紫烟跟着,此刻她正不舍地看着自己。
江岚溪倒没觉得有什么,毕竟自己基本每日都能回来。
为首那人正是裴翊,他正坐在马背上,身下那匹马江岚溪记得,是上次送自己回来的那匹马,在阳光的照耀下,它的毛发显得更加有光泽。
“这下能相信我的身份了?”
江岚溪踏上马车的最后一刻还在揶揄裴翊,后者也毫不示弱,拖长了尾音说道:
“记住了,江小姐。”
江岚溪一个人坐在车里,没人跟她说话,不免觉得有些闷。她掀起帘子,微微探出头看向前方。
街上人丁稀少,见了马车也不知道躲,麻木地迈着步子,好像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向何方。
裴翊在一群人中格外突出,一身黑衣,身姿修长,高贵俊致,宽肩窄腰,腰线优雅流畅,怎么也无法把他和医药世家联想到一起。
“额,那个,江小姐······”
耳边突然响起粗犷的声音,江岚溪一哆嗦,立马把头缩了回去,又觉得声音熟悉,便再次撩开帘子。
是上次见过的那个大汉。
他正心虚地看着自己,凶悍的脸上居然浮现出一丝憋屈,诡异至极,真是活见鬼了。
“怎么了?”
或许是没想到江岚溪的态度如此温和,大汉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清清嗓子,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吓人。
“上次的事,您别生气,我实在是没认出您是江氏的千金······”
大汉的声音越来越小,头也越来越低,仿佛下一秒就要把脑袋插进土里,皮肤黝黑,江岚溪却总感觉透出些红色。
“你是哪位?”
江岚溪故意这样说,那日的事情她只是气在裴翊的态度,跟他没什么关系,这么说也能让他心安一些。
“啊?”
“啊!那就行,我叫苏文谦,有事您吩咐。”
苏文谦,江岚溪把这名字在心里念叨了好几遍,怎么都觉得像是个文弱书生的名字。
“苏文谦,我问你点事。”
“您说。”
“裴翊是何时上任的?”
“就今年,刚上任没过两个月吧。”
“其实我们头儿本可以再早一些上任的,要不是他——”
“苏文谦。”
裴翊不知何时从队首走到了队伍中间的位置,并且毫不客气地打断了苏文谦的话。
“去前面。”
他朝人扬扬下巴,后者一点防备都没有,被吓得直捂胸口,灰溜溜走到队伍靠前的位置。
“要问什么?”
裴翊比苏文谦高了半个头,江岚溪不得不抬头看他,这让他难受得很,更何况她也不想跟这人说话,虽说裴氏的实力在淮城可以比肩江氏,但也没有必要三番五次地阴阳她。
江岚溪默默把头缩了回去,合上帘子。
裴翊抿了抿唇,眼疾手快挡了一把想要凑热闹挤上来的小孩,小孩哪里晓得他的身份,白了他一眼,愤愤地转身走了。
江岚溪本就掀开一角偷偷向外看,看到这一幕轻笑了一声,不料裴翊耳力极佳,愣是在热闹的市集里听到了这一声。
“很好笑?”
江岚溪闻言把手收了回去,冷静说道:
“对啊。
周围人不笑是因为不敢笑,但你也说了——
我胆子大。”
裴翊被这三句话怼懵了,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说出的话还能刺向自己。
江岚溪还真是不容小觑。
不出一炷香的工夫,一行人就到了都察院的门口。
都察院端坐于皇城左近,官署林立之地,却自有一股迥异于他处的森严气象。远望过去,只见一片连绵的官廨,屋宇高峻,飞檐如铁戟般刺向青天。
正门极为轩敞,两扇厚重的黑漆大门紧闭,其上碗口大的门钉密布,在日光下泛着幽冷的金属光泽。
门楣之上,高悬一块巨大的匾额,底色深蓝近墨,上书“都察院”三个斗大的泥金大字,字体方正刚劲。
江岚溪从马车上下来,跟在裴翊身后,和苏文谦并肩而行,都察院内部结构复杂,七拐八拐勉强能记住路线。
“不是头儿,你该不会是累了吧,怎么走得这么慢?”
裴翊扫了他一眼,没说话,步子依旧不疾不徐地迈着,苏文谦也识相地闭上了嘴。
一路走来,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到最后只剩她和裴翊两个人。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带有生活气息的小屋,在森严的都察院里显得格格不入,不同于其他地方用得黑漆,这间小屋保留了木头原本的颜色,能看出来是新上过一遍油,被阳光照得锃亮。
“都察院的条件比不上江府,你先暂且忍忍。”
可算说了句人话。
“需要我做什么?”
江岚溪清楚自己过来不是享福的,收起了跟人拌嘴的心思,正了正神色问道。
“一会儿会有人送东西过来,要做的事情他们自会跟你说。”
江岚溪推门进去,屋内陈设整齐干净,一尘不染,她坐在椅子上,正纠结着要不要请裴翊进来,就听他问道:
“你的脚伤处理得如何了?”
江岚溪下意识转了转脚腕,没有丝毫的感觉,她点点头,说道:
“已经好了。”
“对了,上次我在衣兜里发现了一瓶——”
话音未落,就听见那边有人叫裴翊,她只好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裴翊临走前只说了一句:
“那就好。
免得耽误了这几日的公事。”
······
江岚溪现在一点也不好奇玉真散是不是他塞给自己的了。
她带着怨气甩上门,刚转身要走就听到叩门声。
打开门一看,一个人怀里抱了五六个匣子,最顶头那个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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