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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未拆的礼物

家门在身后轻轻合上,将楼道里的冷空气和紧张氛围一同隔绝在外。玄关处的感应灯自动亮起,柔和的光线洒下来,为这方小空间蒙上了一层温馨的滤镜。然而,空气里仍残留着尚未完全散去的争执余味,像一缕难以捕捉的硝烟。

周明机械地换着拖鞋,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鞋柜上那个略显突兀的纸袋。那是一个质感厚实的深蓝色袋子,上面印着烫金的品牌logo——正是他常去的那家高端男装店。袋子口整齐地折叠着,显然还未被打开过。

他的动作慢了下来,眼神里闪过一丝困惑。这个纸袋出现在这里很不合时宜,不像是他自己买的——他最近一次去那家店已经是两个月前的事了。也不像是随手放置的,它的位置太显眼,仿佛在等待着被发现。

林薇正弯腰摆放自己的高跟鞋,抬头时恰巧捕捉到了丈夫凝视纸袋的神情。她微微一怔,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被遗忘的重要事情,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那是……”她直起身,声音里带着些许不确定,“上周路过你常去的那家店,看见这件衬衫在打折,就给你买了。”

周明的手停在半空,他转头看向林薇,眼中的困惑更深了。在他的记忆里,林薇已经很久没有为他买过衣服了——不是因为没有这份心,而是她实在太忙,连给自己购物的时间都挤不出来,更别说特意为他挑选衣物。

“本来想等你生日再给你,”林薇继续说道,声音轻了几分,“刚才一闹,差点忘了说。”

周明沉默地拿起纸袋,手指触碰到优质纸张的独特质感,那种细微的摩擦感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他轻轻打开袋口,看到里面是一件被薄纸精心包裹的衬衫。当他触摸到衬衫面料时,手指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了一下。

这是种他熟悉至极的埃及棉面料,柔软而有筋骨,触感冰凉顺滑。他不必展开就知道,这一定是那件他三个月前试穿过却最终没有购买的浅灰色衬衫。当时他站在试衣间里,对着镜子犹豫了很久——价格确实超出了他平时购物的预算,尽管他十分喜欢那独特的剪裁和颜色。

林薇怎么会知道?他从未向她提及过这件衬衫。事实上,那段时间正是她接手新项目最忙碌的阶段,他们连一起吃饭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周明小心翼翼地将衬衫从袋中取出,展开。正是那件他心心念念的浅灰色衬衫,领口的设计别致而不张扬,袖口有他最喜欢的双针缝线细节,颜色也正是他钟爱的那个度——不过于正式,又充满质感。

“你怎么知道这件衬衫?”他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林薇微微侧头,似乎不太习惯直白地表达情感:“上个月偶然在你手机里看到了一张试穿照片,你看起来的很喜欢。后来路过店里,正好看到它在打折,就……”

她没有说完,但周明已经明白了。那个下午,他确实是趁着林薇加班,独自去商场闲逛,试穿了这件衬衫后还自拍了一张照片,犹豫是否要购买。最终,理性战胜了冲动,他没有买下。而他完全不知道,林薇竟然看到了那张照片,还记在了心里。

这一刻,周明感到喉咙发紧。他想起自己刚才的言行——那些指责林薇不关心他的气话,此刻像回旋镖一样击中了自己。原来在他感到被忽视的日子里,林薇仍然在关注着他的喜好,甚至抽空去为他买下了这件他中意却舍不得买的衬衫。

“你天天加班那么累,还惦记着给我买衣服干嘛。”周明低声说,语气已经彻底软化了。他拿着衬衫走到沙发边,坐下时不经意地离妻子近了一些。

林薇靠在沙发背上,揉了揉因长时间穿高跟鞋而酸痛的脚踝:“你不也总惦记着我爱吃的草莓?上周我随口说一句想吃,第二天你就买了两盒回来。”

这简单的一句话,让周明的心彻底融化了。是啊,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关心着对方,只是表达的方式不同,接收的频道也出现了偏差。他习惯于用日常的小惊喜来表达爱意——买她喜欢的水果,做她爱吃的菜,在她加班时为她留一盏灯。而林薇,则更倾向于用更实在的方式——注意到他需要的物品,然后直接买下来。

两种爱的语言,本无优劣之分,却在繁忙的生活和沟通缺失中,变成了互相误解的源头。

周明伸手握住林薇的手,发现她的指尖冰凉。他自然而然地用双手包裹住她的手,轻轻揉搓着为她取暖。

“其实我也不是非要怎么样,”他低声说,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就是觉得最近咱们俩离得有点远。你天天回来要么在电脑前忙,要么倒头就睡,我想跟你说说话都没机会。”

林薇靠在他肩膀上,这个久违的亲密姿势让两人都有一瞬间的怔忡。她已经记不清上一次这样依偎在一起是什么时候了。

“是我不好,忽略你了。”她轻声承认,“这个项目下礼拜就结束了,结束之后咱们好好出去玩两天,就咱们俩,怎么样?”

周明眼睛亮了亮:“真的?那咱们去之前说的那个古镇?”

林薇点头:“真的,我都跟领导请假了,就等项目结束。”

这个承诺像一束光,突然照进了他们被阴霾笼罩的婚姻。周明嘴角忍不住上扬,又想起刚才自己的冲动言行,有些不好意思:“那我刚才说找代驾的事,你别往心里去。”

林薇抬头看他,故意逗他:“不往心里去啊,就是不知道你要找的代驾,有没有你这个有结婚证的‘司机’靠谱。”

这句玩笑打破了最后一点尴尬气氛,周明笑着把她搂紧:“什么代驾都没我靠谱,我这驾照啊,这辈子就为你一个人准备的。”

客厅的灯光柔和地洒在两人身上,那件浅灰色的衬衫被随意放在沙发扶手上,像一个沉默的见证者。它不仅仅是一件衣服,更是林薇在百忙之中仍然关注丈夫需求的证明,是即使身心俱疲也不会忘记爱人的心意。

周明起身走向厨房:“你坐会儿,我给你热杯牛奶,再煮点你爱吃的小汤圆,晚上没吃多少,垫垫肚子。”

林薇看着他在厨房忙碌的背影,目光柔和。她注意到周明已经换上了家居服,那背影看起来比年轻时稍微圆润了一些,但依然是她最熟悉的模样。婚姻或许就是这样,在激烈的冲突后,仍然会选择为对方热一杯牛奶,煮一碗汤圆。

在厨房里,周明熟练地准备着夜宵,心里却思绪万千。他意识到,自己对“被重视”的需求,或许有时过于孩子气了。成年人的世界,特别是像林薇这样身处高位的职场人,爱的方式不可能永远如恋爱时那般热烈和直接。那件衬衫提醒他,爱依然存在,只是换了一种更安静的表达方式。

而客厅里的林薇,则抚摸着沙发上那件衬衫的质地,心中涌起一阵愧疚。她确实太习惯于将工作放在第一位,认为物质上的满足可以替代情感上的陪伴。但周明刚才那番话点醒了她——婚姻需要的是两个人共同在场,而不是单方面的物质付出。

当周明端着热牛奶和小汤圆回到客厅时,他发现林薇正小心地折叠着那件衬衫,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什么珍贵的物品。

“下周去古镇,你可以穿上这件新衬衫。”林薇抬头对他微笑,“我查过了,那时候正好是古镇最美的季节,我们可以拍很多照片。”

周明放下托盘,坐在她身边:“好,就穿这件。”

简单的对话里,蕴含着婚姻修复的萌芽。那件未拆的礼物,意外地成为了他们重新发现彼此的契机。它不仅是一件衬衫,更是一面镜子,照出了他们婚姻中存在的问题,也映出了依然存在的爱与牵挂。

夜已深,但在这个普通的都市公寓里,两个人的心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靠得更近。婚姻的道路从来不会一帆风顺,但只要有愿意理解对方的心,和像这件衬衫一样实实在在的关爱,旅途就不会孤单。

林薇小口喝着牛奶,感受着温度从喉咙一直暖到胃里。她偷偷看了一眼身边的丈夫,发现他正专注地看着自己,眼中是许久未见的温柔。

“汤圆是你最爱吃的黑芝麻馅。”周明轻声说,将碗向她推近了一些。

这个夜晚,因为一件未拆的礼物,而有了不同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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