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聒噪的暑假，空气里满是燥热的气息，柏油路被太阳晒得发烫，连风吹过都带着暖意。17岁的伍柒刚结束高考，一身轻松地穿着浅蓝色连衣裙，裙摆随着她蹦蹦跳跳的动作轻轻晃动，像只欢快的蝴蝶。她跑到我家时，额头上带着细密的汗珠，脸颊泛着运动后的红晕。阳光透过院门口老槐树的枝叶，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突然停下脚步，低下头，手指不安地绞着裙摆，脸颊的红晕更深了，像熟透的苹果般透着羞涩。“语冰姐，”她声音细细的，带着少女特有的怯懦与期待，“我谈恋爱了，和他已经在一起一年啦。”
我愣了一下，随即笑着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掌心触到她柔软的发丝：“哇，我们小柒长大了，都有男朋友了！什么时候带出来让姐姐看看，帮你把把关？”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眼睛弯成了月牙，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叽叽喳喳地跟我讲起她和那个男生的故事——他们是在高一联考后的表彰大会上认识的，男生比她高两届，高考后就在本市就读。她高三那年总是在她熬夜刷题时，第二天悄悄在她桌角放一杯热牛奶；在她考试失利躲在操场角落哭时，默默递上纸巾，温柔地安慰她“没关系，下次努力就好”。看着她一脸幸福、眼里闪着光的模样，我心里也暖暖的，像被午后的阳光晒过一样，满是欣慰。
没过多久，我正在房间里整理暑假作业，手机突然响了，屏幕上跳动着“小柒”的名字。接起电话，她兴冲冲的声音立刻传了过来：“语冰姐，我和他打算去旅游啦，目的地就是你上学的重庆！到时候我们去找你，你可要好好招待我们呀！”我一听，高兴得不行，连忙说：“好啊好啊，我早就想带你们逛逛重庆了，这里的火锅又麻又辣，小面鲜香爽口，还有洪崖洞、解放碑，晚上亮灯的时候特别美，保证让你们玩得开心！”挂了电话，我立刻打开电脑，开始满心期待地规划他们来重庆的行程，查了各个景点的开放时间，提前问好了学校附近性价比高的民宿，还列了一张长长的美食清单，从老字号火锅店到街头巷尾的特色小吃，密密麻麻写了好几页。
可日子一天天过去，我每天都盯着手机，期待着小柒的消息，等着她告诉我具体的抵达时间，却始终没等到她主动联系。直到有一天，我无聊地刷着朋友圈，突然看到小柒发的旅游照片——她和那个男生站在洪崖洞璀璨的灯光下，笑得格外灿烂，配文是“重庆之旅圆满结束，下次还来”。我心里“咯噔”一下，像被什么东西重重砸了一下，又酸又涩，像吃了没成熟的李子。我立刻给她打电话，语气里带着一丝委屈和不解：“小柒，你们都来重庆了，为什么不来找我呀？我还特意给你们准备了好多好吃的，规划了满满的行程呢。”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信号断了，才听到小柒小声又含糊的声音：“对不起啊语冰姐，我们行程太赶了，每天都在忙着打卡景点，从早跑到晚，一不小心就忘了告诉你……”我心里有些不舒服，总觉得她的理由有些牵强，明明之前说得好好的要来找我，怎么会“一不小心”就忘了？可听着她带着歉意的语气，又看到她随后发来的道歉表情包，我实在不忍心责怪她，只能当她是真的忙晕了头，强压下心里的失落，笑着说：“没事没事，下次有机会再聚嘛，你们玩得开心就好。”
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可真正的矛盾，却在她去海南旅游的时候彻底爆发。那天我闲得无聊，躺在床上刷着手机，突然想起她之前说要和男朋友去海边，便给她发微信，随口问了一句：“小柒，你和男朋友旅游的时候，是住在一起吗？”消息发出去没多久，她就回复了，只有简单的几个字：“嗯，住在一起。”看到这几个字，我当时就急了，立刻拨通她的电话，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带着焦急和担忧：“小柒，你才17岁啊，还没成年，怎么能和男生住在一起？这太不合适了，对你不好，你赶紧和他分开住！”
电话那头的小柒却突然不耐烦起来，语气带着几分抵触和叛逆：“语冰姐，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行不行？我们都是自愿的，而且我马上就成年了，有自己的想法。”
我被她的话气得浑身发抖，口不择言地说：“你要是不换房间，那我们就绝交！我绝对不允许你这么不爱惜自己！”这是我第一次对伍柒说这么重的话，说完就后悔了，可话已经出口，像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能听到她细微的、带着哽咽的呼吸声，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她沙哑又决绝的声音：“绝交就绝交。”说完，“啪”的一声，电话被狠狠挂断了。
我握着手机，愣在原地，耳边还残留着电话挂断的忙音，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空荡荡的，连呼吸都觉得疼。我想给她打回去道歉，想告诉她我只是担心她，可手指在拨号键上悬了很久，最终还是无力地放下了手机。从那以后，我和伍柒的联系越来越少。偶尔在微信上聊几句，也总是隔着一层看不见的雾，再也回不到以前那种无话不谈、分享所有小秘密的样子。她不再跟我说她和男朋友的事，也很少问起我的生活，我们的聊天记录，大多是“嗯”“哦”“还好”这样敷衍的字眼。我看着屏幕上简短的回复，心里渐渐明白，我们好像在不知不觉中，走上了不同的路，那些曾经紧紧缠绕在一起的时光，那些一起在书店看书、在操场奔跑、在天台互相安慰的日子，似乎开始松动、褪色，变得模糊不清，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大二这年，或许是500公里的距离太过遥远，或许是我们各自融入了不同的生活圈子，身边有了新的同学和朋友，我和苏燕青之间的矛盾也越来越多。他忙着社团活动和专业学习，经常要泡在实验室里做实验，有时候忙得忘了给我打电话，等我主动联系他时，他也只是匆匆说几句“我很忙，晚点聊”就挂了；我在学校里遇到不开心的事，比如和舍友因为生活习惯不同闹矛盾，考试失利心情低落，想跟他倾诉，他却总是轻描淡写地说“你别想太多，别太敏感”“这点小事有什么好难过的，放宽心”，从来没有耐心听我把话说完。
每次吵架后，他最喜欢用冷暴力来处理问题——不回微信，不接电话，任由我一个人在电话这头胡思乱想，从一开始的生气、委屈，到后来的焦虑、不安，再到最后的情绪崩溃。我无数次在深夜里对着手机屏幕流泪，不明白曾经那个会耐心听我说话、会温柔安慰我、会把我的小事放在心上的苏燕青，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有一次，我们因为他忘了我们的恋爱五周年纪念日而大吵了一架。那天我特意提前订了他最喜欢的黑森林蛋糕，买了一支他念叨了很久的钢笔，从早上等到晚上，满心期待地等着他的消息，却连他一句“纪念日快乐”都没等到。晚上我给他打电话，强忍着委屈质问他为什么忘了，他却只是淡淡地说“最近太忙了，忘了”，语气里没有丝毫愧疚。我气坏了，对着电话喊：“苏燕青，这是我们的五周年纪念日啊！你怎么能说忘就忘？你是不是根本不在乎我了？”他却不耐烦地说：“你能不能别这么无理取闹？不就是一个纪念日吗，以后补过不就行了？”
说完，他就直接挂了电话，之后无论我怎么给他发消息、打电话，他都没有回应。我等了整整三天，都没等到他的道歉，甚至连一句解释都没有。那一刻，我积攒了许久的委屈和失望彻底爆发了，像一座积压已久的火山，终于喷发。我删掉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微信、□□、电话，决心和他分手，彻底结束这段让我痛苦不堪的感情。
可第二天早上，我刚走出宿舍楼下，就看到苏燕青站在不远处的梧桐树下。重庆的秋天已经有些凉了，风一吹，树叶簌簌落下，他穿着一件厚厚的黑色外套，头发乱糟糟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眼下有着明显的黑眼圈，显然是连夜赶来的，看起来疲惫又狼狈。
他看到我，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快步朝我走过来，一把将我紧紧抱住，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小冰，对不起，我错了，你别离开我好不好？我不该忘了我们的纪念日，不该对你冷暴力，更不该让你伤心，你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我靠在他的怀里，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洗衣液香味，那是我从小闻到大的味道，所有的委屈和愤怒，好像都在他温暖的拥抱里渐渐消散了。我忍不住哭了起来，眼泪浸湿了他的外套，他轻轻拍着我的背，一遍又一遍地说“对不起”，声音里满是愧疚和恳求。
我们好像又重归于好了。他在重庆待了三天，这三天里，我们一起在学校附近的小吃街吃火锅、撸串，辣得直冒汗却笑得开心；一起在操场散步，从黄昏走到夜幕降临，聊着各自学校里的趣事；他会耐心听我讲和舍友的矛盾，会温柔地帮我整理被风吹乱的头发，会把我喜欢吃的菜都夹到我碗里。可我心里清楚，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就像一块破了的布，就算用针线小心翼翼地缝合起来，也会留下一道清晰的裂痕，时时刻刻提醒着我们曾经受到的伤害，提醒着我们之间出现的问题。
国庆假期结束后，我回到家开始实习。实习的工作很忙，每天都要加班到很晚，累得倒头就睡。有一天晚上，我难得早点下班，刷朋友圈的时候，看到有人发了一条含沙射影的动态，说“有些人表面清纯，背地里却做着见不得人的事”，下面还配了一张模糊的照片，看起来很像伍柒。发动态的人，是我以前加的她的舍友。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我赶紧给小柒打电话，问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她在电话里语气很平淡，说：“没什么，就是和舍友闹了点矛盾，你别担心。”我还是不放心，让她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她答应了一声，就匆匆挂了电话。
11月的一天，我突然接到了初中同学的电话。她支支吾吾地说：“语冰，你之前那个好朋友伍柒，你们现在还联系吗？”我说：“联系啊，怎么了？”她犹豫了很久，才说：“你要是有空，就来K市看看她吧，感觉她好像不太好。”挂了电话，我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立刻向学校请了一个星期的假，买了去K市的火车票。
到了伍柒的学校，我才知道，她最近一直在酒吧兼职，每天都很晚才回宿舍。学校里到处都是关于她的流言蜚语，说她“被包养”“私生活混乱”，黄谣传得沸沸扬扬。我找到小柒的时候，她正在宿舍里睡觉，脸色苍白，眼下有着浓浓的黑眼圈，看起来憔悴极了。
我叫醒她，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要去酒吧兼职，为什么不找我帮忙。她沉默了很久，才缓缓说：“宋浩想创业，需要五万块钱，我不想让他为难，就想着自己多赚点钱。”听到这话，我心里一阵心酸，又气又急地说：“五万块钱而已，你为什么不跟我说？我可以帮你啊！”我拿出手机，想给她转钱，她却拦住了我，摇了摇头说：“不用了，这是我们之间的事。”
我没办法，只能让她把宋浩叫出来，想和他好好谈谈。见到宋浩的时候，他穿着一身名牌衣服，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看起来吊儿郎当的。我强压着怒火，问他：“你创业需要钱，为什么要让伍柒去酒吧兼职？你一个大男人，自己不会想办法吗？”他却满不在乎地说：“我又没逼她，是她自己要去的。”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我的怒火，我猛地站起来，把手里的银行卡甩到他脸上，大声说：“人渣！软饭男！拿着钱赶紧滚，别再缠着小柒！”宋浩被我骂懵了，愣了半天，灰溜溜地走了。
回酒店的路上，伍柒一直一言不发，低着头，踢着脚下的石子。我以为她终于想通了，心里松了一口气。可到了酒店房间，她突然抬起头，看着我说：“夏语冰，我们以后分道扬镳吧。”我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她：“为什么？我刚刚不是帮你把他赶走了吗？”她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疲惫和疏离，说：“你不能陪我共度余生，况且，我和他的事，也不是因为钱。你能不能别再管我了，我们终究不一样，让我自己做决定。”
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又失言了。我以为自己是在帮她，却没想过她的感受，我的“为她好”，在她看来，或许只是一种干涉，一种不尊重。我张了张嘴，想道歉，却看见她憔悴的脸，我的向阳花好像枯萎了，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说不出一个字。自那以后，我和伍柒的话题越来越少，直到最后，彻底断了联系。
实习期间，我不仅要面对和伍柒的决裂，还要承受工作上的压力。第一次进入社会，我才发现，原来职场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简单，复杂的人际关系、繁重的工作任务、苛刻的领导，让我每天都活得小心翼翼。我开始明白，我和小柒的成长环境不同，我从小生活在幸福的家庭里，被爸妈保护得很好，而小柒经历了家庭的变故，比我更早地体会到生活的艰辛。我自以为是的“为她好”，或许从来都不是她想要的，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而已。那个曾经在我生命中留下浓墨重彩的女孩，就这样慢慢淡出了我的生活，那抹色彩，也渐渐开始褪色。
从K市回来后，我失魂落魄了半个月。每天下班回到家，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也不说话。爸妈看出了我的不对劲，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我，只能默默地给我准备好饭菜，放在门口。苏燕青给我打电话，我也没心思接，只是任由手机在一旁响着。
看着镜子里憔悴不堪的自己，我突然觉得很迷茫，不知道未来该怎么走。就在这时，苏燕青突然提出要订婚，他说：“语冰，我们订婚吧，这样我就能更好地照顾你，我们也能像以前一样好好的。”或许是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或许是想给自己一个安慰，我答应了他的求婚。我们匆匆忙忙地订了婚，没有盛大的仪式，只有双方家人一起吃了一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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