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面朝墙壁的吕三转过头来,吕大甩了甩手中的火折子,一簇火苗在三人面前亮起,吕大和吕二看见一双亮如寒星的眼眸。
剑光闪过。
火光映照在一抹雪白如镜的剑上,吕二捂着脖子倒在了地上。他不可置信的睁大了双眼,看向距离自己一臂之隔的老大,“哥……救我……”
话音未落,吕大转身就跑。
林昭看了一眼躺在地上死不瞑目的吕二,一脚踢开了他还伸着的胳膊,她的身影极快的掠过甬道,脚尖轻点,几乎连脚步声都没有。
吕大跌倒在地,喉结快速的滚动了几下,嘶喊着出声,“阁下可知道我是谁!说起来我们还是……”
话音未落,剑光已至。
“我不需要知道死人的姓名。”
吕大的身体抽搐了几下,重重落下,激起墓道中的些许浮尘,回响声在廊中飘散。
林昭向后退了几步,小心的避开飞溅的血液,甩了甩手腕,剑身的血液被惯性带了出去。
但依旧有粘稠的血液沾染剑身,冰冷的寒光变成粉色的光华。
甬道的另一侧,站着一个双腿发软,不断抖动的身影。王四成亲眼看着那人干脆利落,一击毙命的杀死了那个所谓的“大哥”。
吕大的火折子落在身上,点燃了衣襟里的火油包。烈火之中,那人微微侧了侧脸旁,看向他这一边,脸上覆着一个黑色的面巾,而那面巾,在滑落。
这一瞬间在王四成的眼中仿佛在不断地变慢,他能清晰的看到面巾松动的轨迹。
理智告诉王四成,快跑,快跑。一旦他看见了那人的面容,他必死无疑。但是他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发不出一丝声音,双腿发软,双眼昏花。
更要命的是,他如同噩梦中的梦魇,抬不起一丝力气,越是在心里呐喊,越是挪不动一丝脚步。
面巾轻飘飘的滑落,却像是一记重锤,砸在了王四成的眼前。
黑色的面巾不知何时沾染了火油,像是一只燃烧着的蝴蝶,震颤着羽翼。
一个女子的脸出现在他眼前。迁府……王四成立刻对上了她的名字。
“是……”是你……
王四成愣神了半晌,忽然回过神来,生生顿住了自己的话语,“我不认识你,不,我没看见你,我什么都没看见!”
他一边空中喃喃自语,一边继续屁滚尿流的向外跑去,脊背和发际处感受到水珠划过,才惊觉自己一身冷汗,像是从水里捞起来的一般。
他看见了,他看见了那人是谁。
她一定不会放过自己的。
她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带着一种势在必得的冷漠,如同看一个死人。王四成想,她一定知道我认出她来了。
她是皇帝最宠爱的八公主玉安公主身边的女官,如今的大理寺正——林昭。
大兴城里风头最盛的人非她莫属,这风头,可是陛下钦赐的,长安城里谁没听说过林昭的名头。
自从前朝开女子科举之先河,女子能够入朝为官不过短短四十年,如今的大梁朝堂,女子已经快占据了三分之一,只是科举考试、入朝为官,对于女子更为严苛,因此一些高位上坐着的还是男子。
再加之平民百姓之家,因循守旧,很少有人送女子上学堂,不过士农工商,入仕对于平明百姓堪比一步登天,于是不少人家也允许女孩一边干活一边读书,女官的数量还在逐步上升。
林昭小小年纪,就已经是正六品的大理寺正,传闻办案干净利落,令陛下赞不绝口。
更惊奇的是,每年除了常设的春闱明经、进士两科,偶尔皇帝想要选拔一些趁手的人,也会在春闱过后,开设一些制科。
譬如直言敢谏科、武艺高强科,通俗易懂,不拘一格,专看皇帝喜欢什么。
去年皇帝为了这位玉安公主,竟然在春闱过后,下旨开设了一科断案如神。
自然是玉安公主举荐的林昭拔得头筹,陛下亲自殿试其才学,授官大理寺丞,不过半年加封大理寺正,前途无量。
这可是陛下金口玉言,亲自加封的人。一时间京城里的茶楼酒馆,说书话本,传为佳话,王四成没少听。
但是对于王四成这种街头混混来说,那些东西听过一遍也就过了,他脑子混也记不住。
真正令他们记住她的,是她的身份和手段。
大理寺,连同刑部和御史台,并成为三司,所谓三司会审,就是这些大案要案,都由他们共同办理,防止一方不察,出现冤假错案。
京城里多的是达官贵人,百官犯了事,由三司会审。他们这些平民百姓,只有犯了大事,才能见得到大理寺的门。
上任没几个月,林昭的名头就在吕大那些人嘴里传遍了。
他们并非简单的地痞流氓,有一些门路,收利放贷、诱人赌博、买卖良人,还帮那些贵人们做些不干净的勾当。
这几项可是重罪,因此不少人领教过林昭的手段。
冷酷无情,蛇蝎心肠都算是好听的。更多的是直言她堪比地狱修罗,面冷心冷,嗜血嗜杀,简直是以杀人为乐的恶鬼转世。
刑狱按理说,是最应该遵纪守法之地,但自从这林昭上了位,短短一年已经死了十几个人了。还有不少是朝中官员。
一时人人惶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莫名被抓进去,又莫名死了。
至于这个林昭,人送外号,‘玉面修罗’。
当然玉面只是因为她是个女子,长什么样,到底好不好看,无人敢评。
王四成想,要是有人敢看她,那林昭不得给他们眼珠子都挖出来。一时间长安城里的犯罪事件急速下降。
王四成以往做活的时候,不小心被卷进去过一次。好在他只是奉命去搬尸,并未审讯到他头上,但一样被羁押进了大理寺的大牢。
林昭身手不凡,平日里神出鬼没,除了朝会和审讯,没什么人能找得到她。因此在众人的印象里,也只是那个常穿着青色官服的女官。
她身姿挺拔,步履稳健,一看就是习武之人,比一些江南氏族的子弟都高。王四成收了钱,去清理命案现场,看见大兴府的衙役们都到了,林昭也赫然在其中。
王四成见事情不妙,就要脚底抹油,扫了一眼一众金铁甲胄的金吾卫,锁定了一个形单影只的身影,此人只穿了一身绸缎青衫官府,神情懒散,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王四成瞅准了这人,装作脚下不稳,便撞向了她的背后。
这一撞,王思成心里咯噔了一声,他却仿若撞到了一堵墙,纹丝未动。林昭回头,冷眼看了他一眼,顺手就把他抓进了刑狱。
到了刑狱,那位亲手将他抓进来的人已经站在门口了,皱着眉头,一脸的不耐烦。穿了一身黑压压的古怪披风,看上去颇为厚重。
后来听刑狱里的人说,那叫什么火浣布,沾上了血不用洗,放在火里一烧就干净了,是什么西域进贡给玉安公主的圣物。
林昭颇得玉安公主赏识,近些年来,皇家的贡品如流水一般的赏赐给玉安公主,公主又赏赐给她。
如今的林昭,虽说风评不好,但是整个大兴城最炙手可热的青年才俊。无数想要往上爬的人想让自家不成器的男儿郎与之缔结良缘。
吓得许多男子一哭二闹三上吊。
王四成看见她一到刑狱来,本来是懒洋洋准备走个过场按例办事的狱丞们,挥鞭子的动作都有劲了几分。
林昭一路走过去,眼睛都不眨一下,给狱卒吩咐如何审讯。王四成没听见他们如何说的,只远远听见几句什么“死了没”、“还能撑多久”,“伪造”……
倒是旁边那个什么少卿,和颜悦色地对犯人说着,“所犯之事需事无巨细的禀告,以你的罪行不会死刑,最多不过挨顿板子,趁早交代了回家去吧……”
虽未听清林昭说了什么,但王四成这几日可是见识足了,这大兴城里,除了那个少卿,哪有什么青天大老爷,哪有人会在乎他们的死活,只有老爷们一手遮天。
他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将刑架上的人拖了下来,摁了手印。一身鲜血的扔进了旁边的囚室。
王四成凑过去,“嘿,还活着吗?”
地上人一动不动。
在这里,平民百姓进来了,那就是走了一趟鬼门关。不给饭吃不让睡觉只是开始,随后斩筋、断指、插针、拔甲,之后更是有所谓仙人登梯,请君入瓮等想都不敢想的酷刑。
难怪以前常听老人家说,刑狱是一个一旦进了就出不来的地方。
犯没犯事儿,那都不是自己说了算的。想要你犯什么事儿,你就得犯什么事儿!
王四成起初不以为意,“我要是进了刑狱,我就死不认罪,那些大人们就算杀了我,我也是个清白之身。杀这么多无辜之人,早晚要遭报应!”
如今看了这些酷刑,王四成扪心自问,也有点没底。还不如认了罪,得个痛快呢。他们这些贱民,也就烂命一条,想来只要替贵人顶了罪,也不会受多大的苦,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林昭身手矫健,披风宽大,将官服盖的严严实实。但是刑狱里的血溅得太高,藏污纳垢,身上难免会弄脏,林昭并不介意被弄脏双手。
只要能达到目的,她不介意亲自动手。
唯一苦恼的,就是怕弄脏这身官服,因此她总会穿着那件古怪的披风。
王四成看她那披风干净的样子,心里也犯嘀咕,这玉面修罗不会是空有其名吧,刑狱的地上常年血糊淋剌的,就算有什么圣物,那鞋上还能连点泥水都沾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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