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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是别人家的孩子，伊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看着尽起一直在哭。
尽起看起来真的很压抑，难得遇到了出口，他哭得好像要把所有的委屈都释放，后来哭到嗓子也哑了，累了睡了过去。
闻先生温柔地把尽起的座椅放平，又让空姐送来了毛毯和湿毛巾，轻轻地把尽起的脸擦干净。
他的动作、表情还有语言，有着无法忽视的违和感。
温柔与严厉，掌控与放纵同时出现。
伊一实在不明白这叔侄俩在拧巴些什么，但是退烧药的功效又上来了，头靠在一边，感觉自己快要睡着了。
闻先生却突然走了过来，坐在了伊一的对面，“你为什么确定尽起是遇到事了，而不是耍少爷脾气。”
伊一犹豫了下是要不要直接赴约周公，但还是努力睁圆了双眼。
随手拿起了座椅边的湿毛巾擦了一把脸，勉强自己坐起来陪这位闻先生话聊。
“因为在我明显怕事的情况下，你们这个家庭里的成员，三次主动要求承担责任，你们不是罔顾人命的家庭，对底层人民能做到尊重以待，不屑于逃避责任，又怎么能教出什么不顾结果的二事祖。”
“你不生气自己受伤么？哪怕是如你所说的意外。”闻先生第一次直视伊一的眼睛。
伊一有感觉，在这一刻闻先生突然把自己当作一个完整的人了，而不是侄子惹出来的一个必须要收尾的麻烦。
“生气，当然生气。哎……但是怎么说呢，气也气过了，我不是没死么。”伊一尽量表现出轻松的状态，不想因为自己的负面情绪让这个叔叔对侄子有更多的惩罚。
“他还是个孩子。我小时候做童工的时候在餐馆端盘子，曾经发脾气把菜扣在了客人头上，那个领班的大哥第一句话就是‘你是不是遇到事了’，而不是责怪，因为这一句话，我当时所有的委屈都有了出口。”
伊一确信自己因为发烧脑子不清楚了，不然不会这么交浅言深。
“我只是在给一个孩子传递底层人民不值钱的善意。即使这个孩子是个小少爷。”
“底层人民不值钱的善意。”闻先生念了一遍，“你的家境很不好？你没有读书？”
伊一赶紧摆了摆手，骄傲的抬了抬下巴，“不，我只是离家出走搞个性。我书读的还挺好，我马上要读研究生了。”
闻先生笑了一下，转开了头“哈哈，好的，研究生，你睡吧……我在你旁边。需要什么可以叫我。”
伊一偷偷看着闻先生的测脸，他的目光盯着飞机窗外的云海，金框眼镜藏住了他纤长的睫毛，还有眼神里若有若无的笑意。
伊一慢慢地被困意吞噬，合上了眼睛。
入睡前伊一还在在心里腹诽：
难道有钱人还有这种怪癖么？能让空姐做的事，却纡尊降贵、亲力亲为来展现自己的歉意？
伊一心想，要让‘受害人’自己选的话，与其搞平易近人这一套，还不如给她一大笔钱，让她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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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一是被飞机落地跑道的震动感吵醒的，颠簸让伊一的伤口疼了起来。
北京的天空飘着细雨，伊一心里暗暗想着，有钱人的机长在这个天气也做不到丝滑降落么？
她浑身上下真的每个地方都有点疼。
闻先生和尽起已经收拾好了心情，正襟危坐着。
尽起这一刻和之前痛哭流涕的样子判若两人，有点有钱人家小少爷的矜贵感了。
伊一感觉到了伤口的疼痛正逐渐变得难忍，就着手边的瓶装水又吞了一片护士给她的止疼片。
“你又开始疼了么？”闻先生注意到了伊一的小动作。
“还行，我比较怕疼比较娇气。”伊一随口敷衍道。
“我让我的人提前来等了，Leo算是我的秘书，他先送你回家，并会给你安排接下来所有的复查和后续的赔偿。”
闻先生的语气还是那么清冷，好像不涉及到侄子的话题，他不存在任何情绪波动，“你可以列出你需要的所有营养费和精神损失费，直到你完全痊愈都可以随时联系Leo。”
伊一点了点头，点开琪悦的聊天框。
琪悦正焦急地问伊一事情的经过，并表示她正在大溪地度假，可以让北京的朋友来照顾伊一。
伊一敲下文字报了平安，并拒绝了琪悦的好意。
她实在是不想麻烦人，哪怕是最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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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先生带着侄子先走了，伊一主动交出了闻先生的身份证。
尽职尽责的秘书看到了这一幕，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像个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接手了伊一这个大麻烦。
直到回国的这刻，伊一悬着的心才完全放下，迟来的挫败感席卷了她的心头。
四年了，第一次休假，唯一一次休假，她刚下了半天水，就受了满身的伤，莫名其妙地又回到了京市。
“伊小姐，您可以叫我Leo，这是你的行李箱，听同事说，打包行李时您属于失去意识的状态。您可以检查一下贵重物品是否有遗失，有的话请随时联系我。”Leo把伊一和她的行李箱一同送到了短租房的门口。
Leo礼貌地驻足在了安全距离之外，似乎在等什么人来接受伤的伊一。
伊一加上了Leo的微信，现实情况让她放下了面子，“你可能需要把我搬进屋里，我已经定了上门看护，但是她没有那么快到……我自己爬不进去。”
秘书楞了一下，似乎意识到了不是所有人家都24小时有保姆在屋子里Stand By。
所以，这可能是Leo第一次走入合租房这种地界，毕竟霸总的秘书恐怕也是天之骄子。
当Leo看到合租房乱糟糟的客厅时，他可能还在怀疑伊一是什么品种的邋遢大王。
推着轮椅走进伊一带阳台的20平米主卧时，Leo明显有点绷不住了。
“伊小姐，你的房间似乎住不下……看护。”
伊一点了点头，“所以我也只是在某鱼找了一位每天来帮我洗澡、换药、扔垃圾的大姐。”
Leo和伊一对视着，房间诡异地沉默了。
Leo的好奇心（或许是责任心），驱使他参观了厨房和卫生间。
两眼一黑，绝对地两眼一黑。这个环境绝对无法让一个刚缝了十几针的女士养伤。
Leo小心翼翼地开口，“您确认这个环境可以养病么？”
伊一看了看Leo的脸色，“我不知道，我以前又没受过这么重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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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o对工作的珍稀程度明显很高，并且能看出来他真的是个很专业的打工人。
在无法拿捏闻先生态度的时刻，他并没有汇报这点小事，而是直接带伊一入住了一家设施完好的私立医院病房。
毕竟总裁秘书的权限应该很大，能拿钱直接解决的事儿都不算事。
伊一再次回到了消毒水味的怀抱，还不忘退掉了自己的某鱼订单。
伊一的确不怎么会照顾自己，大多数时候她的时间精力都用在了分析工作，应付客户，还有完成课业上了。
之前的日子里，连每个月的姨妈期都是靠着川行提醒她。感冒发烧就直接冲进医院，医生让挂几瓶水就挂几瓶水。
上网查了一下这家私立医院的大概价格，伊一劝自己坦然接受，这对有钱人家来说真的不是一笔很大的钱。
但是如果这高级待遇能直接折现就更好了，伊一看着护士，她刚刚送来一盘色香味俱全还有菜有汤的病号饭。
伊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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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一觉得自己应该不会再见到闻先生那张帅脸了，毕竟有钱人家更怕被讹上。
伊一已经住进了高级病房，并收到了后续对祛疤服务负责到底的承诺。实在是想不到还有什么见到闻先生的理由。
所以当闻先生那双矜贵的手递过来一颗剥好的桔子的时候，伊一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早已死在了潜水的那天，接下来发生的这些故事都是死之前的幻想。
“闻先生……不忙么？”伊一小心翼翼地主动发问道。
“还好，有许多人能够帮助我，我只需要做一些简单的决策。”闻先生用湿巾擦拭着自己的每一根手指。
伊一真的很难将眼睛从这双手上移开，骨节分明、纤长有力，鼓起的青筋若隐若现。
“我听秘书说，伊小姐到现在为止没有提出任何的索赔。”闻先生用这双手扶了扶眼镜。
“我有索赔啊！”伊一疑惑地说道，“我丢失的潜水装备、有了划痕的行李箱、所有垫付的医药费、这趟行程我被影响到的机票酒店，我连同付款记录截图和发票全都整理成PDF给到Leo了，绝对符合报销流程。”
闻先生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我指的是对你身心健康造成影响的索赔。”
“所以闻先生百忙之中抽空过来，是为了看我狮子小开口么？”伊一还是不明白闻先生在说什么。
“我的侄子缺乏对于生命的敬畏，我希望这次意外不是一件被长辈轻易解决的麻烦，而是他真正能学到些什么的经历。”闻先生提示道。
伊一点了点头，好像有点明白有钱人家的思路了，“你是希望我狮子大开口给咱侄子上一课，让他肉疼一下，顺便了解一下底层人民的不好惹；还是希望我假装因为此事痛不欲生，让他在精神上受到一些刺激，从此害怕潜水？”
闻先生明显被伊一的前半句话无语到了，“我只是想让你略微夸张地展示你受到的伤害，让他明白，他反抗我的教导，他的私自行动，会带来什么样的严峻后果。”
伊一被迷晕的大脑总算找回了理智，闻先生所展露出来的戾气惊到了他，他对待侄子像PUA的领导对待下属，像上位者对待玩具，像掌控者对待傀儡。
就是怎么都不像是对待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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