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嘚嘚地行驶在京城略显颠簸的青石板路上,白桃桃靠在柔软的锦垫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那个装着顾清风“卖身契”的小匣子,嘴角是压也压不下去的弧度。
春晓瞅着自家小姐那副“奸计得逞”的愉悦模样,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小声嘟囔:“小姐,您就真那么看好那位顾……顾先生?”那画风,她到现在想起来都觉得眼睛疼,晚上回去得用热水敷敷才行。
白桃桃闻言,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凑近春晓,压低声音,仿佛在分享什么天大的秘密:“看好?不不不,春晓,你这就不懂了。我这不是‘看好’,我这是‘看衰’!看得特别衰!”
她坐直身子,优哉游哉地摇着团扇,开始给自家小丫鬟“传道授业”:“你想想,他那画,正常人谁看得懂?谁愿意花钱买?我包他十年,让他可劲儿画,画得越多,堆在咱们库房里占的地方就越大,还得防潮防虫,这维护成本不就上去了?这不就是变着法儿地亏钱吗?而且这笔钱是一次性付清的,后续只有支出,没有进项!这才是败家的高级境界!细水长流地亏!”
春晓听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才消化完这套“歪理邪说”,由衷地赞叹:“小姐……您为了散尽家财,真是……煞费苦心啊!”她突然觉得那位顾画师有点可怜,小姐看中的根本不是他的才华,而是他那注定赔钱的前景。
“那是自然!”白桃桃得意地一扬下巴,“所以啊,把心放回肚子里。这次,稳了!”
接下来的几个月,白桃桃的心情果然持续晴朗。
顾清风每隔十日便会准时送来一批新作,数量不多,但张张都保持着那种让白桃桃安心无比的“清奇”风格。色彩要么浓烈得像是打翻了染缸,要么灰暗得如同暴雨前的天空;线条要么狂野不羁仿佛鬼画符,要么扭曲盘旋看得人头晕眼花。
白桃桃每次验收,都只是随便扫一眼,便大手一挥,让春晓登记造册,然后直接抬进库房最偏僻的角落,和那些积灰的古董花瓶、用不上的绫罗绸缎作伴去了。
看着库房里顾清风的画作越堆越高,白桃桃心里那叫一个踏实,仿佛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正在以一种稳定而缓慢的速度沉入水底,连个泡泡都没冒。
她甚至心情好到开始偶尔“慷慨”一下。某次,她名下新开张的一家、同样被她寄予“亏损”厚望的“清雅”茶馆(主打环境僻静、茶水寡淡、点心硌牙)来请示装饰事宜,白桃桃懒得费心,随手就从顾清风送来的画作里抽了一幅看起来最“抽象”、最像“一团乱麻”的,吩咐道:“喏,把这个挂大堂正中间,显得咱们店有……嗯,‘格调’!”
掌柜的看着那幅画,表情像是生吞了一个鸡蛋,但东家发话,不敢不从,只好苦着脸,战战兢兢地将那幅“格调”之作挂了上去,心里默默祈祷千万别把仅有的几个好奇客人也吓跑。
日子就在白桃桃每日翻看账本期待亏损,以及陆景明偶尔“偶遇”她并试图进行一些让她头皮发麻的“深度交流”中平稳度过。
直到这一日。
天光正好,白桃桃正歪在窗边的贵妃榻上,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琢磨着是投资那个研究“永动机”的疯子,还是那个要炼“长生不老丹”的方士更能烧钱,就听得前院忽然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喧哗声,隐隐似乎还有锣鼓响动?
“春晓,外面怎么回事?吵吵嚷嚷的?”白桃桃懒洋洋地问道,心下奇怪,她家虽然有钱,但爹娘向来低调,很少搞这么大动静。
春晓也是一脸茫然:“奴婢不知,这就去看看……”
话音未落,就见管家白福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冲进了院子,一张富态的脸涨得通红,额头冒汗,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得变了调:“小姐!小姐!快!快准备香案!宫……宫里来人了!天使来传旨了!”
“哐当!”白桃桃手里的瓜子盘差点掉地上。
宫里?传旨?给她?
她第一反应是——完了!是不是我最近败家败得太明显,皇帝佬儿看不过眼,要下旨申饬?或者要加税?那可太好了!快加!加得越重越好!
她一个激灵从榻上弹起来,也顾不上换什么正式衣裳了,就在春晓和丫鬟们的簇拥下,慌慌张张又带着点莫名期待地往前厅赶。
刚到前厅,就见自家爹娘已经穿戴整齐,神色紧张又恭敬地跪在那里了。一名面白无须、身着宦官服饰的中年太监,手持明黄卷轴,神情肃穆地站在香案前。
白桃桃赶紧溜到爹娘身后跪下,心里小鼓敲得咚咚响: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最好是来骂我败家的!
那太监尖着嗓子,开始宣读圣旨。
前面一长串骈四俪六的文言文,白桃桃听得云里雾里,只捕捉到几个关键词“……白氏女桃桃……独具慧眼……发掘贤才……画艺超凡……深得朕心……”
白桃桃越听越糊涂:这……好像不是在骂我?独具慧眼?发掘贤才?谁啊?我最近就挖了个矿(还挖错了),投资了个画师(等着亏钱)啊?
直到最后,太监清晰地念出:“……特聘画师顾清风为宫廷御用画师,即日入宫任职!钦此——!”
宛如一道惊雷直劈天灵盖!
白桃桃猛地抬起头,嘴巴微张,眼睛瞪得溜圆,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术,僵在了原地。
顾……顾清风?御用……画师?那个画得连她这个现代灵魂都看不懂的顾清风?!皇帝陛下……欣赏他的画?还“深得朕心”?
她是不是没睡醒?还是在做噩梦?
这比听到闹鬼矿山出玉了还要离谱!玉脉好歹是客观存在的,这审美……皇帝陛下的审美是跑偏到什么程度了?!还是说……那位顾画师其实是个穿越同仁,画的是后世流行的抽象派,恰好撞上了皇帝陛下超前的艺术感知力?
就在白桃桃脑子乱成一锅粥的时候,那太监又笑眯眯地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明显的奉承:“白小姐,陛下还特意夸您呢,说您‘独具慧眼,识人于微末’,可是大大地赞赏了您哪!”
白父白母已经反应过来,又是惊喜又是惶恐,连忙叩头谢恩:“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然后赶紧起身,给天使塞上早已备好的、沉甸甸的“茶钱”。
白桃桃被春晓搀扶着,机械地跟着谢恩,站起来时腿都是软的。
传旨太监心满意足地带着赏钱和白家的千恩万谢走了。前厅里只剩下白家自家人的时候,白桃桃还处于魂游天外的状态。
“桃桃!太好了!真是天大的喜事啊!”白母激动地拉着女儿的手,“你瞧瞧!你这运气!随便投资个画师,都能成御用的了!”
白父也捻着胡须,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看来我儿并非……呃,并非寻常眼光,或许是大智若愚啊!”他努力把“瞎猫碰上死耗子”换了个好听的说法。
然而,他们喜悦的声音在白桃桃听来,却像是来自遥远的天边。
御用画师……顾清风成了御用画师……
那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之前送去库房积灰的那些“废纸”,瞬间变成了“御用画师早期真迹”!价值连城!一画难求!
意味着顾清风未来十年所有的画作,所有权虽然还在她这里,但每一幅都打着“御用”的标签,价值翻了恐怕不止百倍!她的分成将会是一个天文数字!
意味着她这笔原本指望血本无归的投资,不仅没亏,反而赚了个盆满钵满!利润高到令人发指!
“噗通”一声。
白桃桃终于承受不住这巨大的“打击”,缓缓地、无力地蹲了下去,伸出颤抖的双手,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小、小姐!您怎么了?可是欢喜傻了?”春晓吓了一跳,赶紧蹲下扶她。
白桃桃把脸埋在膝盖里,声音闷闷的,带着哭腔,却又哭不出来:“……我只是想亏点钱而已……怎么又这样……”
她的破产大计!她的保命计划!又一次,以一种匪夷所思、完全脱离她掌控的方式,取得了反向的、巨大的、令人绝望的成功!
这个世界的经济学原理,绝对是出了问题!而且是大问题!
与此同时,皇宫某处。
陆景明正与一位同僚在廊下商议公务,恰巧看到新晋御用画师顾清风被内侍引着,前往画院任职的身影。也听到了同僚对此事的议论。
“听说那位顾大家,是白家那位锦鲤小姐一手发掘的?啧啧,这白小姐真是神了!买矿山出玉,投资个穷画师,转眼就成了御用的!这运气,逆天了!”
陆景明闻言,脚步微微一顿,看向顾清风远去的背影,眼中掠过一丝深邃的光芒。
又是如此。
桃桃看似随性而为,甚至被世人嘲笑人傻钱多的举动,结果却总是出人意料。
投资一个被所有人摒弃的画师,是早已看出他画中蕴含的、超越时代的艺术价值?还是算准了陛下会微服私访,会恰好看到那幅画?甚至……那家茶馆,那幅画挂的位置,莫非都是她精心设计的一环?
他想起白桃桃每次见到他时,那惊慌失措、拼命否认、恨不得把自己说成是天下第一倒霉蛋草包的模样,嘴角不禁勾起一抹了然又叹服的笑意。
“果然如此。”他低声自语,眸光越发深邃难测,“桃桃啊桃桃,你究竟还藏着多少惊喜?‘散尽家财’?或许,这才是最高明的聚财之道,更是……聚势之道。”
他觉得自己又又又一次窥破了白桃桃“深藏不露”的伪装,对她的好奇与探究,乃至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这一刻达到了新的高度。
而此刻的白府库房里,那堆被白桃桃视为“破产希望”的“废纸”,正静静地躺在角落,它们的身价,已在悄然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白桃桃蹲在地上,抱着脑袋,第N次开始怀疑人生。
“贼老天……你玩死我得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