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晚星来到衡海一个月了。
他租了间老式公寓的小单间,在街角咖啡店找了份工作,打算就这样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重新开始。房间很简陋,但窗外能看到一小片天空;工作很普通,但至少不用再面对那些冰冷的天文数据。
今天和往常没什么不同。他踩着点推开咖啡店玻璃门,围裙往腰间一系就开始忙活——擦拭咖啡机、清点库存、准备原料。想到今天下班就能领到第一个月的工资,大概四五千块,他嘴角不自觉上扬。冲咖啡的手艺越来越熟练,收入也比在观星台时稳定多了。
“不如就一直这样做咖啡好了。”他自言自语道,目光却不自觉飘向角落里的黄铜星盘。那是店里唯一的装饰品,落满灰尘却刻度精准,像个被遗忘的梦。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乌云压得很低。宋晚星看着即将下雨的天空,反而松了口气——雨天客人少,能清闲些。他哼着歌开始整理吧台,把咖啡豆按产地重新排列。
门铃清脆地响了一声。
“欢迎光临。”宋晚星头也不抬地招呼道,“桌上有菜单扫码就行。”
“微信收款,十八元。”机械女声响起。
饮品单子打了出来,是一杯拿铁。宋晚星记得拿铁价格明明是38元。
“您好,是38元。”他一边操作咖啡机一边纠正,手上的动作没停。
脚步声靠近吧台,两根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敲了敲台面。
“某人还欠我20块观星门票没还。”
宋晚星的手突然僵住,刚拿起的玻璃杯“啪”地倒在台面上。他缓缓抬头,对上了一双藏在金丝眼镜后的眼睛。那双眼他再熟悉不过,却又多了几分陌生的沉稳,像是混凝土裂缝中顽强生长的绿芽,温柔而坚定。
“峤哥……”
他强作镇定地打了声招呼,心跳却快得不像话。陆峤风——他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家哥哥,见证过他所有天真梦想的人,现在就这样站在他面前,看着他系着沾满咖啡渍的围裙。
陆峤风没有立即回应,只是静静打量着眼前的人。围裙下的身形比记忆中单薄了许多,手指上多了几处烫伤的痕迹,曾经圆润的脸颊线条变得分明,只有那双眼睛还和从前一样明亮,只是蒙上了一层疲惫。
“听说这家咖啡不错,”陆峤风终于开口,“原来是你在这里。”
宋晚星的耳尖瞬间红了,手忙脚乱地收拾打翻的杯子,又拿出新的开始制作咖啡。动作太急,差点又要垫钱。
“对了晚星,”陆峤风状似随意地问道,“八月份该有英仙座流星雨了吧?”
宋晚星的表情瞬间黯淡下来。他知道陆峤风在试探什么,但那些关于星空的梦想,他早就不愿再提。
“嗯。”
“我同事家小孩最近吵着要望远镜,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陆峤风继续道,“既然你在衡海,要不要一起来?你可是专业的。”
“那是以前了,峤哥。”宋晚星苦笑了一下,“现在的我只想好好冲咖啡,星星什么的...太不实际了。”
陆峤风看着他勉强的笑容,胸口一阵发紧。他很想直接问清楚对方的想法,但了解宋晚星的倔脾气,知道这样只会适得其反。自从听说宋晚星辞去天文台的工作,他就一直在留意他的去向。没想到再次相见,会是在这样一家小小的咖啡店里。
那个曾经仰望星空的天才少年,不该被困在这方寸之地。
“我辞职是因为钱。”宋晚星突然主动开口,声音很轻,“看星星填不饱肚子,冲咖啡至少能养活自己。”
就因为这个?
就因为这个放弃了从小热爱的天文?陆峤风心疼得说不出话。他下意识想像小时候那样揉揉宋晚星的头发,手抬到一半又收了回来。七年时光横亘其间,他不敢贸然跨越。
“但咖啡店终究不是长久之计。”陆峤风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我这边有个项目缺顾问,薪资是你现在的四倍。”他将文件放在吧台上,“别委屈自己,晚星。你天生就该属于星空。”
说完,他转身走向门口。风铃再次响起时,宋晚星的手机传来提示音:“微信收款二十元。”
他怔怔地望着策划书上烫金的LOGO,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纸页边缘。雨声渐大,玻璃窗上的水痕模糊了离去的背影。
——
雨下了整整一夜。
宋晚星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那份策划书就放在枕边。封面上的“衡海天文馆改建项目”几个字在黑暗中仿佛发着微光。他想起小时候和陆峤风爬上屋顶看流星的夜晚,想起第一次通过望远镜看到土星环时的震撼,想起……
手机突然震动,打断了他的回忆。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明晚八点,城东废弃气象台。带上你的答案。——Q”
宋晚星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很久,直到“Q”这个字母在视线里模糊成一片。他当然知道是谁——小时候玩星际探险游戏,陆峤风永远要用“Q”作为代号,说是“峤”字的拼音首字母。
窗外雨声渐歇,月光从云层缝隙漏下来,在木地板上投下一道摇曳的光斑。他翻身下床,赤脚踩过那道月光,从衣柜深处拖出一个落满灰尘的行李箱。
密码锁“咔哒”一声弹开,箱子里整齐码放着天文台的工牌、观测笔记和一枚小小的陨石标本。最上面压着一本《梅西耶天体图谱》,扉页上有陆峤风七年前写给他的赠言:“愿你的眼睛永远装着银河。”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已经褪色的字迹,宋晚星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微笑。他猛地合上箱子,金属锁扣在寂静的夜里发出突兀的声响。
第二天傍晚,宋晚星在咖啡店打烊后还是坐上了开往城东的公交车。他告诉自己只是去看看,就像看一个与过去无关的风景。
废弃气象台矗立在半山腰上,红砖外墙爬满藤蔓。宋晚星踩着吱呀作响的楼梯往上走,每一步都惊起细小的尘埃,在夕阳的光柱里飞舞。推开天台铁门时,晚风挟着松木香扑面而来。
陆峤风背对着他站在天台边缘,白衬衫被风吹得鼓起。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身后是一个用蓝印花布包裹的大方盒。
“你来了。”他说得很轻,像是怕惊飞停歇在栏杆上的麻雀。
宋晚星站在离他三米远的地方,双手插在卫衣口袋里。“项目我看了,但……”
“先不说那个。”陆峤风解开布包,露出一个手工打造的木盒,“生日快乐,晚星。”
宋晚星呼吸一滞。他在天文研究所的日子很忙,根本没法在意旁的事情。以至于他完全忘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木盒里躺着一架精致的黄铜望远镜,镜筒上刻着精细的星轨纹路。当他的手指碰到冰凉的金属时,一段记忆突然闪回——十四岁那年,他和陆峤风用纸筒和玻璃片做的简陋望远镜,也是这样微凉的触感。
“这是根据你大二那篇论文里的设计改良的。”陆峤风的声音混在渐起的晚风里,“镜片用了新型复合材料,在城市光污染下也能……”
“我不需要!”宋晚星却突然打断他,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尖锐,“我说过不再观星了。我不喜欢了……”
爆发的情绪使他的所有委屈全都涌出,以至于后面那句话带点哽咽。
陆峤风静静看着他,目光像穿过一片星云般温柔又固执。“我知道你在北城发生了什么。”
宋晚星猛地抬头。
“绝对不是因为钱。我查到李凌舟剽窃你发现的系外行星数据,所里为了项目资金选择包庇。”陆峤风向前一步,“但这不是你放弃的理由。”
“你不明白!”宋晚星攥紧望远镜的镜柄,金属边缘硌得掌心发痛,“我花了七年追踪那颗行星,从进所那一刻开始我就无时无刻盯着它,所有观测记录都被他们偷了……他们甚至想要把它命名为李星!”
最后一缕夕阳沉入山后,天台上只剩下远处城市的灯火。
陆峤风抬手给对面的人温柔地擦掉泪珠。然后举起手机,屏幕上是正在直播的国际天文联合会会议。
“——根据最新复核的原始数据,暂编号KX-7923的系外行星正式更名为‘Song-1’。”屏幕里的发言人推了推眼镜,“这是中国天文界首次……”
宋晚星的膝盖突然发软。他扶住生锈的栏杆,听见血液在耳膜里轰鸣的声音。
“我托陆老头和宋老头的人脉申诉了。”陆峤风关掉手机:“证据链很完整,他们一攻即破。”
夜风掀起宋晚星的额发,露出他通红的眼眶。他想说谢谢,想说对不起,最后却只是哽咽着问:“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些?”
陆峤风仰头看向渐次亮起的星空,侧脸被远处灯塔扫过的光照亮又暗下。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看流星雨吗?你指着英仙座说……”
“每颗流星都是宇宙发给地球的明信片。”宋晚星轻声接上,记忆如潮水漫涌,“那时候真是……”
一颗流星突然划过天际,拖着长长的银色尾迹。陆峤风转头看他,镜片上倒映着细碎星光。“现在呢?还相信吗?”
宋晚星望向深蓝的夜空,感觉有什么坚硬的东西在胸腔里慢慢融化。他举起那架望远镜,冰凉的金属已经染上他的体温。
“镜片角度要再调一下。”他听见自己说,“东北方向有光污染。”
陆峤风笑了,眼角泛起细纹。他从口袋里掏出两颗薄荷糖,糖纸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给,卫星燃料。”
宋晚星剥开糖纸,清爽的味道在舌尖绽开。小时候他们总说吃薄荷糖就像给大脑加注火箭燃料。夜风裹着松香拂过天台,他忽然觉得,或许有些梦想从来就没有真正死去,只是暂时休眠,像等待复苏的种子。
远处,城市的灯火与天上的星光温柔对峙。
新改文啦!改成竹马竹马了,而且晚星的性格我也稍稍做了些调整,谢谢大家的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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