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晚班的佟柏山罕见的面色不佳，早上路过的人跟他打招呼都只是点点头示意，果然夜班不是人上的，就连意气风发的佟医生都扛不住。
余照昨天从他办公室出去之后走廊的灯竟然灭了，医院的电路定期有人维修，还是第一次出现一条走廊整个断电的情况。
结合之前发生的一些灵异事件，佟柏山已经算得上波澜不惊了。
电路很快就被抢修好了，人也没有什么事情。
余照坐在走廊的椅子上，脸色有些惨白。
灯亮了之后，萧囡凭空出现了，正一脸闷闷不乐的跟在余照身边，朝佟柏山露出了一个委屈巴巴的表情。
这母子两安静的像是两道影子，这个晚班并不安宁，佟柏山只远远的看了他们一眼，没有朝那边走近。
早上八点，太阳已经高悬在山峦之上，佟医生下班了。
晨光熹微，雾气缭绕，香山并不巍峨壮阔，绵延如横卧的美人，雾气仿佛为其披上泛着金光的薄纱，草木和泥土的气息钻入车内，温柔抚慰着他的神经。
佟柏山靠在驾驶位上，迟迟没有启动车子。
昨天深夜，萧囡还是光顾了。
“小山，我最近......一直在沉睡。”萧囡声音里有着淡淡的哀伤：“但还是能感知到一些不好的事情。”
发生在自己孩子身上的危险，她并非完全感觉不到，她不敢埋怨命运不公，因为还能够看到余照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
“我猜是因为我的原因。”萧囡的声音轻轻的，像是在讲故事：“小山，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希望你能够帮帮宝宝。”
暂时没有病人呼叫，佟柏山正打算休息一下，但是萧囡来了。
佟柏山说：“你可以慢慢说，我都会听。”
她的记忆早已经在这十几年的飘荡中消散了许多，她记得佟柏山，因为在那时他们总是相互临摹对方的脸，萧囡凭借想象画过长大后的佟柏山，虽然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但还是一眼便觉得熟悉。
除此之外，她还记得自己进入娱乐圈之后的事情，她没有任何身份背景，是在给佟柏山上课的路上被星探发现的。
她的演艺生涯十分顺利，她长得漂亮而且共情能力很强，天生就应该吃演艺这碗饭，一出道就是一部大爆剧女主，更是轻轻松松就接住了这波热度。
就像是一个刚刚学会了走路的孩童，一步一步走嫌太慢，忍不住一步两阶，努力地迈开步子，最终登上顶峰。
然后，就是令影迷们惋惜的结局，闪烁的新星陨落了。
可惜萧囡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死之前发生的事了。
“我记得他还是个小宝宝，很小很小，我就触碰不到他了。”
后半夜没有病人，佟柏山在值班室的小床上躺下，窗外漫天星斗遥远而璀璨，在静谧的夜空中闪烁着，萧囡无知无觉的说了很多话，其中许多都是无理由的单方面的倾诉。
她平静的声音无悲无喜，言语虽时常颠倒卡顿，但还是跌跌撞撞的把记忆串了起来。
而听故事的佟柏山却一整晚睡意全无。
她的故事里无意识的抹去了两个人的名字，一个是佟泽远，而另一个......是余照的父亲。
佟柏山试图去询问，但萧囡听到佟泽远的名字甚至毫无反应。
笼罩在山间的晨雾散去，草木已然苏醒，虫鸟的叫声不知何时已在山中此起彼伏。
佟柏山整理好思绪启动座驾，不料刚开出停车场，就瞧见医院门口的花坛边竟然蹲了好几个穿着连帽衫的人。
佟柏山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人了，但还是下意识多看了一眼。
那些人一个个都戴着口罩，三三两两站在医院大门前的花坛和石柱旁边，目光时不时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小心警惕扫视着四周来来往往的人。
看起来并不像是来看病的，倒像是来抓人的。
佟柏山打了个弯路过他们往山下驶去，开出去一段后在路边停住了。
与此同时，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昨天晚上浏览过的软件弹出了好几条消息。
“细数新晋小花康悦背后的男人！”
“当红小生疑似有圈外女友！”
“孟书回归大作男二候选人竟然有他......”
“余照，为女友负债进入娱乐圈！”
排在热搜榜前面的赫然是余照的大名。
这篇报道洋洋洒洒霸屏的内容全都围绕着一个主题展开——余照的恋情。
其中还配了一些偷拍到的图。
余照身上穿着居家服坐在病床边看书。
余照抱着一捧新鲜花束进入病房。
余照弯下腰凑近了病床上昏睡的女孩，这张的角度很刁钻，隔得很远，只能看到余照露出的一点下颌角，像是在亲吻女孩的额头。
余照......
他或静或动，或喜或悲，都在镜头中都被悄悄记录了下来。
如果不是佟柏山亲手操刀了董莹的手术，他都要信了。
狗仔已经连续跟踪余照近半年的时间，这半年来余照会定期前往香山私人医院，一般都是当天来第二天早上走，而且每次都是全副武装。
香山医院在本市有着悠久的历史，环境清幽，行医大多低调稳健，在本地乃至周围的城市都有很高的口碑。
医院特别设定了医疗康复科及健康管理科室，住院的费用细分了许多档次，但现在就算是普通病房预约都需要提前半个月以上。
董莹也是从别的医院转过来的，在普通病房住了仅半年就转到了收费高昂的vip病房，vip病房的保密性更为严格，住进去之后狗仔就只能拍到余照进出医院的照片了。
余照从初中开始颜值就一直特别出众，星探们曾多次朝他抛出了橄榄枝，但都被余照无情拒绝了。
大三时在校外兼职平面模特，竟破天荒的被一家小公司挖掘去参演了偶像剧。
他身上青涩的学生气还未被社会的染缸同化，曾经的朋友或者邻居对他的评价都无一是正向积极的，粉丝们对他十分溺爱，在网络上冲锋陷阵时也异常疯狂。
余照正处在事业上升期，走的又是清纯邻家的路线，这次绯闻一爆出来，无论是女友粉还是妈粉都觉得不可置信。
而之前被他粉丝冒犯过的也纷纷群起而攻之，几方掐架，热搜下的评论瞬间沦陷。
佟柏山只是往下滑了几条，就看到了一个高强度出现的账号，几乎在每一条爆料底下都发表了激烈的评论。
点开头像之后才发现这人是昨天在应急通道拉扯余照的男人。
他的头像、背景甚至账号后面跟着的小昵称牌都带跟余照有关系，一天前的动态里有余照昨晚模糊的背影照。
配的文字丝毫不掩饰对偶像的喜爱：宝贝今天穿的十分清凉，很帅！好爱！
而最新的一条动态则是：今天碰到了余照给他女朋友交医疗费。
当然这个人的评论区也不乏一些粉丝的怒骂。
佟柏山的手指不停往下翻动着，竟未察觉到自己脸色有些难看。
“咚咚。”有人敲了敲车窗，打断了他的思绪。
佟柏山放下一丝缝隙，一眼瞧见三个大学生模样打扮十分潮流的女孩子站在窗边：“你好，请问香山私人医院是在这上面吗？”
女孩们穿着一身花花绿绿的潮牌，年轻朝气的脸蛋上画着精致的妆容，挎着的帆布包上挂着色彩鲜艳的挂件。
佟柏山一眼就看到那个挂件上贴着的是余照的照片。
果然不是来看病的。
但出于礼貌，佟柏山还是回答道：“是的。”
敲他窗的女孩子先是看到一双凌厉的眼睛，紧接着车内传来一道淡淡的男声，不自觉捏紧了背包肩带。
“谢谢。”她忍不住想要看看车内人的真貌，单视的车窗却毫不迟疑升了上去，瞬间隔绝了她的视线。
“真是的，山上信号这么差，消息准不准啊。”
“别管了，这么早他应该还没走。”
“嗯，我们走吧！”
佟柏山隔着车窗听到了女孩们的对话。
想了想还是拨通了ICU病房值班室的电话。
喧闹的医院门口，一辆低调的黑色小车去而折返，并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
香山医院的入口有两个，一个就是对外开放的医院大门，与停车场正门出口相连通，另一个则在康复住院楼背面，与正门相隔甚远的后山出口山路蜿蜒，若是遇上天气不好的时候还经常封路，只有一些对道路比较熟悉的医院职工会从这边上下班。
佟柏山将车停在住院楼后面，没多久，一个戴着口罩和鸭舌帽的身影就出现了。
即便是遮的严严实实，高挑挺拔的身影也十分惹眼。余照略带警惕地往医院正门方向望了一眼，转头看见了佟柏山的车，压了压帽檐走了过来。
车窗缓缓降了下来。
佟柏山没什么表情的俊脸毫无征兆出现，开口道：“上车。”
余照眼下的乌青似乎更浓了，整个人的疲倦难以掩盖，见到他之后眼睛却倏而一亮：“佟医生！”
虽然搞不懂状况，但还是迎着佟柏山的目光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
佟柏山掉转了车头，往后山的出口驶去，问他：“你手机关机了吗？”
“没有啊，在病房我开了静音而已。”余照把口罩拉下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半眯着眼睛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弹出的未接来电顿时霸占了整个屏幕。
嗡嗡嗡......
手机疯狂震动着，余照手忙脚乱地解开屏幕锁。
然而还没等他看清楚最上方的热搜弹窗，来电提示就又弹了出来。
余照一扫到提示的备注名称，立马条件反射接通电话。
清晨的山间道路安静空旷，远处城市道路上的鸣笛声被啁啾声盖住了，打破松懈晨间氛围的是女人愤怒的声音：“余照！你又跑那里去了？医院门口全都是狗仔，你想办法给我滚回剧组来！”
佟柏山听到这声尖锐的声音立刻皱起眉来。
“我正要回去呢。”余照忙用手掩着唇压低了声音，一边用余光瞅着佟柏山的反应，一边小心翼翼问那边：“王姐，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还好意思问我发生什么事了！”那头的声音又拔高了一个度：“你为什么偷摸跑去医院不跟我说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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