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微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呼吸，快步走到电梯口等候。
电梯下行的数字不断跳动，每跳动一下，她的心跳就跟着紧绷一分。
刚才在窗边与他对视的瞬间，他眼底的平静像一潭深水，看不出丝毫波澜，却让她莫名觉得有些慌乱。
电梯“叮”地一声打开，沈妄的指尖夹着一份折叠的文件，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微微顿了顿。
“沈律师，这边请。”宋时微侧身让出位置，语气尽量保持平稳，试图用职场化的疏离掩盖心底的波澜。
沈妄“嗯”了一声，迈步走出电梯。
他比高中时高出了不少，身形挺拔，白色衬衫的袖口随意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腕，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文件，指尖泛着淡淡的粉色。
宋时微的目光下意识地在他手上停留了半秒，又迅速移开，假装打量走廊的绿植。
“事情的大致情况，电话里跟你说了些，具体的细节我让助理整理成了文件，你先看看。”宋时微推开办公室的门，侧身请他进去。
办公室是极简的现代风格，大面积的落地窗让光线充足，原木色的办公桌后摆着一排书架，上面整齐地码着各类商业书籍和法律条文汇编。
沈妄的目光扫过书架，在最上层那本《民法典注释》上停了停。
宋时微注意到他的目光，指尖无意识地蜷了蜷，转身倒了杯温水递过去：“先喝点水。”
沈妄接过水杯，指尖不经意间碰到她的手，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迅速收回。
他低头抿了口温水，喉结滚动的弧度在白皙的脖颈上格外清晰，宋时微别开眼，走到办公桌后坐下，将一叠文件推到他面前：“这是供应商的资质证明、近半年的食材质检报告，还有昨天涉事门店的监控录像备份U盘。”
沈妄放下水杯，拿起文件仔细翻看。
他看书的习惯和高中时一模一样，手指会轻轻点在重点内容上，眉头微蹙时，鼻梁上会浮现出一道浅浅的纹路。
“对方叫王刚，45岁，无业，住在城郊的老旧小区。”宋时微收回思绪，开始补充细节，“他儿子今年12岁，昨天下午四点在我们旗舰店买了一份提拉米苏，晚上八点被送到医院，诊断为急性肠胃炎。今天上午九点，王刚就带着诊断证明来公司闹事，开口要十万赔偿，还说不满足就找媒体曝光。”
沈妄翻文件的手指停在一页监控截图上，画面里王刚的儿子正拿着提拉米苏走出店门，旁边跟着一个穿灰色外套的男人，两人在街角说了几句话，男人塞给王刚儿子一个纸包。
“这个男人是谁？”沈妄抬眸看向宋时微，目光锐利。
“我们查了周边的监控，这个男人叫赵峰，是竞争对手‘甜心时光’的区域经理。”宋时微调出另一份文件，“‘甜心时光’最近在青柏市扩张得很猛，上个月刚在我们旗舰店隔壁开了分店，业绩一直被我们压着，之前就有过几次小动作，比如恶意举报我们卫生不达标，但都被我们用证据驳回了。”
沈妄点点头，继续翻看文件，指尖划过王刚的银行流水记录：“他的账户在昨天上午收到了一笔五万块的转账，汇款人是一个私人账户，我们查了，户主叫王丽，是赵峰的妻子。”
“所以基本可以确定，这是‘甜心时光’在背后指使。”宋时微的语气冷了几分，“他们想通过这种方式搞臭我们的名声，趁机抢占市场份额。”
沈妄合上文件，靠在椅背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
阳光透过落地窗落在他身上，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却掩不住他眼底的冷静：“目前的证据链已经比较完整了，但还缺一个关键环节——证明王刚儿子的急性肠胃炎与你们的提拉米苏无关，同时要坐实‘甜心时光’的指使行为。”
“我也是这么想的。”宋时微认同地点头，“我们已经联系了第三方检测机构，对昨天同批次的提拉米苏进行检测，结果明天就能出来。至于‘甜心时光’的指使行为，我们还在搜集更多证据，比如赵峰和王刚的通话记录、见面视频等。”
沈妄“嗯”了一声，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录音笔，放在桌上：“接下来我们的谈话可能会涉及一些关键信息，我需要录音存档，方便后续整理成法律文书，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宋时微摇摇头，看着他按下录音键，红色的指示灯亮起。
“你的诉求是什么？”沈妄的声音透过录音笔传出，多了几分机械的清晰。
宋时微坐直身体，语气坚定：“第一，澄清事实，公开向我们公司道歉，消除负面影响。我们需要在青柏市的主流媒体上发布声明，包括报纸、电视台和各大社交平台，明确说明此次事件是竞争对手恶意策划的碰瓷行为，我们的产品质量没有任何问题。”
“第二，追究法律责任。王刚的行为已经构成敲诈勒索，我们要求公安机关依法对他进行处罚；‘甜心时光’和赵峰的行为涉嫌商业诋毁，我们要求他们承担相应的民事赔偿责任，赔偿我们的经济损失和名誉损失，具体金额需要根据实际损失核算，但最低不能低于一百万。”
“第三，杜绝后患。我们需要‘甜心时光’出具书面保证，承诺今后不再采取任何不正当竞争手段，否则我们将保留进一步追究其法律责任的权利。”
沈妄认真地听着，指尖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他的字和高中时一样，工整有力，带着点锋芒毕露的锐气，宋时微瞥了一眼，看到他在“一百万赔偿”旁边画了个问号，心里明白他是在考虑这个金额的合理性。
“一百万的赔偿金额，有什么依据吗？”沈妄抬头问道，目光直视着她，带着律师特有的严谨。
“我们旗舰店上个月的营收是两百三十万，这次事件如果处理不好，保守估计会导致客流量下降三成，直接损失至少七十万。”宋时微调出财务报表，“另外，为了应对这次危机，我们紧急启动了公关预案，光是请媒体澄清和做品牌宣传，就已经花了二十多万，后续可能还需要更多投入。而且，品牌声誉的损失是无法用金钱衡量的，一百万只是一个基础数字，具体可以根据实际情况调整。”
沈妄点点头，在笔记本上记下“营收数据”“公关费用”“品牌损失”几个关键词：“合理。不过在诉讼过程中，我们需要提供更详细的证据来支撑这个金额，比如近半年的营收对比、公关合同和付款凭证等，这些你能准备好吗？”
“可以，我让财务部门马上整理。”宋时微拿出手机，给张助理发了条消息，“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有几个细节需要确认。”沈妄翻开文件，指着其中一页，“王刚在闹事时提到‘找媒体曝光’，他有没有具体联系过哪些媒体？你们有没有收到相关的采访请求或者□□的预告？”
“目前还没有。”宋时微回忆了一下，“我们的公关团队已经和各大媒体打过招呼，说明这是恶意碰瓷事件，暂时没有媒体愿意冒然报道。但不排除‘甜心时光’会通过一些自媒体或者小报散布谣言，所以我们需要尽快拿出官方声明，抢占舆论先机。”
“嗯。”沈妄在笔记本上写下“舆论监控”，“还有，王刚儿子的就诊记录里，有没有提到可能的病因？比如食用了其他食物，或者有不洁饮食史？”
“我们去医院了解过，医生说急性肠胃炎的病因很多，可能是病毒感染，也可能是饮食不当，但没有明确说是食物中毒。”宋时微调出医院的诊断报告照片，“而且我们查了王刚的消费记录，他儿子昨天中午在一家路边摊吃了炸串，晚上还喝了冰镇饮料，这些都可能是诱因。”
沈妄的指尖在照片上停留了几秒：“这个很重要，可以作为反驳对方的关键证据。我们需要拿到那家路边摊的卫生情况记录，还有王刚儿子当天的饮食明细，越详细越好。”
“好，我让助理去办。”宋时微立刻安排下去，心里对沈妄的专业度再次有了清晰的认知——他总能抓住最关键的细节，用证据说话，这也是他能成为顶尖律师的原因。
“还有一个问题。”沈妄抬眸看向她，目光深邃，“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甜心时光’死不承认，或者把责任都推给赵峰个人，声称是他的私下行为，怎么办？”
宋时微愣了一下，她确实没考虑到这一点。
“甜心时光”作为连锁品牌，很可能会用“员工个人行为与公司无关”来推卸责任，到时候即使告赢了赵峰，也很难对“甜心时光”造成实质性打击。
“这确实是个麻烦。”宋时微皱起眉，“那我们该怎么办？”
沈妄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画着圈，沉吟片刻：“我们需要找到赵峰的行为与‘甜心时光’公司存在关联的证据。比如，赵峰的转账行为是否经过了公司的授权？他与王刚的接触是否是在工作时间？甚至可以查一下‘甜心时光’近期的会议记录、内部邮件，看看有没有关于针对你们公司的计划。”
“这些证据恐怕很难拿到吧？”宋时微有些担忧，“他们肯定会销毁相关记录的。”
“确实不容易，但不是没有办法。”沈妄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带着点胸有成竹的自信，“我们可以申请法院调查令，调取赵峰的工作电脑数据、公司的财务记录，甚至可以找‘甜心时光’的内部员工取证——总会有人看不惯这种不正当竞争行为的。”
宋时微看着他笃定的眼神，心里忽然安定了不少。
“还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吗？”宋时微问道，语气里不自觉地多了几分信任。
“暂时没有了。”沈妄收起笔记本和录音笔，“我会先整理好现有证据，起草律师函，下午就发给‘甜心时光’和王刚，给他们施加压力。同时，我会安排团队跟进第三方检测结果，搜集赵峰和‘甜心时光’关联的证据。有新进展的话，我会及时跟你沟通。”
“好。”宋时微点点头，看着他站起身，忽然想起还没谈费用的事，“对了，沈律师，这次的费用……”
沈妄整理文件的动作顿了顿，回头看她，眼底的平静里似乎多了点别的东西：“我说过，不用谈费用。”
“这不一样。”宋时微认真地看着他，“上次林妍的案子，你说帮老朋友的忙，我可以理解。但这次是商业纠纷，涉及到的精力和时间都很多，而且你的收费标准……”
她顿了顿，还是说了出来：“我知道像你这样的顶尖律师，处理这种案子的费用不会低于七位数，甚至可能更高。我不能让你白帮忙。”
沈妄看着她，忽然笑了笑，那笑容很淡，却像春风拂过湖面，漾起一圈圈涟漪：“宋时微，我们之间，一定要算得这么清楚吗？”
他的语气很轻，却让宋时微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看着他眼底的笑意，不明不白。
“我……”宋时微张了张嘴，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费用的事，等案子结束了再说。”沈妄打断她，拿起公文包，“我先回去处理文件，有问题给我打电话。”
他转身走向门口，脚步轻快，白色衬衫的衣摆在阳光下轻轻晃动。
宋时微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那句“等案子结束了再说”，更像是一种不轻易放手的承诺。
门被轻轻带上，办公室里只剩下宋时微一个人。
她走到窗边，看着沈妄的车驶离停车场，汇入街上的车流，心里忽然有种莫名的感觉——这次请他帮忙，或许并不是一个错误。
有些事情，或许真的该重新算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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