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柏山投落的人影将余照完全笼住，唇红齿白的青年比刚进来时更加慌乱，乱糟糟的发丝之后耳朵红的根本遮掩不住，他自下而上望向佟柏山，漂亮的眼睛水光涟涟的。
佟柏山很少用漂亮来形容一个人，但余照身上那种干净的气质和带点邪气的俊朗竟融合的恰到好处。
萧囡究竟是怎么生出这样一个孩子的，很难从余照的身上看到她的影子。
刚刚他抽空搜索了一下余照的官方信息，余照去年刚刚毕业进了一家小型娱乐公司，他的粉丝大部分都是颜粉，拍的几部剧网上只有一些切片，但大概走的是偶像派路线。
关于他的作品短短两行字就已经概括了，但是关于他近期的热搜确是黑评不断。
糊咖耍大牌、粉丝行为艺人买单、心机男到处蹭博流量......
当然，这些黑料都被余照的亲妈完完全全的否定了。
萧囡愤愤不平说：“就是被针对了。”
所谓隔行如隔山，佟柏山不是很懂娱乐圈。
“宝宝刚出道的时候很多人喜欢他，一整晚都有人跟拍他的路透照，后来公司莫名其妙拒绝了好几个剧本，只让他接一些人设不出众的小角色，当然，这都是他晚上看剧本的时候我偷偷看到的。”萧囡飘到了佟柏山身边：“一定是有人希望他保持这种不温不火的状态。”
萧囡很清楚余照身上发生的事情，但她只有晚上才能出没，而且除了陪伴，她没有任何的能力。
甚至被守护的人都无法感知到她的存在。
“刚刚那个人是想强吻你？”佟柏山把沾满血的棉花取出来之后冷不丁的问。
他身上淡淡的木质香混合着刺鼻的消毒水味，气味渐渐由柔和变得辛辣。
“我之前见过他，是我的老粉。”危机解除之后余照倒是一点没有放在心上：“就算只是普通人走在路上碰到明星也会激动的。”
佟柏山摘下手套往医用垃圾桶一扔，今晚的病人还没来敲门，正好萧囡也在旁边，他想知道一些关于这对母子的事情。
“你对粉丝还挺包容的。”
“没这回事，只是我的账号都是公司控制的，就算想纠正也没办法。”余照说：“说的这么轻松，其实我刚刚也被吓到了，我连吻戏都还没拍过呢。”
“......”
佟柏山没有说自己刚刚听到相机声音的事情：“下次不要跟陌生人单独呆在一起。”
“我不会的。”余照正色道：“总之谢谢佟医生。”
“谢我什么？”
很随意的口吻，但就是教人听出了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
余照将双目一凝，认真思考起来。
值班室小而明亮，他的一些细微的动作都逃不过佟柏山的眼睛。
年轻人懵懂的青涩感尚未完全褪去，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柔软，只是坐在那里就让人忍不住联想到一些美好的东西。
和他母亲一样，只是存在就已经让人动容了。
佟柏山思维发散的一刹那就及时收了回来，正瞧见余照纠结的眉头舒展开，弯起眼睛说：“什么都谢谢。”
一旁安静下来的萧囡飘到他身旁，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发顶：“乖宝宝。”
萧囡用摸大型犬一样的手法熟稔地在余照的头顶上揉了揉，而后者竟然像是能够察觉到似的微微低下头来。
余照的体格舒展而修长，可能是为了上镜，身体看得出有训练过的痕迹，手指、腕骨、下颌.......裸露在外的地方都能看到清晰的肌肉和骨骼线条，本应该是侵略性十足的外形，但曲起长腿坐在椅子里竟有几分局促，不过脸上的笑容倒是近乎明媚，简直让人怀疑长了条尾巴。
“你是艺术生吗？”佟柏山直白的有些突兀的问。
余照微愣：“不是的，我学的是雕刻艺术。”
就连学的专业都和萧囡有几分相似，该说是巧合还是命运使然呢。
佟柏山又问：“那为什么会进娱乐圈？”
这个问题余照在刚出道时就已经对着媒体回答过无数次，他甚至可以一字不差的还原出来。
但是佟柏山的目光平静而温和，好像他只是随口一问，又好像他是真的想知道答案。
余照盯着他的眼睛，像是要被那幽深的黑色吸进去，佟柏山应该不喜欢听他的场面话。
他深吸了一口气，只好如实道：“医疗费挺贵的。”
果然是这个回答。
睫毛的影子在他的下睑处忽闪忽闪的，像是时不时飘来的一小片乌云。
佟柏山没再问下去。
正好来了位病人推门进来，余照飞快将口罩拉上，推门出去了。
董莹安全度过了危险期，意识虽已经苏醒，但还不太稳定，有时身边有人说话，她会动一动手指回应了。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探视的时间还是规定在下午三点。
余照来的更加频繁了，但大部分时候都赶不上规定的探视时间，只能隔着病房的玻璃看一眼妹妹，今天也是如此，太阳快要落山了，但余照打车来的半路却出现了交通事故，等他赶到医院已经是晚上七点了。
晚了整整两个小时。
自从董莹出事之后，医院就成了他最常去的地方。
“佟医生，如果你正好遇到她有反应，可以帮我和她说句话吗？”余照有一个做家属的自觉了，只要碰见佟柏山值班就会有些要麻烦佟医生的事情。
短短一星期，余照已经主动或者被动的麻烦了他很多事情了，他的运气有点不好，来医院的途中会因为种种的事情耽误就罢了，甚至在医院里也会发生一些意外。
就在刚刚，佟柏山和住院医生交接工作出来的空挡，他眼瞧着康复科的护士推着一车瓶瓶罐罐往电梯口走，电梯上行的数字正好停住。
余照漂亮的脸蛋刚从门后出现，护士手中推着的小车滚轮竟忽然控制不住，一颗细小的螺丝无声脱落，成年人拳头大的滚轮在飞速运转间朝着电梯口撞了过去，与此同时小推车上的物品也乒乒乓乓撞击在一起。
余照被撞到了小腿，青了一大片。
好在那一车的瓶瓶罐罐和医用器械没有全倒在他身上，电光火石之间佟柏山伸手扶住了歪斜的小推车，小护士吓得眼泪都快掉了，车上的玻璃瓶有酒精，如果跟电梯接触会有很大的安全隐患。
余照这一次却一点惊魂未定的慌乱都没有，他像是已经习惯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倒霉事，甚至还能利用起自己倒霉的属性。
“看在我今天这么衰的份上。”他那双漂亮的眼睛瞅住人眨眨眼。
即使知道他是为了一些特例，但也很难抵挡的住。
“下次早点来，自己和她说。”佟柏山却不为所动，手中的钢笔泛着黑曜石般冷冷的光彩，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
“但是我刚刚进组，最近可能很难碰到机会了。”余照继续带着点恳求的看着他。
今晚萧囡没有出现，只有余照一个人。
他一眼就看出了余照最近没有休息好，虽然已经极力打起精神，但是眼下的疲惫却依旧难以掩饰。
佟柏山转而问他：“最近没休息好？”
“在熬夜背剧本嘛，佟医生，你答应我吧。”
“什么话？说来听听。”佟柏山还是松了口。
“跟她说.....”余照认真想了想，却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哥哥进了孟书的剧组，还要到了他的签名，等你醒来就送给你。”
佟柏山挑挑眉：“就这样？”
“对啊。”余照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一些：“你不知道偶像的力量对于青春期的小女生有多么强大吧，孟影帝的签名可不好要。”
佟柏山无语，摆手让他出去。
“还有还有，以后想学什么就学什么，不想上学也没关系，没有人会强迫她了。”余照顿时就急了，但有些话就是说不出口。
他一个人支撑了太长的时间，董莹一天不醒，他就要一天担惊受怕，这是他已知的在这个世上唯一的家人了。
“余照。”佟柏山忽然叫了他的名字：“我会跟她说，哥哥等你醒来。”
余照嘴唇忽然颤抖了两下，竟一时忘了自己后面的话，眼睛顿时就红了。
佟柏山看着他泄露出的脆弱情绪，试图在他身上找出另一个人的影子。
“早点回去休息吧，晚上别待在医院。”
余照的目的达成，虽然也让佟柏山看到了自己不成熟的一面，但在年长者的面前表露脆弱似乎也不是什么很丢脸的事情。
“喔。”一起身，腿上刚刚被打出来的伤口就传来一阵闷痛。
佟柏山没有看他，低下头一心写自己的东西去了。
余照转身将值班室的门轻轻合上，走廊上尽头的窗户开了一道缝隙，带着晚间露水的穿堂风拂面而过，他忽然觉得十分困倦，步伐也变得无比的沉重，倒下之前，眼前泛着异色光彩的白炽灯光环重叠在了一起，空无一人的长廊中，一道模糊的如同白烟的影子缓缓浮现。
啪嗒。
灯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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