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桃桃在床上滚得钗环散乱,云鬓歪斜,心里那叫一个愁云惨雾。她瞪着绣床顶上百子千孙的缂丝帐幔,仿佛能从那一片繁华热闹里瞪出个破产的窟窿来。
“贼老天……玩我呢……”她有气无力地哼哼,“闹鬼矿山出玉脉……下次是不是我扔块石头进茅坑,都能变成狗头金啊?”
春晓端着一碗冰镇莲子羹进来,看见自家小姐这副模样,又是心疼又是想笑,连忙劝慰:“小姐,您快别这么说!这是天大的福气!别人求都求不来呢!您看老爷夫人,高兴得都快去祠堂给祖宗烧高香了!”
“福气?”白桃桃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痛心疾首,“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她只是想安安稳稳地败个家,保住小命,怎么就这么坎坷!
春晓眨巴眨巴眼,老实回答:“奴婢……奴婢想要也要不起啊……”那么多钱,她看着都头晕。
白桃桃:“……” 算了,鸡同鸭讲。
她泄气地瘫回去,目光呆滞地看着窗外灿烂的春光。鸟儿在枝头叽喳,听起来都像是在嘲笑她:“破产失败!破产失败!”
不行!不能就这么认输!
白桃桃猛地坐直身体,眼中燃起熊熊斗志(虽然方向有点偏)。矿山失败,是因为她低估了这个世界的魔幻程度!固定资产风险太大,容易出幺蛾子!那就换条路!
她想起现代那句至理名言——投资人才!对!投资那种看起来绝对没有前途、注定砸手里的人才!这种无形资产,总不能再给她变出个矿脉来吧?
“春晓!”她瞬间满血复活,声音都洪亮了不少,“去!给本小姐打听打听,这京城里头,有没有那种……特别落魄、特别不被待见、画的东西没人看得懂、吃了上顿没下顿、马上就要饿死街头的画师!”
春晓被小姐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搞得一愣:“啊?画师?还要……快要饿死街头的?”小姐这又是什么新花样?
“对!”白桃桃用力点头,眼神灼灼,“越惨越好!越没人赏识越好!画风越清奇越好!最好是那种……嗯,画个鸭子像劈叉,画个美人像夜叉,还觉得自己怀才不遇、举世皆浊我独清的那种!”
她越想越觉得靠谱。这种人才,投资他!包养他!让他可劲儿画!画一堆没人要的“艺术品”,堆在库房里积灰长毛!这银子岂不是花得如流水般畅快?还能支持一下“艺术创作”,显得她这个“草包”也颇有“内涵”和“格调”?
完美!简直是完美的败家计划!
春晓虽然满头雾水,但看小姐重新振作,也只好领命而去:“是,小姐,奴婢这就去打听。”
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首富家小姐想要找个特别奇葩的画师,消息灵通的牙婆市井之徒自然闻风而动。
不过半日功夫,春晓就带着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回来了。
“小姐,还真让您问着了……”春晓的表情有点复杂,像是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城西芝麻胡同最里头,有个叫顾清风的画师,据说……呃,挺符合您的要求。”
“哦?细细说来!”白桃桃来了精神,端起莲子羹喝了一口。
“这人原本也是个读书人,可惜屡试不第,性子又孤傲,得罪了人,就转而画画了。可他画的东西……”春晓努力斟酌用词,“没人看得懂。画山不像山,画水不像水,颜色涂得那叫一个……鲜艳大胆。据说他拿去画铺寄卖,铺主都求他拿回去,说挂出来怕吓跑客人。”
“好!”白桃桃一拍大腿,眼睛放光,“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然后呢?是不是穷得揭不开锅了?”
“何止啊!”春晓小脸皱成一团,“听说家里穷得就剩四壁了,画纸都买不起,有时候只能在墙上地上画。一天就啃一个干馍,邻居看他可怜偶尔接济点菜叶子。就这样,他还梗着脖子说不愿迎合世俗,要画出自我的‘真谛’……”春晓显然无法理解这种“真谛”。
白桃桃听得心花怒放!看看!这是什么?这就是她要找的“潜力股”!注定亏损的“蓝筹股”!
“就是他了!”白桃桃当即拍板,“备车!去芝麻胡同!”
春晓吓了一跳:“小姐,您要亲自去?那地方又脏又乱,而且那人听说脾气还有点怪……”
“当然要亲自去!”白桃桃斗志昂扬,“显示本小姐的诚意!再说,不亲眼看看他的画有多……呃,‘超凡脱俗’,我怎么放心投资?”主要是想去现场感受一下那注定亏钱的艺术气息!
于是,白桃桃换了一身相对“低调”(但依然价值不菲)的衣裙,带着春晓和两个护卫,乘坐马车,七拐八绕地来到了城西的芝麻胡同。
胡同狭窄,马车进不去。白桃桃一下车,就差点踩到一滩积水,混合着不明物体的腐烂气味扑面而来,让她下意识地用绣着金线的鲛绡手帕捂住了鼻子。
春晓皱着眉,小心地替她提着裙摆,避开地上的污秽。护卫在前方开路,引得胡同里那些面黄肌瘦的住户纷纷探头张望,好奇地看着这群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贵人。
走到最里面一间摇摇欲坠的破旧小屋前,春晓指了指那扇漏风的木门:“小姐,就是这里了。”
门虚掩着,里面隐约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声。
白桃桃示意护卫敲门。
敲了半天,才传来一个沙哑又带着点不耐烦的声音:“谁啊?门没锁,直接推!”
护卫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混合着霉味、墨味和淡淡饿馁气的味道涌了出来。
白桃桃屏住呼吸,迈步走了进去。
屋里光线昏暗,只有一扇小窗透进些微天光。四处堆满了卷轴和画纸,墙上、地上甚至破旧的桌椅上,都涂满了各种狂放不羁、色彩浓烈到几乎刺眼的线条和色块。
一个穿着打满补丁的青色长衫、瘦得几乎脱形的年轻男子,正背对着门口,对着一小块干瘪得像石头一样的黑面馍馍发呆。他听到脚步声,缓缓回过头来。
面色苍白,嘴唇干裂,但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固执的、未被生活磨灭的光彩。只是这光彩在看到来客一身锦绣时,迅速黯淡下去,染上了一层警惕和淡淡的讥诮。
“贵人造访陋室,有何指教?”他的声音很冷,带着文人特有的那点穷酸傲气。
白桃桃打量着他,心里满意地点头:看看这气质!这造型!这生活环境!标准的天煞孤星艺术家人设!亏钱标配!
她清了清嗓子,努力摆出前世在电视上学来的、那种“艺术赞助人”的派头(虽然看起来更像暴发户视察),用扇子指了指满屋子的画:“你,就是顾清风?”
顾清风眼神更冷了几分,似乎对这种居高临下的问话方式很不满,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白桃桃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走到一堆画作前,随手拿起一幅。
只见纸上用浓墨重彩涂抹着一团扭曲的、仿佛在燃烧的……东西?说它是花,它张牙舞爪;说它是云,它沉重压抑。色彩对比强烈到几乎要打架。
白桃桃看得眼角直抽抽——这放现代,那就是妥妥的抽象派,还是那种最让人看不懂的。在这讲究写实意境的时代,能卖出去才有鬼!
“嗯……”她故作深沉地端详着,其实脑子里在疯狂搜索夸(贬)奖(低)的词汇,“不错,不错……很有……嗯,那个……灵魂的冲击力!笔触狂放不羁,色彩……掷地有声!充满了原始的、蓬勃的、不被理解的生命力!”
她一边说,一边自己都觉得牙酸。春晓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努力憋着笑。
顾清风原本冷漠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他这些画,从来得到的评价都是“鬼画符”、“不知所谓”,还是第一次有人用这么……奇特的词语来形容。虽然听起来怪怪的,但似乎……是在夸他?
白桃桃放下画,转过身,拿出标准的“纨绔砸钱”姿态,用扇子对着满屋子的画划拉了一圈:“顾先生是吧?你这满屋子的画,看着挺……别致。本小姐全买了!”
顾清风猛地抬头,瘦削的脸上满是错愕和难以置信,随即那错愕变成了被羞辱的怒意:“小姐是何意?羞辱于我?”他以为这是哪家贵女闲着无聊,来拿他寻开心。
“羞辱你?”白桃桃挑眉,示意春晓把手里提着的一个小箱子放到那张吱呀作响的破桌上,“本小姐没那闲工夫!”
箱子打开,里面是白花花的银子,不多,但对于顾清风来说,绝对是足以让他眼睛被灼伤的巨款。
“就是看你顺眼,投资你!”白桃桃说得豪气干云,“这些钱,够你吃十年馒头了吧?喏,拿着!买点好纸好墨,顺便也买点肉吃吃!看你瘦得跟竹竿似的,风一吹就倒了,还怎么搞创作?”
她顿了顿,继续宣布她的“败家”计划:“顺便,买断你未来十年的画!从今天起,你就安心画你的,画好了都给我送来,一张都不许卖给别人!听见没?”
白桃桃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包养他十年!让他可劲儿造!画一堆这玩意儿堆库房,这投资绝对血本无归!完美!
顾清风看着那箱银子,又看看白桃桃那双“真诚”(实则盼他亏钱)的杏眼,心脏砰砰狂跳。巨大的金钱冲击和这突如其来的“赏识”,让他一时有些晕眩。
羞辱?若是羞辱能换来这箱银子,让他能安心作画,不用再为明天的吃食发愁,那这羞辱……似乎也变得甜美起来。
更何况,这位小姐的话语虽然直白俗气,但她竟然说他的画有“灵魂的冲击力”?有“不被理解的生命力”?
难道……她真的能看懂他的画?真的是他苦苦寻觅的知音伯乐?
巨大的惊喜和感动冲刷着顾清风,他眼眶微微发红,鼻子发酸。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破旧的衣衫,对着白桃桃深深一揖,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和哽咽:“清风……谢小姐知遇之恩!必不负所托!”
他心中发誓:定要呕心沥血,画出惊世之作,报答这位独具慧眼的小姐!绝不能辜负她的期望和这份沉甸甸的“懂得”!
白桃桃看他感动成这样,心里乐开了花:好好好!就是要这个效果!好好画!继续保持这个没人欣赏的水平!千万别开窍!千万别迎合市场!我的破产大业就靠你了!
“好好好!你有这个心就好!”白桃桃生怕他反悔,赶紧让春晓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契约书,“来,签个字据,按个手印!咱们这买卖就算成了!”
顾清风看都没看具体条款(主要是信任“伯乐”),激动地签下名字,按上红手印。
白桃桃宝贝似的收起那份“卖身契”,感觉比拿到玉矿地契还开心。
又完成一笔注定失败的投资!心情舒畅!
她心满意足地带着人离开了这间破旧的小屋,留下顾清风对着一箱银子,犹在梦中,热泪盈眶。
回去的马车上,春晓终于忍不住,忧心忡忡地问:“小姐,那些画……奇奇怪怪的,奴婢实在看不懂,真的……真的能值钱吗?”那箱银子虽然对小姐是零花钱,但也是普通人家好几年的嚼用呢!
白桃桃信心满满(对于亏钱)地靠在软垫上,翘起嘴角:“放心!绝对值不了钱!这次肯定能亏!”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银子哗啦啦打水漂的美好画面,看到了库房里堆满无人问津的“抽象派”画作,心情好得简直想哼歌。
果然,还是投资人才靠谱!固定资产什么的,太邪门了!
她掀开车帘,看着窗外熙攘的街道,目光开始搜寻下一个“潜力股”:“下一个败家目标,该投资点什么呢?听说城南有个研究‘永动机’的疯子?或者城北有个号称能炼出长生不老丹的方士?”
嗯……听起来都很烧钱且不可能成功的样子。
值得考虑!
白桃桃摸着下巴,露出了属于“败家子”的、充满“智慧”的笑容。
而此刻,在她刚刚离开的芝麻胡同里,未来的御用画师顾清风,正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一锭银子,然后猛地扑到画板前,眼中燃烧着创作的火焰。
“知音!伯乐!我定要画出这世间最震撼人心的作品!报答白小姐!”
他拿起笔,蘸饱了墨,开始了他走向人生巅峰的第一笔。
命运的齿轮,再次在巨大的误解中,咔哒一声,转向了谁也无法预料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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