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007 年，秋天，大概是 9 月到 11 月之间，江婉婷和李浩结婚了。
我并不知道他们结婚的具体时间，他们从来都不提，对于他们而言，那并不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结婚的两个月之后，他们有了我。
七年后，我上一年级的下半个学期，又有了我妹妹。
我说的是怀上的时间，不是出生日期。我出生在中秋节，而我妹妹出生在元宵节。
我们的生日都很好，却有点讽刺。
我们的出生应该饱含祝福的，可是没有，我们都是水中浮萍，什么都抓不住。
2
2007 年的 1 月份左右，在媒婆的牵线搭桥下，江婉婷和李浩认识了。
江婉婷是一名光荣的乡村人民教师，正经考编，拿国家固定工资的，这在北方小县城是很值得炫耀的，能拿的出手。那时候她差不多快 30 岁了。
李浩是学土木工程的，专科二本院校，毕业以后在工地里当蓝领画图纸，差不多相当于当包工头吧。他就职的公司并不固定，也没有五险一金，这家完工了他就拎包去下一家。
这也是他们吵架的重要原因。他比江婉婷小三岁。
我爸和我说过，他看见我妈的第一眼就觉得很丑，觉得她特别不会搭配衣服。
说见面的地方就在县城公园凉亭，他远远的看见我妈，染着红头发，穿着一个特别丑的白昵褂子，搭一条皮裙，怎么别扭怎么来。
然后他们就这么处上对象了，太离谱了。
然后我爸去我妈工作地方见了两回面，送了两回吃的；然后我妈学校放假的时候到城市去找他，生米煮成熟饭，再然后就闪婚了。
从认识到结婚就隔了那么六七个月。
我爸说那时我妈着急结婚，表现的特别温婉可人，基本上就是他说什么就应什么，结了婚以后才发现大变样，说我妈暴露本性了。
结婚前嗯，我妈村里的亲戚带着我姥姥姥爷骑摩托专门去了一趟我爷爷奶奶村里，考察我爷爷奶奶一家的为人。
打听了一圈，了解到这一户人家为人可靠，然后就安心的把女儿嫁过去了。
我爸说，结婚前我妈陪他到城市里的那个租的阁楼取行李，看着他那些个破烂床褥，然后就哗哗掉眼泪，他那时候说现在回想，我妈估计是后悔了，看见他那么穷，不知道以后跟他怎么过。
在此，奉劝各位一句，千万别闪婚，后患无穷。我父母就是最好的一个例子\^O^/。
我在爷爷奶奶家见过他们的结婚照，那时我爸还没那么胖，穿着白色礼服，背着我妈，我妈穿着红色露肩连衣裙，画着那时候流行的浓妆，看起来也很年轻，笑的也不算多开心。
我妈说我爸他特别不讲卫生，连结婚的那一天都没有洗澡。
矛盾发生在生了我以后，应该之前也闹过，但彻底崩裂就发生在我出生以后了。
我妈生完我以后，坐月子，我姥姥过爷爷奶奶家照顾我妈。
我出生在八月十五中秋节，那天晚上 6 点，我妈妈肚子疼，一家人赶去附近的县城医院，凌晨两点左右我出生了。
两天后回到村里砖房，我姥姥过来，我奶奶就拿前两天没用酸了的饺子馅包饺子，给我姥姥吃。
就像大多数夫妻一样，我爸根本就没有当爸的觉悟，我妈觉得我爸很不照顾她，然后就在各种挑刺，找机会和他吵架，我爸觉得那就是挑刺。
换位思考一下，当一个母亲很不容易的，小孩真的很难带。
就用母乳来说吧，□□会在怀孕期间膨胀到原来的两倍，婴儿吸母乳的时候，就像千万根钢针穿过□□，刺破□□。
□□极其敏感，婴儿的吸力很大，喂一次□□就破了，基本上就是母乳混着血喂的。
所以就有人说，把母乳挤出来放上三年，就会变成血液。
我妈当时想要的就是关心，呵护，细心的照顾，能帮她分担一点辛苦。
在我出生后的第二个月，他们吵得厉害，我爸打了我妈一巴掌。
这是开始。
再然后他们吵得一发不可收拾，在我一岁半时闹到要离婚的地步。
那时我妈已经给法院提了诉讼申请书，在我两岁时打了第一回官司。
我爸到我姥姥家把我抱走了，抱到了爷爷奶奶家。
他说那时候我第一次离开我妈，哭的极厉害，怎么哄都没用，晚上把灯关了，看不见人的脸，才不哭了。
我妈也第一次离开我，舍不得我。
两个月后，他带着人跑过来，手里拿着一把小刀，扬言不带着我就割腕自杀。
她离婚的心也不坚定，被姥姥姥爷、七大姑八大姨劝姑嫩着能过就过；怕我爸再给我找一个后妈，打我骂我不管我；怕我被扔在村里头，上村里头的小学，到十七八岁时候就聘了，然后一辈子就毁了。
因此她没有跟我爸离婚。
3
我被留在了姥姥家，直到四岁时，姥姥姥爷被接到广州姨姨家。
姨姨的丈夫在我两三岁时出车祸去世了，我表妹，当时应该只有一岁，被姨姨紧急送北方小农村。
那时候应该是我表妹要上幼儿园，姥姥姥爷过去帮忙了。毕竟我姨姨只有一个人。
我表妹她直到十三四岁才知道的。
我是**岁时在爷爷村里长舌妇口中听到的。
那群人真是好没意思呀，对一个小孩子说这种话。还觉得特别有趣，很恶意的觉得这件事会让我姨姨、我妈一家低人一等。
和我姥姥姥爷住一起，以及暑假的时候去姨姨家，是我最开心，最像有家的时候。
我清楚的记得好多事，比如和姥爷一起摘黄瓜；姥姥带我去小卖铺和店主婆婆聊天，去串门；有一天下午表妹在屋里哭，姥姥跑的太急了，把膝盖骨给摔伤了，去大城市做的手术；姥爷送我去上村里的幼儿园……
每一天都过的特别充实，开心。
那时候我妈在乡镇里教书，我爸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干工程。两个人都没有时间带我。
姥姥姥爷走了，我又被扔到了姑姑家。
在一所机关幼儿园上了一个学期。
姑父是开大车的，长的人高马大，我那时都不敢看他。
再后来，我妈调到城里私立中学教书，让我上那所私立学校的幼儿园。
他们在附近租了平房，把我奶奶弄过来，帮忙做饭接送孩子。
于是，婆媳大战，夫妻大战，轮番上线。
那个时候的幼儿园，可不像现在这样提倡吃好玩好开心就好，那个时候老师会教英语数学语文……而且难度特别大，还打人。
尤其是私立的，打的特别厉害。
不会就打。
一个班的人，全部站起来伸出右手，老师拿着板凳腿挨个打，有的人打一板子，有的人打十几板子。
手肿的连筷子都握不住。
这期间他们买了私立学校的家属楼，这个家属楼是违章工程，没有房产证。
我奶奶呆了一年左右吧，死活不干了，说是内脏出了问题，回农村了。
我上小学了，我妈力排众议，把我送到相对远的公立小学，而不是门口的私立小学。
这期间我妈还怀孕了，我姑姑骑摩托送的我。
我爸又不知道去哪干工程去了，他基本上是一年四季不着家，除了冬天的时候，地基打不进去，工程队解散呆在家里。
为了照顾我妈月子，姥姥特意从广东回来。
我奶奶原来说肝出了问题，要做手术，我姥姥回来以后立马就好了，还特意跑过来看我姥姥。
就这件事，我妈气的不轻。
姥姥姥爷的年纪比爷爷奶奶的年纪大多了，差了 20 多岁。
我妹妹出生的那一天是元宵节正月十五。
差不多 7 点左右吧，还没有开始吃饭，我妈就说肚子疼，一家人大包小包的上医院去了。就留我和姥姥看家。
第二天凌晨 3:45，我妹妹诞生了。
我看见第二天被抱回来的那个小婴儿的时候，一点感觉都没有，很茫然，我这就当姐姐了？
这个家伙一点都不可爱，不过托她的福，姥姥回来了，还每天都做好吃的，家里氛围还算和谐。
慢慢的，我想这个肉嘟嘟的小家伙还蛮好的。
姥姥呆了一年，在我升二年级的时候又回去到姨姨那边去了。
我妹妹该怎么办？该由谁照顾？
奶奶不情不愿的过来帮忙，过了半个月左右，就开始吵架。
有一回我妈在煮粥，拿着勺子，跟我奶奶吵起来了，然后一转身，我奶奶说她拿勺子打她，扑通一下跪地上了。
奶奶神经方面可能有点问题。有一回跑到姑姑家里头评理，奶奶当场就瘫到那儿去了，闹的爷爷和爸爸都赶过来劝架。
这一回后，奶奶彻底回了农村，再也不过来了。
没有人管我。没人在乎我。
那时候我也小，什么都不懂，我妈的同事问我：「江婉婷为什么不来上课，为什么要请假？」
我就一五一十的给说了，我妈气的，说我不懂人情世故╮(￣▽￣)╭，现在所有老师都说她不敬婆婆，错全在她。让我以后就闭嘴，什么都不要说。
我的确不懂人情世故呀，人情世故是什么意思？我那时候都不知道。
再然后就是我爸爸和我妈妈吵架，打架。
他们就什么理由都能吵起来，我清晰的记得，有一回他们为了马桶堵了这一可笑问题，吵到报警的地步。
警察过来和稀泥，说了一堆家和万事兴、得过且过、夫妻之间总有摩擦。5 点报的警，7 点才到，警察局离家属楼开车十分钟之内就能赶到。
就因为我妈报了警，我爸怀恨在心，隔了一段时间吵了一个更大的，然后动手了，连我都打了。
我妈脾气硬，拿着菜刀对着自己的脖子就砍，我爸夺过菜刀，要砍我妈，还好他胆小，否则我也活不到今天。
那天晚上我们住在姑姑家，半夜我妈头疼，打了 120 住院了。我记得当天晚上演得动画片是机械战甲，不好看。
我就在姑姑家住下，住了半个月。期间我问爸爸我妈去哪了？然后我爸指着一张照片上的老太太说我妈被那个老太太绑走了。
半个月后，中午放学，我妈突然来接我，带我去吃饭，点了爆炒小河虾，还给我带了一盒凤梨酥。
原来那段时间我妈跟团去了北京旅游，那个老太太只是一个路人，不小心入了框。
我爸嘴里就没有一句真话，他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个爸爸。
夏天我和我妈去姨姨家，我爸工作。坐的同一辆小车到的火车站，两个人发生了口角，我爸直接动手，当着所有人的面，打我妈。
我跑去找警察，过去了很久，周围的人只是看着，没一个人过拉架。舅舅也过来了，他比我妈大 20 岁，那时都 50 多了，我爸连舅舅也打。
妈妈的脸全肿了。
打完就跑，原本开开心心的要去串门，结果摊上这种事情。
我妈被打的时候我没哭，一说不能去姨姨家了，坐在大理石板上嚎啕大哭，哭的好像死了人。我妈为此气了很久很久。
我从小对妈就没感觉，我们之间就没有形成亲密关系。我对她的感情比不上对姨姨的。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被留在了舅舅家好几天，婶婶还带我去了动物园。后来才知道我妈到医院检查头部去了。
我妈要工作上班，我爸又不知道去哪个地方干工程去了，我妹妹被摱到奶奶家。那是她两岁多一点(~_~;)。
每个星期过两天，那两天我们就去看妹妹。他们村离城特别远，来回一趟 100 块钱。
我妹有段时间爱吃鸡爪，车要开走了，我赶着时间塞给司机一袋冷冻鸡爪，央他带给妹妹。
我妹妹三岁时候被送到姨姨那边上幼儿园，实在没办法了，这边实在没人能看她。索性就叫姥姥一并帮忙看。直到六岁上小学的时候才回来。
她是乐不思蜀了，一点都不想妈想家。也是，比起这边，姨姨家才更像个家。
三年级的时候，他们又买了一套房，为了装修问题大吵特吵，四年级时候搬过去，又为了卖旧房问题大吵特吵。
他们一吵架就打架，我从小看打架看的都麻木了，我一直都很茫然，开始我想劝架，根本劝不了，就躲在一旁看戏。
想帮忙，给姨姨打电话，然后我妈不让。
姨姨知道了，姥姥姥爷就知道了，他们就要数落我妈。
他们两个在电话里吵架，吵凶了妈把我扔回爷爷家一个星期。
还好我爸，出国到埃塞俄比亚，非洲的一个国家干土木工程去了。走了，我也不知道多久，反正就是好几年。好几年我就跟我妈两个人呆在一起。
真的就只有我和我妈，我妈在这边也有亲戚，但不来往，我爸这边的亲戚更不来往。
我就认识一个朋友，而且我小时候竟然不知道朋友原来可以到家里去做客。我没去过他家，也没有人到过我家，就像孤岛，岛里只有我和我妈。
平时家里静的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我妈不说话，我也不敢说。她一生气就开始不理我，后来我才知道那叫冷暴力。
她让我一个人做饭，一个人洗衣服，一个人写作业。不停的释放一个信息：你不听话我就不要你了。
用现在的话来说，他很爱 PUA 我，很爱控制我。
过年了，家里头也就两个人。年后也没拜年。
两个人呆在家里头的事情，我一点都记不起来了。只要我和我妈在一块儿，中间事情一件都记不起来。
太痛苦了吧，大脑会自动屏蔽最最疼的记忆。
我妈性子强势，一件事情能挑出七八种不对。
我看见喜欢的东西，吃的，从来不敢张口要，我怕他天天指着说，这个东西要多少块钱，我在你身上花了多少钱？
再后来我就没有喜欢的东西了。
我那是英语不好，她硬按着教，回回折腾到了十一点。还打人。
四年级时候在姨姨家，早上背英语，她不满意，然后拿扇柄子抽人，抽的大腿上全肿了。
可能是因为在姨姨家的缘故，我才能记住的吧。
生活在这种家庭真的好崩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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