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ng-1的发现在学术圈掀起一阵波澜，宋晚星收到了很多封来自各地天文台的邮件。他没有理会它们，继续在咖啡店研磨着来自哥伦比亚的咖啡豆。但每天打烊后，他都会绕路去城东气象台旁的旧书店，在那里停留得越来越久。
陆峤风每天都会给他发信息，但都没提重新回来的事情。今天问他吃了什么，明天分享衡海的街区，就像以前一样，默默地在后面守护他。
暴雨下得毫无预兆，宋晚星看了眼手机里陆峤风发来的信息，然后熄了屏。
他望着窗外如注的雨水，在犹豫要不要冒雨回家时，书店的老店主递来一把伞。
“一位先生留下的。”老人指了指伞柄上刻的“Q”字，“说你会有需要的时候。”
老人还给了一张便签，上面写着：「气象台天台，周日晚8点。有东西给你看。——Q」
宋晚星犹豫了一会，接过伞和便签。他把便签翻来覆去看了三遍，心跳比雨点落下打击地面的节奏还快。他想起那架望远镜还放在床头，每晚月光照过都会在黄铜镜筒上流淌出蜂蜜般的光泽。
周日傍晚，宋晚星提前两小时就到了气象台。推开天台门时，他愣在了原地——整个天台被改造成了简易观测站，三台不同型号的望远镜对着不同方位的天空，角落里摆着正在运行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跳动着实时星图。
“提前来了？也不和哥说一声。”
陆峤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抱着装满仪器的纸箱，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紧致的小臂。
“这是……”
“临时搭建的。”陆峤风放下箱子，指了指东北角的望远镜，“那台接入了LAMOST的光谱数据库，能直接比对观测数据。”他顿了顿，“当然，如果你不想看，哥就带你去看别的。”
宋晚星呆在原地不知道说什么。
陆峤风笑了笑，把人直接拉到电脑前：“这都是我的储备。随便用，不怕坏。”
宋晚星犹犹豫豫地伸出手。手指触碰键盘的瞬间，肌肉记忆先于意识苏醒，快速调出了今晚的星历表。屏幕的蓝光映在他脸上，像是给久违的梦境开了扇窗。
“今晚仙女座M31正好过中天。”他听见自己说，声音很轻。
陆峤风嘴角微微上扬，递给他一个保温杯。宋晚星拧开盖子，奶茶的甜香混着薄荷味扑面而来——和少年时观星夜喝的配方一模一样。
夜幕完全降临时，宋晚星已经调整好了主镜。当他俯身凑近目镜，仙女座星系的旋臂在视野中缓缓展开，那些跨越250万光年而来的星光，此刻正落在他颤抖的睫毛上。
“清晰度还挺好。”他小声感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调焦轮。
陆峤风站在宋晚星身后半步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他的小朋友，没有打扰小朋友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直到宋晚星突然僵住，盯着电脑屏幕皱起眉头。
“这个光谱数据不对。”宋晚星手指嗒嗒嗒在键盘上跳动，调出一组参数，“峤哥你看这里，氢-alpha线的位置偏移了0.3纳米。”
陆峤风凑近屏幕，呼吸扫过宋晚星的耳廓。他快速输入几行代码，数据库立刻跳出警告提示。“应该是数据传输时的解码错误。要不要再对比其他数据看看？”
宋晚星摇摇头，抓过键盘，手指在键帽上飞舞。二十分钟后，他长舒一口气：“修复了。是太阳风干扰导致的信号畸变。”
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本能地完成了一套标准的数据纠错流程，就像从未离开过研究所一样。陆峤风静静看着他，眼里盛着整个夏夜星空的温柔。
“我提交了项目申请。”宋晚星也看着对方，眸中印着星光，“就是你说的那个顾问职位。”
陆峤风丝毫不意外：“我知道。”
“你知道？”
“这个项目我也参股了，当然知道啦。”
宋晚星耳根发烫，拿起保温杯，低头啜饮奶茶。薄荷的清凉中和了甜腻，像一场恰到好处的救赎。
夜渐深，他们并排躺在天台的防潮垫上。英仙座流星雨如期而至，银色的光痕不断划过天穹。宋晚星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那把伞。在陆峤风疑惑的目光中，他打开伞举在两人上方，伞内侧缀满了夜光星星贴纸，组成了一副北半球星图。
“闲着没事的时候做的。”宋晚星小声解释，“送给你，峤哥。”
星光透过伞布斑驳地落在他们脸上。陆峤风伸手，指尖轻轻拂过宋晚星柔软的脸颊。
“欢迎回来，天文学家。”
远处传来汽笛声，而群星沉默如谜。宋晚星闭上眼，感觉有什么温暖的东西在胸腔里破土而出，像休眠的种子终于触到了春雨，幸福而满足。
——
宋晚星正式入职“衡海天文馆改建”项目的那天，衡海下了一场太阳雨。
他站在项目部门口，仰头看着雨丝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点，像无数细小的流星划过白昼。玻璃门映出他崭新的工牌——技术顾问：宋晚星。
“第一天就迟到？”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陆峤风撑着一把黑伞走近，伞面微微倾斜，将宋晚星笼进干燥的阴影里。他今天穿了深灰色西装，领带却是宋晚星少年时送他的那条，上面印着歪歪扭扭的星座连线。
“还不都怪你。气象台熬夜看数据忘了定闹钟。”宋晚星小声辩解，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服边缘。
陆峤风轻笑一声，递给他一个牛皮纸袋：“早餐。”
纸袋里是热腾腾的鸡蛋灌饼，两条肠，不要沙拉酱要双倍番茄酱，是上学时的标配。
“谢谢峤哥。”
办公室比宋晚星想象的更安静。
非常意外，他的工位就在陆峤风斜对面，隔着一道玻璃隔断。桌上放着一盆小小的多肉植物，叶片形状像一颗颗圆滚滚的星星。
“项目资料在共享文件夹。”陆峤风让他坐下，金丝眼镜后的睫毛在脸颊投下细碎阴影，“红色标注是你需要确认的部分。大致你先看看，有什么问题就和我说，哥就在对面。”
宋晚星点开文件时呼吸微微一滞，所有涉及天文数据的页面都标着“Song”，而建筑图纸的角落都藏着“Qiao”的手写英文字样。
不愧是峤哥，细节。
“好的陆总！”宋晚星调皮回他，坐下边吃早餐边划拉电脑。
陆峤风宠溺地笑了笑。
“不务正业，小心我扣你工资。”
“嘿嘿。”
宋晚星在这里干的很快乐，环境宽敞且明亮，又没有机器的噪音干扰，偶尔进出办公室的人也很有礼貌，跟以前的研究所比，简直太好了。
而且陆峤风就在对面，虽然没有交流，但是会有种心安。
这个项目很简单，就是衡海市的天文馆老旧需要改建，由政府出具大部分资金，剩下的包括陆峤风的星沅集团在内的大企业参股。宋晚星负责星沅承建部分的技术顾问。看策划书，星沅打算建造一个集专业和观赏为一体的小型博物馆，专业部分是他的，观赏部分就是陆峤风。描述得如梦如幻，很符合陆峤风的风格。
“喝点水。别累着自己。”
一杯温水突然放在手边，宋晚星抬头，看见陆峤风站在桌前，白衬衫的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谢谢陆总。”宋晚星故意不改称呼，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陆峤风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无奈：“文件看完了？”
“看完了。”宋晚星指向屏幕，“不过这个光谱仪的参数设置……”
话没说完，陆峤风已经俯身凑近，淡淡的松木香顿时萦绕在宋晚星鼻尖。那人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几下，调出一组数据：“你大二那篇论文里的修正系数，记得吗？”
宋晚星怔住了。那是他学生时代的研究成果，连导师都说太过理想化，没想到陆峤风不仅记得，还应用在了实际项目中。
“记得。”他轻声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但当时的条件并不能和现在相比。”
“已经调整过了。”陆峤风回复他，调出另一组参数，“看这里。”
两人的肩膀轻轻相碰，宋晚星能感觉到对方呼吸时胸膛的起伏。他突然发现陆峤风的领带夹是一枚小小的星星——也是他送给对方的礼物。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行政助理抱着一叠文件走进来：“陆总，这些需要您……”
她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突然噤声。
宋晚星这才意识到他们的距离有多近，慌忙往后靠了靠，一不小心碰倒了笔筒。
陆峤风眼疾手快地接住即将滚落的钢笔，那是宋晚星最喜欢的一个品牌，他说过好用。
“小心点。”他把笔放回桌面，指尖不经意擦过宋晚星的手背，对助理说：“拿来给我签。”
边签又不经意地问：“中午想吃什么？”
“啊？”
“餐厅今天好像有红烧排骨。”陆峤风语气平常，仿佛只是在讨论工作，“你以前最馋的。”
宋晚星耳尖突然窜上一抹绯红。
“还没……下班呢，一会就被你扣工资了。”
“行。”陆峤风露出一抹微笑：“好好上班，宋顾问。”
助理：哇哦~有情况，好磕。
中午，宋晚星正准备自己去餐厅，助理进来递来一个保温盒。打开一看，是还冒着热气的红烧排骨，配菜是他最讨厌的清炒生菜——但都被细心地挑出来放在了一边。
“陆总去开会了。”助理解释道，“他特意嘱咐把这个给你。”
宋晚星捧着饭盒，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他想起高中时，陆峤风也是这样，总是把他不吃的菜夹到他碗里，哄着闹着让他吃。
“谢谢。”
助理出去后，他夹了一片生菜，配着排骨慢悠悠咽下第一口。
好像，没那么讨厌了。
晚上下班的时候，陆峤风还在会议室里与客户交谈，透过玻璃墙，能看到他认真倾听时微蹙的眉头。
宋晚星犹豫了一下，在对方桌上留了张字条：
“谢谢今天的午餐。明天见。PS：生菜也还能接受。——Song”
走出大楼时，晚风拂过脸颊。
宋晚星抬头，看见初升的星辰在暮色中闪烁。
这时，手机弹出陆峤风的信息：
「嗯。路上小心，记得关窗，今晚有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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