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硕，我，你能跟我讲讲你的过去吗？”
卫宓缓缓呼口气，她还是没说出来，她害怕。
“你想听什么？”他支起身子看她。
卫宓:“你讲吧，讲什么都可以。”
晏硕把人从被窝里捞起来圈在怀里盖好被子，拍拍她挣扎的腰。
“别乱动，既然想听我讲故事，那就让我抱会儿。”
卫宓妥协地窝在他怀里。
“要是说以前好像也没什么好说的，六岁起我就跟着我那便宜爹娘了。我爹是猎户，会些拳脚功夫没事就教我，不过他脾气急，见我学不好就要动手，我娘性子柔和似水，总是护着我。”
他想想笑道:“他俩以前还想教我读书来着，可他们自己都不认字更别说教我了。一家人靠捕猎维持生计，我爹每日都要进山看看陷阱，我有时候就趁我娘不注意偷偷跟着，进山玩一圈再回去。”
晏硕语气欠欠的，却是能从中听出几分怀念。
“你这样子，小时候肯定没少挨打。”
卫宓插一嘴。
晏硕捏捏她脸颊的肉:“难道就不能是他们很宝贝我，打骂都不舍得？”
卫宓拍开他的手:“我才不信。你为什么从六岁开始说，之前呢？”
晏硕盯着她道:“你怎么突然想问这些，连我光屁股时候的事都想知道。”
卫宓被他瞧得竟有几分心虚，提着嗓道:“你好好说话，谁想知道你那，那时候的事了，你不愿说那就睡觉。”
晏硕手臂收紧:“我没不愿说，你坐好我跟你讲。”
其实他六岁以前记忆真的很模糊，他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无父无母，有记忆后四季都混迹山野与狼为伍，渴了喝水，饿了就跟狼抢肉吃。
直到上山打猎的父亲在狼窝里捡到他，将他带回家，父亲见他生的健硕，便取名晏硕。
晏硕曾以为这种平淡不用挨饿受冻的生活能一直持续下去。
天不遂人愿，他爹在一日下山卖货路上碰上山匪抢劫，出手打跑了山匪救下那家人性命，却给自己招来祸端。
山匪当夜就来报仇，晏硕被爹娘藏在夹缝里死死护着，血喷溅到脸上，温热冰凉，血腥味儿顺着空气钻进身子里，阴冷窒息。
山匪走后他把尸身一点点凑好埋了，跪在坟前，当时他怎么想的？
他觉得老天太不公平，他一出生就什么都没有，苟延残喘活在世上，好不容易有个家，也被人迫害没了。
他不甘心，也替爹娘不甘心。
他在坟前跪了一天一夜，隔天他就投靠了那伙山匪，他要为自己，为爹娘报仇！
卫宓知道他与山匪有着血海深仇，却没想过这么曲折，残忍。
卫宓转过身环住他的腰身，手在后背拍了拍，声音轻哄道:“晏硕，都过去了。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
她的过去充斥着尔虞我诈，宫心算计，也不是十分美好，但她相信，以后会更好。
他把手收得更紧，“阿宓，你是我的家。”
卫宓心里酸胀，抱得更紧了些。
夜很静，两个人就这样安静的用身体温暖着彼此。
卫宓突然出声:“我还没与你说过我有个小名，是我母亲取的，叫阿福，福寿安康的福。”
“岳母一定很疼爱你。”
卫宓眨眨眼:“我也这么觉得，不过七岁后我再也没能见过她。”
感受着晏硕动作上的安抚怜惜，她接着道:“晏硕其实，我有些事瞒着你，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也……”
晏硕打断她:“那就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我会等，等你愿意告诉我。”
两人聊着聊着就到很晚，卫宓睡到巳时才起，孙婶儿灶上一直温着粥，端来还热热乎乎的，等着她吃完孙婶儿把碗拿走。
卫宓去东厢房瞧瞧，马上休沐到了，要提前给张虎准备床褥。
东厢房原是赵义住着，他外出办事东西就先收了，屋子有袭月时不时洒扫倒也干净，只用把东西再拿出来就行。
“夫人你怎么把床褥拿出来了？”袭月从倒座房出来见她在东厢房就进来了，顺手接过褥子。
卫宓解释:“过两日有人来住，床褥要提前准备一下。”
“这事儿吩咐我就行，夫人你去歇着吧。”
袭月抱着褥子麻利地铺好。
十一月望日的前一天晚上晏硕跟张虎一同回来。
见了她张虎憨笑着喊她嫂子。
从他们参军，卫宓好几月不曾见过张虎，刚刚差点没认出来。
张虎个头本就大，在军营里历练一番更壮了，而且还黑了不少，远瞧着像个穿了衣服的大黑熊。
虽长得凶煞，性子却是个憨傻的。
卫宓道:“酒菜都备好了，你们去洗洗就开饭。”
晏硕点头，带着张虎去洗手，洗脸。
张虎平日里在军营野惯了，指甲里黑乎乎的，被晏硕盯着用皂荚洗了三遍才许他去吃饭。
张虎嘟囔着:“三哥，你啥时候这么爱干净了。”
晏硕回他:“我本来就这样。”
张虎:“……”
孙婶儿做饭是一把好手，鸡炖的味儿香肉嫩，炒菜煎鱼也不在话下，还未进屋香味就勾得人直咽口水。
张虎进来先瞧见那盆红润透亮的猪蹄，眼睛都黏上面去了:“竟然有卤猪蹄。”
卫宓道:“你三哥说你爱吃，特意叫买的。”
坐下后张虎迫不及待就抱着猪蹄啃，嘴里含糊不清道:“就是这个味儿，香！”
卫宓还给两人备了坛酒，晏硕喝了两碗，剩下的都进了张虎肚里。
一顿饭三个人吃得也热闹。
第二天一大早月娘带着赶制好的衣服来了。
卫宓她们一人一套先去试了试，可着尺寸做的，很合身，又给晏硕张虎量了尺寸，选好布料，还要再等五日才能再送来一套。
这种活计也催不得，只能等。
休沐结束，卫宓还想着以后让张虎就住家里，他却嫌没晚都要跑回来，不如在军营住的自在，休沐得空回来一回就行，如此卫宓也不多劝。
日子一晃就到了林家送炭的日子，林家婶子带着自家哥嫂侄子直接过来。
“我哥嫂烧好就马不停蹄送来了，生怕怠慢。”林家婶子来先说两句自家人的好话。
卫宓笑笑:“炭火多运来也确实辛苦。”
客道两句让袭月泡点茶来。
林婶子喝了茶吃了两块点心，咂咂嘴问卫宓炭卸下来都放哪。
“摞厨房就行，前两天腾好的地方。”
林婶子喊着哥嫂去卸炭，林家嫂子起身见自己儿子没出息的盯着人家夫人发呆，没好气地拉着他出去。
手上暗中掐他，忍不住骂道:“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林贵呲牙咧嘴揉着胳膊嘿笑:“娘，儿子就看看，又干什么况且爹刚才也瞧了，你怎么不说他。”
林氏瞥着丈夫背影，暗暗骂了声。
林贵搬炭时也不老实，时不时往屋里瞥，几次没瞧见人影才老实些。
搬完炭袭月把钱拿给林家婶子，林家婶子捏捏笑呵呵带着兄嫂回去。
他们进屋里分账说话，林贵懒得听，则跑去找自己妹妹。
进了屋倒在榻上，林小婉心里嫌弃嘴上却没露出来:“你跑我这干什么？”
林贵坐起来嘿笑道:“好妹妹，你们隔壁何时搬了个这么漂亮的美人？”
林小婉心里知道自己这表哥什么德行，又色又好赌，看他的样就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心思一转道:“你说卫娘子，她是前段时间搬来的。”
林贵听出她话里的亲昵，凑上来道:“好妹妹，你瞧哥哥我平日里对你也不赖，没事就给你送炭来，如今哥哥现有一难事，不知好妹妹愿不愿帮忙？”
林小婉心里清楚，却故作不知道:“何事？”
林贵指着隔壁:“你帮哥哥引荐引荐，如何？”
林小婉惊呼:“这怎么行？卫娘子已经成婚了。”
林贵还真没注意，不过他可不怕，毕竟村里俏寡妇的床他也爬过，只要威胁一番不管寡妇还是妇人都不敢声张。
“那怕什么，成了婚也可以偷情嘛，还更刺激。”
林小婉装作为难，林贵好言好语哀求保证，最后发誓不连累她，林小婉才勉为其难答应。
“不过说好，我只给你牵线，其他看你自己。”
林贵点头:“知道，多谢妹妹了。”
隔天她就去找卫宓，拿着之前她借的书。
“卫娘子这是我之前借的书，怪我看书太慢现在才看完。”林小婉脸上挂着几分羞愧。
“没事我也不看，你拿着慢慢看就好。”
书卫宓早就看完了，什么时候还她是无所谓的。
林小婉笑笑从怀里拿出张纸，上面罗列着她看出书时的问题，来请教卫宓。
卫宓很有耐心给她一一解答，怕她不懂讲解的很细致。
不过林小婉读过些书倒是比晏硕好教多了，她每次教晏硕都要一个字一个字讲给他听，生怕他哪个字哪句话听不懂。
不知不觉时间就到了傍晚，晏硕洗把脸进屋，就见他家夫人埋头给人讲书，旁边姑娘倒是瞧见他，起身对他见礼。
晏硕平日不喜这些礼节，只点头进了里屋。
卫宓拉着林小婉坐下道:“他粗人一个不懂这些，你平日见了他不用这么客气。”
林小婉笑笑声音轻柔道:“魏营长性子豪迈，我父亲也是这般，或许他们行伍之人都这般粗糙。”
卫宓想着晏硕张虎几个都是如此，不拘这些繁文缛节，不由得点点头。
“不过我娘还是教导我说，他们不守礼，这做妻子女儿的还是要守些规矩，免得以后惹人笑话，像端茶倒水这是作为妻女的本分。”
卫宓也只听听，让她去伺候晏硕，那是万不可能的。
说会儿闲话等林小婉离开，她见晏硕还没出来也去了里屋。
进去就被人抱起，晏硕坐床上把她抱在怀里。
卫宓吓一跳，抬手打他。
“你俩在外面说什么呢？我回来多久了，她都不走。”
卫宓叹气道:“你不瞧着嘛，说了两句话人家就走了。”
安静片刻他道:“阿福，我有手有脚四肢健全，娶你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你只做自己喜欢的就行，莫听其她人闲话。”
卫宓抬头笑着道:“我当然知道。”说着拍拍他肩膀，“你今晚烧水多烧些。”
晏硕眉眼柔和:“嗯，你要几桶？”
很明显，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卫宓盘算了下:“多备三桶吧，我把头发也洗了。”
晏硕下巴抵着她脑袋道:“你确实要好好洗下。”
卫宓:“！？”
“腊月有使节来访，主公派我们营去修缮屋舍，过几天忙我晚上回来晚，没法给你烧水。”
连着说不行吗？卫宓还以为他是闻到什么了，嫌她头发有味道。
“你要回不来，我到时候让孙婶儿烧水。”
晏硕捏着她的手道:“也成，水留着我回来倒。”
卫宓不解:“那么晚你还要回来？”
时间紧修缮这活也不轻松，忙到很晚再回来，属实折腾人。
晏硕一本正经:“外面我睡不习惯。”
好吧，他愿意折腾卫宓也不能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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