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城郊影憧憧。
一声尖利的嚎叫撕破夜空,月光悄无声息地穿透云层打下来,照映出一张惨白惊惧的脸——
“鬼啊!!!”
话音刚落,阴风凄厉拔地而起,连同这名衙役在内的五人悉数毙命,无一例外死不瞑目。
诡异的是,这些人全都没有一丁点儿皮肉伤。
今夜九洲城衙门派出一班衙役出城办案,却在他们带着凶手回城的路上惨遭毒手。
尸体横陈中站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一身粗布黑衣,身量不大,模样中规中矩,细看甚是寡淡。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因着这场飞来横祸猝然睁大,下意识地张了张嘴巴,却没发出声音。
是个哑巴。
哑奴先是蹲下身子摇摇这个,晃晃那个,等发现这些人都死了,那张脸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愣了片刻,旋即拔出腰间匕首,如同被猎人逼急了的小兽般不要命地扑上去。
同样难以置信的还有对面杀人“截货”的那只青面男鬼。
“这丫头什么来路!竟然没死?”
说话间那柄闪着寒光的匕首就朝青鬼面门袭来,他躲都没躲,匕首穿透一团不成形的黑雾而过,青鬼转身便当胸一脚踹向哑奴。
哑奴避之不及,砰地撞向身后一棵大树,那碗口粗的桃树拦腰而断,她侧身一口鲜血吐在匕首上,擦也没擦便又瞪着眼睛往上扑。
他们要带回城中的凶手是个会变化人形的狐妖,本就只剩一口气,此刻滚在路边不知死活。
青鬼似乎正是冲这狐妖来的,他本已走过去探查生死,看见疯了一样的哑奴颇为惊讶道:“我他妈几百年不出来,人都长猪脑子了?”
活了几百年的鬼?那也得报仇!
哑奴这回学聪明了,知道匕首刺上半身没用,便声东击西陡然转了手腕往下盘刺,也不知是她运气好还是青鬼弱点真在下半身,匕首横着往腿上一招削过去,顷刻间血花淋漓。
果然在下半身。
二人极快地对视一眼,哑奴乘势提刀而上,青鬼一时惊愕,逼不得已退开两步。
他的目光移到那把还在往下滴血的匕首上,不由眯起眼睛自言自语道:“这丫头到底是谁......”
哑奴正要再刺,不料一团黑雾裹挟着强劲的力道锁住她右手,眼看匕首就要被对方夺去,哑奴不握反而松手,左手却在匕首落地那一瞬间接住,利落地转了个方向反手刺向青鬼。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本该一击必中,谁知青鬼竟然毫发无损。
他又变成没有形体的黑雾,阴恻恻道:“不会说话?无妨,让我钻进你脑子里看看。”
为何刺不中?
哑奴当机立断,很识时务地捂着脑袋拔腿便跑。身后阴风阵阵,青鬼森然的声音忽远忽近——
“你不是很能耐吗?跑什么?”
弯月极快地在黑云里穿行,哑奴步履如飞,误打误撞钻进一间破庙。
没等她喘一口气,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几乎贴着她后颈皮肉响起来,哑奴后背猛地窜起一股冷汗,随手抓起一样东西便向后挥去。
噗嗤!
这一下竟然实打实地刺进皮肉,哑奴愣了愣,脑子里突然走马观花地闪过无数碎片一样的画面。
黑压压的天空大雪翻飞,压不住城楼上火海如浪。
血水滔滔,江中尸骸漂浮数十里……
在这血与火的中央,有一红衣女子安静地躺在一座高台之上。
——耳边蓦地炸开青鬼那像是颇为痛苦的尖叫,脑海里那些模糊不清的画面戛然而止。
哑奴缓过神,低头看了看手里握着的东西。
那是一把生锈的铁剑,除此之外毫无特别之处。
青鬼捂着伤口从庙里连滚带爬地出去,哑奴提着那把救命的铁剑跟上,对方面容扭曲,从她手中的剑一直往上看,然后恶狠狠道:“天杀的周昭!”
他在骂谁?
哑奴顺着青鬼目光看去,只见庙门上挂着一块木头牌匾,上写三个冷冷清清的大字:杀神庙。
不知为何,这庙宇给哑奴的感觉不太舒服,就像心口突然被什么不明不白的东西狠狠扎了一下,连那把铁剑也冷得几乎握不住。
就在这时,一股骇人的鬼气铺天盖地而来,青鬼的身形笼罩在那团鬼气里,冷笑道:“不过是捡了把破剑!岂能拦我?”
鬼气转瞬间便调转方向,如一阵疾风原路返回。
他是要劫那狐妖?
哑奴一下子反应过来,还没来得及细想,脚先跟着追出去。
哑奴虽然不知道这鬼要狐妖干什么,却记得来时路上县令的嘱托,要他们务必将凶手带回去归案。
她正这么想,前来接应的县令却偏偏这时候跟青鬼撞了个正着。
“又来一个送死的!”
“救——”
县令只来得及叫了一声,便两眼一闭倒下去。一团黑气倏地钻进县令的身体,原先的“青鬼”则如同一具被吸干了血肉的干尸倒在路边。
大人!
哑奴刚奔至县令身边,对方猛地睁开眼睛,抬手掐住哑奴的脖子狠狠向后一贯,眼中精光四射,阴毒地笑道:“来,杀我啊。”
剑气裹挟着阴风速度极快地直扑过来,哑奴咳出一口血,腕上一沉,凌厉的剑锋斜劈上去,到了跟前却又犹豫。
生死之间哪容片刻迟疑,占了县令身体的青鬼一剑便刺向哑奴。
右肩骤然传来一阵剧痛,鬼气留下的伤冷得刺骨,她险些脱力松手,咬牙将剑柄紧紧握住。
鬼气如刃四面八方而来,痛得她脸色惨白,却挡住那妖兽尸身不肯让开半步。
须臾间,哑奴那身黑衣便被血浸透。
她勉力支撑,长剑不听使唤地从黏腻的掌心慢慢往下滑。
正当剑要脱手而出时,一个硬邦邦的东西突然贴上她后背,紧跟着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隔着衣袖冷冰冰地握住她。
从地上的影子来看这位突然出现在她身后的不速之客个子很高,肩宽腿长。
这人的力道有种不容抗拒的沉稳和掌控,却很温柔。下一瞬,哑奴便被他握着手向前攻出。
对面的青鬼几乎是立刻就变了脸色,陡生退意。
哑奴不知来人是敌是友,只觉得冰冷又危险。她略略一动,想挣脱开这人的怀抱,但对方抱得那样紧,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微微震动,一个又低又沉的声音自头顶传来:“专心。”
这二字落定,又是一招自哑奴手里送出。
哑奴简直懵了。
等她反应过来,已经被这么半是强迫着跟对方打了一个来回,更让她觉得诡异的是,这人的剑招竟然大部分她都很熟悉,而且有几招甚至是哑奴前段时间才琢磨出来一半的,对方不光使出来了,还完美无缺地使出来后面一半。
就好像……该怎么说,就好像这人熟悉她的一举一动,熟悉她剑上全部的起承转合。
不消片刻,剑尖直指青鬼咽喉。
别!
哑奴双手并用抱着那只冷冰冰的手使劲儿往后拉,那能杀人的剑很听话地戛然而止。
青鬼露出僵硬的笑:“渡舟,你还真是属狗的,鼻子很灵嘛……”
渡舟?
哑奴转身,抬起头——
面前的男人身着玄袍,月光如水,落在他身上便好似成了霜,一时间如云似雾,寒意袅袅,鬼气森森,让人不敢逼视。
再看只觉肤色苍白,那是一种像在深不见底的墓穴中活了很多年的肤色。约莫三十岁,一双凤眼瞳色极浅犹胜琥珀,发黑似墨,发带绯红,鬓边却垂着两缕极长的白发在风中纠缠。
那人伸出手,哑奴下意识地向后避开,而对方只是动作很轻柔地将手放在她肩上。他的手刚才明明比铁块还冷,此时掌心的温热却如丝丝缕缕的春风,一点点驱散了她体内彷佛血液都被冻住的寒冷。
身后传来一声惨叫,原来青鬼欲捏决逃跑,但手脚竟在刹那间被暗器钉死在树上。
这一切发生的如此之快,哑奴细看才发现,钉住他的哪是什么暗器,不过是几片红色花瓣罢了。
她一时大惊,张开双臂挡在面前。
其实县令对哑奴说不上有多好,但是她有记忆以来第一个给她一口饭吃的人,因此哑奴自知不是这人对手,也要拼死一试。
那以花作刀的人神情微变,立在一旁把玩着手里剩下几片残瓣,看着哑奴流血不止的手臂。
半晌,他伸出手,苍白的指尖开出一朵红色的小花,轻飘飘地飞落在哑奴肩膀上,哑奴还当对方已经出手,谁料那花瓣像蝴蝶似的轻轻在她身上碰了碰,便调转方向又飞回去,只是颜色却比刚才深得多。
哑奴惊讶地发现不流血也不痛了。
男人摊开手掌,那片仿佛吸满了血的红色花瓣在他掌心如同一颗朱砂,他端详着那片花,既像是在看什么珍视之物,又带着点儿晦暗不明的神情。
片刻后,他眼中流露出淡淡的失望,轻轻蜷起手指将那花瓣揉碎了。
七八个黑衣人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从天而降,为首的戴着只银面具。
男子不轻不重道:“带走。”
哑奴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陷入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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