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桃桃对着那块御赐的“善心之家”金匾长吁短叹了半宿,直到春晓好说歹说,才把她劝回房里歇下。可即便是躺在柔软舒适的千工拔步床上,她依旧辗转反侧,只觉得那四个金灿灿的大字在眼前晃来晃去,晃得她脑仁疼。
“善心之家……”她裹着锦被,瓮声瓮气地哀嚎,“这哪里是匾额,这分明是我破产之路的墓碑啊!还是皇帝亲笔题字的墓碑!档次太高,承受不起啊……”
她几乎能想象明天太阳升起后,这匾额会引来何等的轰动,白家的声望会达到何种离谱的高度,以及……她距离“破产保命”的终极目标又会遥远多少光年。
“不行,得想办法把这匾额摘了……或者弄脏?弄坏?”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自己掐灭了。损坏御赐之物?那罪名估计比破产严重多了,直接快进到砍头结局,还是省省吧。
于是,白桃桃就在这种悲愤交加、无可奈何的情绪中,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睡梦里,她仿佛看到那块匾额活了过来,变成一张巨大的、金色的嘴,对着她嘿嘿直笑,不停地吐出金银珠宝,很快就将她淹没……
“小姐!小姐!快醒醒!”
白桃桃被春晓急切的声音唤醒,猛地坐起身,额头上还带着冷汗。还好只是个梦,但梦里的窒息感却无比真实。
“怎么了?”她揉着眼睛,有气无力地问,心里还残留着对那块匾额的恐惧。
“宫里头又来人了!这次阵仗更大!老爷夫人让您赶紧梳洗打扮,前去前厅接旨呢!”春晓一边手脚麻利地拿来衣裙,一边急急说道。
“又来接旨?”白桃桃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有种不祥的预感,“这次又是什么事?”总不能是皇帝觉得一块匾额不够,再送一块来吧?或者觉得“善心之家”不够气派,要换个更夸张的?
她怀着上刑场般的心情,任由春晓和几个丫鬟给她捯饬。穿上最正式华丽的衣裙,戴上沉甸甸的金钗步摇,脸上扑了淡淡的胭脂,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光宗耀祖”后该有的欣喜模样——虽然她内心只想哭。
来到前厅,只见爹娘早已穿戴整齐等在那里,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激动和荣耀。白府中门大开,门外黑压压地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议论声、赞叹声不绝于耳。几名穿着宫廷禁卫服饰的士兵肃立两侧,将人群隔开。厅内,一位面白无须、气质威严的大太监正端着茶盏,慢条斯理地喝着茶,身后还跟着一溜小太监和捧着各种盖着明黄绸布托盘的内侍。
这阵仗,比昨天来送匾额时还要大!
白桃桃心里那点侥幸彻底破灭,硬着头皮上前,规规矩矩地站在爹娘身后。
那大太监见人齐了,放下茶盏,慢悠悠地站起身,清了清嗓子,尖细的嗓音瞬间压过了门外的嘈杂:“圣旨到——白氏接旨——”
白家众人以及满府仆役齐刷刷地跪了一地。门外的百姓也安静了不少,纷纷伸长了脖子。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太监展开明黄的圣旨,朗声宣读,“朕闻京城白氏,累世经商,家资丰饶,然富而不骄,仁心济世。尤以白氏女桃桃,悯恤贫弱,泽被乡里,开设慈安堂,施粥赠药,惠及鳏寡孤独,活人无数,功德无量。其心甚善,其行可嘉,堪为天下商贾表率!”
白桃桃跪在地上,低着头,听着皇帝这毫不吝啬的夸奖,只觉得每一句都像小锤子敲在她的心口上。活人无数?功德无量?陛下您真的不再仔细调查一下吗?我真的只是想亏钱啊!
大太监继续念道:“白家乐善好施,家风淳厚,特赐‘善心之家’御匾,已彰其德。然,朕心甚慰,尤觉不足褒奖。兹念白桃桃淑德含章,义行可风,特另赐黄金千两,东海明珠一斛,蜀锦百匹,良田五百亩于京郊,以示皇恩浩荡!钦此——”
长长的赏赐清单念完,白桃桃已经麻木了。
黄金千两……东海明珠……蜀锦百匹……良田五百亩……
这些她拼命想散掉的东西,正以一种更加凶猛的方式,加倍地涌回来!皇帝亲自带头“捐赠”,这谁扛得住啊!
“白老爷,白夫人,白小姐,快领旨谢恩吧!”大太监合上圣旨,笑眯眯地提醒。
白父白母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臣(民妇)谢主隆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说完,恭恭敬敬地接过了那道沉重无比的圣旨。
白桃桃也跟着磕头,动作僵硬,表情麻木,全靠肌肉记忆完成。她感觉自己不是在接圣旨,而是在接一道“破产无望”的判决书。
接旨的仪式完成后,厅内的气氛更加热烈了。太监们将赏赐一样样抬进来,金光闪闪的黄金,圆润光泽的明珠,绚丽夺目的蜀锦,还有那代表着年年都有产出、根本花不完的地的地契……晃得人眼花缭乱。
门外的百姓发出阵阵惊呼和羡慕的议论。
“天爷啊!这么多赏赐!”
“白家这是祖坟冒青烟了啊!”
“还是白小姐厉害!做个慈善都能做出这么大功劳!”
“以后谁再说白小姐是草包败家子,我第一个不答应!这明明是女菩萨!”
白桃桃听着这些议论,嘴角努力想往上扯,却只觉得无比酸涩。她宁愿大家继续骂她败家子啊!
白父白母自然是喜不自胜,一边指挥下人小心安置赏赐,一边给宫里来的太监们塞了厚厚的红封。大太监捏着红封,脸上的笑容更真诚了几分,又对着白桃桃夸赞了几句“郡主真是宅心仁厚,福泽深厚”之类的话,才带着人浩浩荡荡地回宫去了。
宫里的人一走,白府瞬间被前来道贺的人群淹没了。各路亲戚、世交、官员、甚至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和商户,都提着礼物上门,口中全是溢美之词。
白父白母忙得脚不沾地,脸上却始终洋溢着自豪和喜悦的笑容。
白桃桃趁乱躲回了自己的院子,只觉得身心俱疲。她瘫在软榻上,看着窗外院子里堆着的部分赏赐(主要是那筐金元宝),眼神空洞。
春晓端着一碗冰镇莲子羹进来,见她这副模样,小心翼翼地问:“小姐,您怎么了?得了这么多赏赐,您不高兴吗?外面好多人都羡慕得不得了呢!”
白桃桃幽幽地叹了口气,声音飘忽:“春晓,你不懂……这不是赏赐,这是枷锁……是把我往‘破产失败’的深渊里又狠狠推了一把的枷锁啊……”
春晓眨巴着大眼睛,显然无法理解自家小姐这独特的烦恼。她只觉得那些金元宝好看极了。
这时,管家福伯又拿着一摞拜帖和礼单进来了,脸上又是喜悦又是无奈:“小姐,这……这又来了一波道贺的。还有,之前给慈安堂捐赠物资的那些人家,听说陛下厚赏,捐赠得更勤快了,库房都快堆不下了!老奴请示一下,这些……该如何是好?”
白桃桃有气无力地摆摆手:“……收下吧……都收下吧……”反正债多了不愁,蝨子多了不痒,钱多了……心塞。
她现在严重怀疑,这个世界的经济规则是不是跟她有仇?或者她拿错了剧本?说好的虐文炮灰女配呢?这运气逆天得连皇帝都惊动了,这分明是锦鲤女主剧本啊!
可她一点都不想要啊!她只想老老实实走完炮灰流程,破产,然后苟命啊!
傍晚时分,喧嚣了一天的白府终于渐渐安静下来。
白桃桃独自一人,又溜达到了前院,仰着头,看着大门上方那块在夕阳余晖下依旧金光闪闪的“善心之家”御匾。
它被挂在了最显眼的位置,彰显着无上的荣光。
几个路人走过,纷纷指着那匾额赞叹:
“瞧见没?那就是皇上亲笔写的!”
“白家真是积善之家啊!”
“以后买东西就认白家铺子了,沾沾福气!”
白桃桃听着这些话,心里五味杂陈。
她想起自己刚穿来时,立志要破产保命的雄心壮志(?);
想起自己买下闹鬼矿山时的信心满满;
想起投资落魄画师时的期待;
想起扶持倒闭酒楼时的孤注一掷;
还有这次开慈安堂,本以为万无一失的败家大计……
结果呢?
矿山出玉了。
画师成御用了。
酒楼火爆了。
连做慈善,都做出了皇封御匾和金山银山!
她每一次的努力“败家”,都像是在给“锦鲤”人设叠加buff,让她的“财运”和“名声”以指数级增长。
“我只是想亏点钱而已……怎么就这么难……”她对着那匾额,喃喃自语,语气里充满了绝望和迷茫。
夜色渐浓,匾额上的金字在灯笼的光照下依旧清晰可见。
白桃桃长长地、长长地叹了口气。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有了这块匾,白家这“善心之家”的名声算是焊死了。
以后别说破产了,估计就算她想败家,都有的是人上赶着给她送钱,求着她“行行好”帮忙花一点。
她的破产大计,前途无亮,一片漆黑。
哦不,是一片金光闪闪,闪得她眼睛疼,心口更疼。
白桃桃垮下肩膀,耷拉着脑袋,像一只斗败了的孔雀,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挪回自己的院子。
背影凄凉,与这满府的荣光和喜庆,格格不入。
是夜,京城许多酒馆茶楼里,人们都在津津乐道白家获得的殊荣和赏赐,“锦鲤郡主”白桃桃的名声愈发响亮。而话题中心的本人,正对月伤怀,为自己那遥遥无期、甚至可能永不可能实现的“破产梦想”,默哀了一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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