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知瑜的手仿若被烫了一下似的,猛地缩了回去。
趁他愣神之时,林昭剑尖也点在了他的胸口,划开了半拉衣襟,说道,“眼高手低,防守大开,若是换个人,你早就死了。”
赵知瑜一愣,低头看了一眼,转而怒目,“你!”
但看她收剑入鞘,赵知瑜冷哼了一声,也将自己的剑收入鞘中,向前抵挡住林昭的剑招。
林昭手臂一收,贴身凑近,手指点在了他的侧颈,划过胸前,甚至有余力摸了一把,赵知瑜大惊失色。
她神态自若,手还好好的放在他的胸前,甚至能摸到赵知瑜的心跳,点了点心脏处摇头道,“心神不定,警惕不高,又死一次。”
赵知瑜慌忙挣脱,隐约感觉脖颈和胸前还残存着林昭指尖的触感。她的手指很凉,骤然贴在自己的脖子上,冷得他打了个冷颤。
而林昭从他胸前的衣袋里,抽出了一封信件。林昭扫了一眼,是太子寄给他的书信。
“还给我!”
林昭看他的表情,这次是真的急了。
赵知瑜举剑向林昭劈砍下去,林昭抬手将剑竖起,两剑碰撞,火星闪过剑鞘碰撞处。
“哟,真生气了。”
林昭转身,像绕过了他的身侧,人影一闪已经到了他的身后,剑出鞘三寸,寒凉的剑身映着月光,横在赵知瑜的脖子处。
在赵知瑜要杀人的目光中,将那封信又揣回了他的胸前。
“……数数看这位小少爷,你欠我几条命了?”
月光反经由林昭的剑反射在赵知瑜的眼睛上,闪得他不由自主地闭了闭眼睛。
黑暗中感受到肩膀上搭了一只手,赵知瑜立刻皱着眉头勉强睁开了眼,咬牙切齿道,“别用你的脏手碰我。”
林昭看了看自己的手,除了杀人的时候沾上了点血迹,比赵知瑜这从河里捞上来的衣服不知道干净多少倍。
“那里脏了?”
赵知瑜不说话。
林昭反倒抓住他的肩头,趁着被雨水淋湿的锦缎,擦了擦手上的血迹。
“哎,你别说,还真发现沾了点血迹,多谢提醒。”
赵知瑜深吸了一口气。
“只要你放了我,荣华富贵,高官厚禄,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哦?”耳畔传来一声很轻的疑问声,“什么都能给我?”
正当他想要说话时,林昭的另一手却放在了他的腰间,惊得赵知瑜一跳,差点撞上林昭的剑刃,又连连后退,贴近了林昭。
“你要干什么!我是……”
“别动。”林昭打断了他的话,她手中的剑从脖颈移到了他的脸侧,迅速的接近他的眼前。
赵知瑜连忙绷紧了身体,闭上了眼睛,但冰凉的剑身只是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脸颊。
动作很轻,轻到赵知瑜甚至没有反应过来,林昭只是想给他一巴掌,而又没有手。
赵知瑜听出她的声音有些不耐烦,语气都加重了几分。但身后的人这一贴近,赵知瑜闻到了一丝清淡的沉香气息。
这香气与寻常沉香不同,带着一丝凉苦的药香,是伽蓝香中最低一层的黑伽蓝。
“伽蓝香?”
背后的人顿了一下,笑了起来,“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说出来。”
剑尖又逼近了几分。
赵知瑜紧绷的心弦却莫名松了几分,伽蓝香珍贵难得,长久以来都是皇家使用。
此人身上并无伽蓝香饰物,香味却沾染全身,哪怕在雨中也没有消散,应是用了带有黑伽蓝的药,亦或是常常用来熏香。
黑伽蓝虽然是伽蓝香中最低的一层,但也不是寻常百姓家可得,此人定然和朝中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阁下当真不知道我的名字吗?”
赵知瑜猜……她不会杀她,于是侧过脸去,“我乃大梁景王。”
林昭没有说话。
赵知瑜突然伸手,去拽她脸上的面巾,“……本王倒要看看,是谁这么胆大包天!”
话音未落,赵知瑜的后颈便传来一阵酸痛,他两眼一黑,随即失去了意识。
林昭伸手接住了他倒下去的身躯,没有让这金尊玉贵的景王直接摔在地上,将他拉到了旁边的树下。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腰间,拿起一个金鱼袋,里面放着几枚样式各异的鱼符。
林昭看了看,将景王府的那枚放进了自己的袋子里,将袋子随手一扔,扔回了赵知瑜的胸前。
想到太傅的嘱托,林昭在他身上翻找了一遍,除了太子的那封家书,并未得到什么收获。
“唉——”林昭叹了口气,展开家书,不过是些关怀之词,“做兄弟做成你们这样,又有什么意思呢,你的好皇兄真是一点事都不告诉你啊。”
夜半,乌云逐渐荫蔽了明月,淅淅沥沥的雨打在枯叶上。因为大雨的缘故,连虫鸣都少了几分。
赵知瑜猛然睁开了眼睛,他坐起身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胸口的有什么东西滑落到地上。
赵知瑜伸手捡起鱼袋,盯了半晌,才回想起来发生了什么。
“嘶——”
这一想起来,后颈便传来难以忍受的酸痛感。他抬手一摸,摸到冰凉的雨水和沾了泥沙的衣领。
与此同时,他还发现自己全身的衣服,似乎被脱下来过,又被胡乱的套了回去。
赵知瑜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他强忍着痛苦揉了一会自己的脖颈,呼吸逐渐平复后,掏出另一个布袋。一边弯腰挡着雨水,一边拿出一个火折子和竹筒,一枚明黄色的小烟花在他头顶炸开。
一炷香后,亲兵校尉杨骁衡带着几个玄甲银卫找到了坐在山涧边洗脸的赵知瑜。除了一张干净的脸,其他地方灰的灰,黑的黑,混着雨水像个落汤鸡。
而他身边的剑上,粘稠的血液正被雨水不断冲刷。
“殿下,你这是……”
杨骁衡上前一步,半跪在他身旁,看见了他衣服上的伤痕,“怎么会有剑伤,殿下遇刺了?!”
“没事,我自己不小心划的。”已经恢复过来的赵知瑜摆了摆手,“往东二里,我猎了一只鹿,帮我带回京郊的府里。再派一队人手往山下搜,找一个……身高六尺,黑脸的地痞流氓。”
至于另一人……
赵知瑜看向他们来的方向,又看了看月色,时间不够了,更何况除了她是个女的,身形矫健,与自己一般身量,什么线索都没有……
但,这不就是线索吗……
与自己一般身量,且武艺高强,与自己不相上下,不,应该说……远超过他。
这样的人,还不好找吗?无需别人探查,他自己就能把她揪出来。
赵知瑜打定主意,吩咐道,“留下六个人送我回驿站,明日一早进京,越快越好。”
一个时辰后,雨渐渐停歇了,乌云散开,明月高悬。五更的鼓声敲过,宵禁已经结束,做早点的人家打着哈欠提水洗漱,生火做饭。
王四成看着远处的城门,突然脚下一软,就这么趴在了地上。他大口喘着气,手指不受控制的颤抖着,撑了几次地,也没能把自己撑起来。
索性一翻身,仰面躺倒在别人的田埂上,看着漆黑夜里繁星璀璨。他突然想笑,但脸上的表情似笑似哭,拧成一团,十分难看。
过了片刻,他的颤抖逐渐停歇,也恢复了不少力气,揪了几个麦苗,放在嘴里咀嚼了几下,青涩的草叶味道充满口腔。
他突然觉得那所谓的地狱修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还不是被他王四成给逃出来了。这等丰功伟绩说给那些好兄弟们听,还不被羡慕死。
尤其是如今吕大死了……
……正是他发财的好机会。
林昭收拾停当后骑马进城,到了自己的新府邸门口。
新府邸在延寿坊,她在门外下马,守夜的小厮连忙赶了上来,替林昭摘下了斗笠和蓑衣,将马从旁侧的小门牵进了马厩。
云升坐在廊下的圆凳上,身后的前厅里一个小泥炉烧的正热,铜壶中的水刚翻起细微的气泡,如同蟹眼般大小。
听见门口的动静,她放下手中的团扇,拿起椅背上的披风向林昭跑来,“主上,您回来了,可有淋雨?”
林昭摇了摇头,接过披风,和云升一起向前厅中走去。初秋夜里风凉,此时正是日出前最冷的时候。但林昭喜欢了在院中坐着,下雨时便撤回前厅,听风声雨声,泥炉上的热水咕噜。
新府邸是她第一次来就看中的,院中有一颗老槐树,听前屋主说,已经有八十多年了,树干有三人合抱那么大。
云升有些嫌弃,“院中有棵树,这不是困吗,还是如此不吉利的槐树……”林昭倒是无所谓的坐在树下,看云升和老房主将价格一砍再砍,最终老房主松口一千三百贯。
林昭听完点了点头,悄声问云升,“上次户部说我现在月俸有多少钱?”
云升转了转眼睛道,“主上,你现在正六品寺丞,每个月俸禄九贯,家用补贴四贯,吃食银钱两贯,还有仆役费用三贯,每月到手总共十八贯。”
林昭算了算自己这三年,一年太学,一年科举,为官只不过一年,如何解释银钱的来路……
要不再推后一段时间再买?
“主上,虽然一个月只有十八贯钱,可是一只鸡才不过二十文,除了俸禄,主上每月还有几十升禄米,您衣食用度都是不花钱的。而且这一年来公主府可是赏赐了不少好东西过来。”云升悄声说,“主上您就放心大胆的买吧,这京城里还没有您买不了的东西。”
林昭点头,心中有数,转身跟房主拍板签了地契,给了银钱,从此就在延寿坊住了下来。
只是京城中也有不少人有心猜测,林寺正这钱,到底是哪里来的呢?她一介孤女,不过得公主赏识,短短一年,竟能在皇城脚下买得起三进的宅子。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