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的古董摆钟时针悄悄滑向九点,侍者们开始推着银质甜品车穿梭。
车身上铺着暗红色丝绒,摆着各式精致的甜品:巧克力慕斯做成了天鹅形状,羽翼上撒着金粉;草莓塔层层叠叠,顶端的奶油花缀着颗红宝石般的树莓;冰淇淋球盛在水晶碗里,混着新鲜的芒果丁和蓝莓,冒着丝丝白气。
宋时微只让侍者盛了一小勺抹茶慕斯,浅绿色的膏体上淋着透明的镜面釉,缀着片可食用的薄荷叶。
入口是清苦的茶香,混着奶油的甜,刚好中和了主菜的厚重。
她浅尝两口便放下勺子,指尖摩挲着杯沿。
这时,侍者开始上餐后咖啡。
银壶里的浓缩咖啡冒着热气,被缓缓注入骨瓷杯,空气中飘起焦香的气息。
宋时微刚接过咖啡杯,忽然听到邻桌传来一声惊呼。
“啊!”
她抬眼望去,只见一个年轻侍者正僵在原地,手里的咖啡壶歪着,褐色的液体顺着壶嘴淌下来,在米白色的地毯上洇出一片深色的痕迹。
而她面前,站着位穿宝蓝色丝绒长裙的女士,裙摆上赫然印着片咖啡渍,像朵丑陋的花。
青柏市姜家的大小姐,出了名的精致讲究。
今天她化着明艳的妆容,眼尾扫着细碎的亮片,唇上涂着正红色的哑光唇膏,耳坠是鸽子蛋大的蓝宝石,连指甲都做了酒红色的法式延长甲,上面镶着细小的水钻。
此刻她正垂眼盯着裙摆上的污渍,长睫扇了扇,眼神里的不屑几乎要溢出来。
“你没长眼睛?”姜书瑶的声音不高,却带着股冰碴子,“知道这裙子多少钱吗,意大利手工定制,全球就这一件。”
年轻的侍者脸都白了,手里的咖啡壶“当啷”一声掉在地上,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对、对不起姜小姐,我不是故意的……”她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紧张得手指都在发抖,说话带着哭腔。
周围的宾客纷纷侧目,有人低声议论,也有人想打圆场,笑着开口:“小事小事,年轻人手生难免的。”
主位上的夜隼也微微侧过头,面具后的目光落在这边,虽没说话,却让空气瞬间安静了几分。
姜书瑶却没接茬,她抬手抚过裙摆上的污渍,指甲划过丝绒面料,发出轻微的声响。
“手生?”她嗤笑一声,眼神像刀子似的刮过侍者,“夜先生的场子,请的都是些什么人?连杯咖啡都端不稳,是来给我们添堵的?”
宋时微看着那侍者泛红的眼眶,忽然想起自己刚创业时。
她能理解姜书瑶的火气——这种级别的晚宴,谁都不想被意外搅了兴致。
可下一秒,姜书瑶忽然扬手,带着长长美甲的巴掌“啪”地一声落在侍者脸上。
“啊!”
侍者被打得偏过头,白皙的脸颊上瞬间浮起几道红痕,其中一道还被指甲划开了小口,渗出血珠。
宋时微的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姜书瑶收回手,指尖的水钻闪着冷光:“给我道歉。”
侍者捂着脸,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却倔强地咬着唇不肯说话。
“够了。”宋时微放下咖啡杯,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她站起身,香槟色裙摆随着动作轻晃,“姜小姐,不过是件裙子,何必跟小姑娘计较。”
姜书瑶转头看她,眼神里带着审视:“宋总这是想替她出头?”她上下打量着宋时微,语气带着点讥诮,“‘蔷薇甜品’是做得大,但也管不到我姜家的事吧?”
宋时微没接她的话,只走到侍者身边,从手包里拿出块真丝手帕,递给她。
“先擦擦脸。”
然后才转向姜书瑶,语气平静却带着分量。
“裙子多少钱,我替她赔。”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主位的方向,“只是夜先生的场子,若是闹得太僵,怕是辜负了主人的好意。”
这话既给了姜书瑶台阶,又不动声色地抬出了夜隼,算是给足了双方面子。
姜书瑶的脸色好看了些,却还是哼了一声:“宋总倒是大方,就是不知道这裙子的价,够不够你卖半年的蛋糕。”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忽然从主位方向传来:“姜小姐的裙子,我记得是在巴黎时装周拍的,成交价三百二十万?”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沈妄正端着咖啡杯,目光淡淡地落在姜书瑶身上。
他没看宋时微,却像是随口补充了句:“宋总的‘蔷薇甜品’,去年光是联名款的销售额,就够买四十条这样的裙子了。”
这话一出,全场瞬间安静。
姜书瑶的脸瞬间僵住。
她喜欢沈妄很多年,从不敢在他面前摆架子,此刻被他轻描淡写地戳破“炫富”,还顺便抬了宋时微,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沈妄却像没看到她的脸色,继续道:“夜先生的晚宴,讲究和气生财。姜小姐若是觉得裙子可惜,我让人送条新的过来,算是赔礼。”
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底气——沈妄的财力,确实比姜家雄厚得多。
姜书瑶的眼神闪了闪,很快便敛了脾气,甚至还扯出抹笑:“沈律说笑了,我哪能让你破费。”
她转向那侍者,语气缓和了些,却依旧带着傲气,“算了,下次机灵点。”然后又看向宋时微,微微颔首,“倒是多谢宋总解围,是我刚才失了分寸。”
话说得漂亮,既给了沈妄面子,又没丢了自己的身段,毕竟姜家在青柏市的根基,也不是谁都能动的。
宋时微回以浅笑:“姜小姐言重了。”
侍者连忙鞠躬:“谢谢姜小姐!谢谢宋总!谢谢沈律师!”
夜隼这时才缓缓开口,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既然是误会,就算了。”
他挥了挥手,“带这位侍者下去换件衣服,再给姜小姐拿件备用礼服。”
侍者们立刻上前,一边扶着姜书瑶去休息室,一边领着那小姑娘退下。
一场风波悄然平息,宾客们重新投入交谈,只是目光偶尔会在宋时微和沈妄之间流转。
宋时微坐回座位,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
她抬眼看向沈妄,恰好对上他望过来的目光。
四目相对的瞬间,他微微颔首,眼底的冷冽似乎淡了些。
宋时微也朝他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却像达成了某种默契。
咖啡的苦涩还在舌尖萦绕,宋时微忽然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
大概是今晚的神经绷得太紧,又或是宴会厅里的暖气太足,她捏了捏眉心,起身往露台走去。
侍者为她推开厚重的玻璃门,一股深秋的冷风瞬间涌了过来,带着江面上的潮气,吹得她香槟色裙摆猎猎作响。
露台上空无一人,只有远处的霓虹灯在玻璃幕墙上投下流动的光斑,风卷着落叶擦过地面,发出沙沙的轻响。
宋时微走到栏杆边,扶着冰凉的金属扶手往下看。
百米之下的车水马龙像串流动的萤火虫,明明灭灭的光映在她眼底,却没驱散那点疲惫。
她从手包里摸出个小巧的烟盒,薄荷绿的外壳,打开时飘出缕清凉的气息。
抽出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烟身是浅白色的,过滤嘴印着片小小的薄荷叶。
她用打火机点燃,火苗在风中跳了两下才稳住,淡青色的烟雾顺着风势散开,带着股清冽的薄荷香。
宋时微仰头吸了一口,烟卷微微上翘,刚好抵在唇间。
她吸烟的动作很熟练,吸气时胸腔轻轻起伏,吐烟时却只是漫不经心地侧过头,让烟雾顺着风飘向远处,没沾染上半分烟火气。
侧脸在霓虹灯下显得格外柔和,眉骨的弧度被光影勾勒得愈发清晰,连眼尾那点天生的媚意,都混着薄荷烟的清凉,变得慵懒起来。
“宋时微。”
一个清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被风声刮得有些散。
宋时微没听清,只当是风声,又吸了口烟,指尖夹着烟卷,手腕轻搭在栏杆上,姿态随性得像幅画。
沈妄站在玻璃门旁,看了她好一会儿。
他本是出来透气,却没料到会撞见这一幕。
记忆里的她总带着股干净的甜,此刻叼着烟的样子,却透着股与年龄不符的松弛,像颗裹着糖衣的薄荷糖,甜里藏着点刺。
他往前走了两步,风掀起他深灰色西装的下摆,露出里面熨帖的白衬衫。
“你会抽烟?”
这次的声音近了些,却还是被风卷走了大半。
宋时微终于察觉到动静,转过头时,烟卷还在指尖燃着,淡青色的烟雾从她唇间逸出。
她眯起眼看向来人,逆着光看不清表情,只觉得那道身影很高,肩线挺拔得像株松。
“什么?”
她扬声问,风太大,还是没听清。
沈妄又走近几步,站到她身侧。
他比她高出一个头还多,微微垂眼就能看到她头顶柔软的发旋。
她身上的香气混着薄荷烟的清凉飘过来,是种很干净的栀子花香,和她的人一样,看着温和,细品却有股韧劲。
“我说,你会抽烟?”
他再开口时,刻意压低了声音,气息刚好落在她耳边。
宋时微还是没听清,风卷着她的发丝往他那边飘。
她索性往前凑了凑,踮起脚尖,几乎要贴到他身前,仰头问。
“你说什么?风太大了……”
她的动作很自然,没带半分刻意。
香槟色裙摆因踮脚的动作绷紧,勾勒出纤细的腰肢,发梢被风吹得扫过他的脸颊,带着股洗发水的清香,像根柔软的羽毛,轻轻搔过皮肤。
沈妄的呼吸顿了顿。
她离得太近,近到能看清她睫毛上沾着的细小亮片,是晚宴妆容的残留。
近到能闻到她身上的栀子花香混着薄荷烟的味道,清清爽爽的,一点都不腻。
近到他只要微微低头,就能碰到她仰起的下巴。
他忽然有些不自在,往后退了半步,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才重复道。
“我说,你会抽烟?”
这次宋时微听清了,她直起身,指尖的烟卷还在燃着,淡青色的烟雾在两人之间散开。
“偶尔抽一支。”她笑了笑,眼尾弯起的弧度混着烟味,竟有种奇异的甜,“解压。”
沈妄的目光落在她夹着烟的手指上,指甲修剪得干净圆润,涂着透明的护甲油,与那支细长的烟卷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没说话,只是觉得刚才被她发丝扫过的脸颊,似乎还残留着点淡淡的香。
风又大了些,吹得宋时微的发丝乱舞,有几缕缠在了她的唇间。
她抬手去捋,指尖刚碰到头发,就被沈妄先一步按住了手腕。
他的手指很长,掌心带着点凉意,轻轻攥住她的手腕时,力道很轻,却让她下意识地顿住了动作。
“风大。”
他低声说,另一只手替她将缠在唇间的发丝捋到耳后,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她的耳垂,像触到了块温热的玉。
宋时微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灯光在他下颌线投下道冷硬的阴影,睫毛很长,垂下来时能遮住眼底的情绪。
他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是种清冽的雪松味,混着点淡淡的须后水香气,和他的人一样,干净又带着距离感。
“谢谢。”她轻声说,抽回自己的手腕,指尖却还残留着他掌心的凉意。
沈妄没再说话,只是转过身,和她一起靠在栏杆上,望着远处的霓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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