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的铃声刚响,沈妄就感到后颈一阵发麻——有人在盯着他。
他慢吞吞地收拾书包,余光扫到教室后门晃动的几个身影。
黄毛、刺青耳钉、还有那个总穿骷髅T恤的胖子,高一出了名的混混三人组。沈妄早就注意到他们这几天一直在自己周围转悠,像鬣狗嗅到了猎物。
"聋子,走这么快干嘛?"黄毛堵在走廊上,故意提高音量,"听不见哥哥叫你啊?"
沈妄的左耳捕捉到模糊的音节,右耳则是一片死寂——助听器昨晚被父亲打坏了,他今天只能靠一只耳朵听声。
他低着头想绕过去,却被刺青耳钉一把拽住书包带。
"装什么装?"刺青耳钉凑到他右耳边大吼,"聋了就他妈滚去特殊学校!"
周围响起零星的笑声。沈妄的拳头在口袋里攥紧,但脸上毫无表情。
多年的挨打经验告诉他,反应越大,欺凌越欢。他像块木头一样站着,等他们觉得无聊。
"听说他爸是个酒鬼,"骷髅T恤胖子大声"窃窃私语","他妈怀孕跳楼,肠子流了一地..."
沈妄的瞳孔猛地收缩。这句话像刀一样捅进他心窝,比任何拳头都疼。
但他依然没动,只是呼吸变得又深又慢。
黄毛觉得无趣,一把扯下沈妄的书包倒扣在地上。
课本、笔袋、还有那个画着红裙子的笔记本全散落在地。当黄毛的脚踩上笔记本时,沈妄的睫毛颤了一下。
"哟,这画的谁啊?"黄毛捡起笔记本,夸张地翻看,"这不是高三那个宋时微吗?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啊!"
沈妄终于抬起头,眼神阴郁得像暴风雨前的海面。他伸手去抢笔记本,黄毛却灵活地后退一步,把本子递给同伙。
"想要?跪下来求我啊!"黄毛咧嘴笑,露出一口烟熏黄的牙。
沈妄站着没动。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这些混混会打他几下,抢走他身上仅剩的钱,然后心满意足地离开。
他习惯了。只要不碰笔记本,怎样都行。
但黄毛今天似乎特别有兴致。他翻开笔记本最后一页,那里夹着体育课上捡的梧桐叶。
"恶心..."黄毛作势要撕。
沈妄动了。他的动作快得惊人,一把扣住黄毛的手腕反向一扭。
黄毛惨叫一声,笔记本掉在地上。刺青耳钉和胖子立刻扑上来,一个锁喉,一个抱腰。沈妄被按在墙上,右脸紧贴着冰冷的瓷砖。
"**的残废!"黄毛揉着手腕,一脚踹在沈妄肚子上,"今天不打死你老子跟你姓!"
沈妄闷哼一声,肋骨昨晚的伤处传来尖锐的疼痛。但他没求饶,只是用那双黑沉沉的眼睛盯着黄毛,盯得对方心里发毛。
"看什么看?"黄毛又踹了一脚,"放学后巷子见,不来就烧了你的宝贝笔记本。"
说完,三人扬长而去,留下沈妄慢慢滑坐在地上,一样样捡起散落的书本。他的动作很稳,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只有微微发抖的指尖泄露了内心的暴风雨。
宋时微站在校门口等司机来接。
今天的钢琴练习取消了一节,贺秋难得开恩让她早点回家——如果那个装满监控器和日程表的豪宅能被称为"家"的话。
她百无聊赖地踢着地上的小石子,左脸的淤青在粉底掩盖下已经看不出来了,但笑起来还是会隐隐作痛。
父亲那一巴掌打醒了她——在宋家,反抗是没用的。
至少在她能独立之前,必须继续扮演完美千金的角色。
"小姐,车还要十分钟到。"管家林姨打电话来,"张师傅去接少爷了,临时换了人。"
宋时微叹了口气,决定去旁边的便利店买瓶水。
路过一条小巷时,她听到了打斗声和骂骂咧咧的叫喊。本来不想多管闲事,但一个熟悉的名字飘进耳朵——
"沈妄你个狗杂种!敢还手?"
宋时微的脚步顿住了。沈妄?是开学典礼上那个低着头的男生吗?她鬼使神差地往巷子里走了几步,躲在垃圾桶后面偷看。
眼前的场景让她倒吸一口冷气——四五个混混围着一个瘦高的男生,黄毛手里挥舞着什么亮晶晶的东西。
当那个男生转过头,宋时微认出了那张阴郁的脸,只是此刻上面满是血迹。
"把他那只破耳朵也打聋!"黄毛叫嚣着,手里挥舞的赫然是一个助听器。
沈妄靠在墙上,嘴角流血,但眼神冷静得可怕。
当胖子挥拳过来时,他突然侧身一闪,同时右手成爪,精准地掐住对方手腕穴位。胖子惨叫一声,胳膊软绵绵地垂了下来。
"操!一起上!"黄毛吼道。
接下来的两分钟颠覆了宋时微对暴力的所有认知。
沈妄像变了个人似的,每一个动作都又快又狠,专挑人体最脆弱的部位下手——膝盖后方、肋下、咽喉。
他打架没有花哨的招式,全是实打实的生存技巧,像是经历过无数次街头斗殴的老手。
当一个混混掏出小刀时,宋时微差点喊出声。但沈妄反应更快,一记手刀劈在对方腕关节上,刀子当啷落地。
接着一个过肩摔,那人重重砸在水泥地上,呻吟着爬不起来了。
"妈的...妈的..."黄毛开始后退,"疯子...你就是个疯子!"
沈妄没说话,一步步逼近。
他的右耳在流血,可能是助听器被强行扯出时划伤的。此刻他眼神里的阴郁全化作了实质性的杀意,连躲在远处的宋时微都感到一阵寒意。
"我错了...妄哥...我错了..."黄毛腿一软跪在地上,鼻涕眼泪糊了一脸,"钱...钱都给你..."
沈妄弯腰捡起被踩碎的助听器,碎片扎进掌心也没察觉。
他揪住黄毛的衣领,声音低得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我挨过的打比你们吃过的饭还多。下次再碰我的东西..."
他没说完,但黄毛已经抖得像筛糠。沈妄松开手,黄毛立刻连滚带爬地逃走了,连同伴都顾不上。
巷子里突然安静下来。
沈妄站在原地,低头看着手中破碎的助听器——这是他最后一个能用的了。修不好的话,接下来的日子他只能活在半个寂静的世界里。
一滴血从他指缝间滑落,在地上溅开一朵暗红的花。
沈妄这才意识到自己受伤了,随手在裤子上擦了擦。当他转身准备离开时,目光突然定在了巷子口——
宋时微站在那里,双手捂着嘴,眼睛瞪得大大的。
时间仿佛凝固了。沈妄的表情从凶狠慢慢变成错愕,最后归于一种深沉的疲惫。他想说点什么,但张开嘴又闭上了。
他们之间隔着七步的距离,却像横亘着整个宇宙。
宋时微的心脏狂跳。她应该转身就跑的,那个打架如野兽的男生和体育课上安静看书的形象差距太大了。
但她的脚像生了根,动弹不得。
更奇怪的是,她并不觉得害怕,反而有种奇怪的共鸣——就像看到一只长期被虐待的狗终于咬了回去。
"你..."宋时微刚开口,身后传来汽车喇叭声。
"小姐!"陌生的司机在巷子外喊,"夫人催您回去了。"
沈妄的眼神瞬间暗淡下来。他后退几步,转身从巷子另一头离开了,背影融进暮色里。
宋时微想叫住他,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她弯腰捡起地上一个亮晶晶的东西——是助听器的碎片,边缘还沾着血。
"小姐?"司机又喊。
宋时微把碎片攥在手心,走向等待的轿车。坐进后座时,她才发现自己全身都在发抖。掌心被碎片硌得生疼,但她没有松开。
车窗外,城市的霓虹一盏盏亮起。
宋时微想起沈妄打架时那个眼神——凶狠背后藏着深深的孤独。
她突然很想知道,在那个阴郁少年的生命里,到底有多少不为人知的伤痛?
手心的碎片越来越烫,仿佛带着原主人的体温。宋时微悄悄把它放进口袋,就像藏起一个危险的秘密。
雨后的空气带着泥土的腥味。宋时微加快脚步,想在天黑前走到大路上。
这条小巷是回家的近道,平时都有司机接送,但今天钢琴课提前结束,她鬼使神差地决定自己走回去。
高跟鞋踩在水洼里,溅起的泥点沾湿了裙摆。
宋时微皱了皱眉,这双香奈儿是新买的,贺秋看到肯定又要念叨。她正低头检查,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口哨声。
"美女,一个人啊?"
宋时微回头,两个染着黄发的青年堵在巷口,一个穿着破洞牛仔衣,一个手臂上纹着青龙。
她心跳陡然加速,但脸上保持着平静——父亲说过,宋家的人永远不能在外人面前失态。
"请让一下。"她声音很冷,像在指挥佣人。
"哟,还挺傲。"牛仔衣凑近,满嘴烟味熏得宋时微后退半步,"穿这么骚,不就是想勾引男人吗?"
宋时微的手指悄悄摸向包里的防狼喷雾。宋珩在她十六岁生日时送的,没想到真有用上的一天。
"这表不错啊,借哥戴戴?"纹身男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疼得吸气。
"放开!"宋时微终于慌了,另一只手在包里乱摸,却怎么也找不到喷雾。
"急什么?陪我们玩玩..."牛仔衣的手摸向她腰际。
宋时微抬腿就踢,却被纹身男一把拽住。高跟鞋崴了一下,她踉跄着靠到墙上,心跳快得要冲出胸腔。
这一刻她无比希望自己不是那个优雅的宋家大小姐,而是个会打架的野丫头。
"住手。"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巷口传来。宋时微抬头,逆光中看到一个瘦高的身影。
等他走近,她惊讶地认出了那张脸——是那个男生,沈妄。
"滚开,少管闲事!"纹身男松开宋时微,转向沈妄,"不想死就..."
话音未落,沈妄已经动了。他的速度快得惊人,一记手刀精准劈在纹身男喉结下方。那人顿时像被掐住脖子的鸡,捂着喉咙跪倒在地。牛仔衣还没反应过来,沈妄的膝盖已经重重顶在他胃部。
"呕——"牛仔衣弯下腰,早餐吐了一地。
宋时微瞪大眼睛。这不像高中生打架,更像是某种专业的格斗技巧——快、准、狠,没有任何多余动作。
沈妄的表情冷静得可怕。
"还不滚?"沈妄的声音很轻,却让两个混混抖得像筛糠。
纹身男爬起来就跑,牛仔衣踉跄着跟上,还不忘回头撂狠话:"你、你给我等着!"
巷子里突然安静下来。沈妄站在原地没动,背对着宋时微,肩膀微微起伏。刚才打架时的凶狠气息慢慢消散,他又变回了那个沉默阴郁的少年。
"谢...谢谢你。"宋时微整理着被扯乱的衣领,声音还有点抖。
沈妄点点头,抬脚就要走。
"等等!"宋时微下意识抓住他的袖子,又立刻松开,"你...你是栀夏的吗?"
沈妄停下脚步,犹豫了一下,点头。
"我好像见过你。"宋时微试探地说,"在开学典礼上?你是高一的对吗?"
又点头。沈妄始终没转身,仿佛不敢看她。
"我叫宋时微,高三(1)班。"她绕到他面前,发现他右耳的助听器不见了,"你的耳朵..."
沈妄突然退后一步,像是被烫到了。他的眼神躲闪着,左脸有一道新鲜的擦伤,可能是刚才打架时留下的。
"对不起,我不是..."宋时微赶紧道歉,突然注意到他校服上别着的校徽,"沈妄?这是你的名字吗?"
沈妄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像很久没说话:"...嗯。"
"沈妄。"宋时微念了一遍,嘴角不自觉扬起,"我们以后是朋友了,好吗?"
沈妄的眼睛微微睁大。他盯着宋时微看了几秒,像是在确认这不是玩笑,然后很轻地点了点头。
"你打架好厉害,"宋时微忍不住说,"是学过吗?"
沈妄点头,右手无意识地摸了下肋骨位置——宋时微注意到那里校服有点皱,像是下面藏着淤青。
"那...你家住这附近吗?"她换了个话题。
沈妄指了指西边,还是不说话。
"我住东边的锦绣山庄。"宋时微说完就后悔了,这听起来像在炫耀。但沈妄似乎并不在意,只是又点了点头。
沉默再次蔓延。
宋时微搜肠刮肚想找话题,却听见沈妄突然说:"你...该回家了。"
他的声音很低,但字字清晰。
宋时微惊讶地发现,沈妄说话其实很好听,有种沉静的质感,像是深潭里的水。
"嗯,司机应该到路口了。"她看了眼手表,"你呢?有人...等你回家吗?"
沈妄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他摇摇头,转身要走。
"等等!"宋时微再次叫住他,"下周二体育课,你会来吗?"
沈妄的背影僵了一下,然后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很快消失在巷子拐角。
宋时微站在原地,突然发现地上有个闪亮的东西——是沈妄的学生证,可能在打架时掉落的。她弯腰捡起来,金属表面还带着体温。
照片上的沈妄和她印象中完全不同。
没有阴郁的低垂眼帘,没有凌乱遮住前额的刘海。证件照里的他头发修剪得清爽利落,露出饱满的额头和一对形状漂亮的眉毛。那双总是躲闪的眼睛直视镜头,黑得纯粹,亮得惊人,像是夜空中最亮的两颗星。
他的鼻梁很高,在灯光下投下一道浅浅的阴影,嘴唇...
嘴唇很薄,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在对摄影师笑。这个发现让宋时微胸口一热——她从未见过沈妄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根本不会笑。
照片下方印着基本信息:
【姓名:沈妄
班级:高一(7)班
学号:20120732
有效期:2012.9-2014.6】
"小姐!"远处传来司机的喊声,"您怎么在这儿?夫人急死了!"
宋时微把校徽攥在手心,走向司机。坐进车里时,她忍不住摇下车窗,望向沈妄离开的方向。暮色中已经看不到他的身影,但那个沉默的背影却深深印在她脑海里。
"小姐,您衣服怎么脏了?"司机从后视镜里担忧地问。
"不小心摔了一跤。"宋时微随口敷衍,手指摩挲着校徽上"沈妄"两个字。
车窗外,路灯一盏盏亮起。
宋时微想起沈妄打架时那个眼神——凶狠又专注,而当他点头时,眼神又柔软得像只被驯服的小兽。
这种反差让她心跳加速。
锦绣山庄的雕花大门缓缓打开。
宋时微把校徽藏进钱包夹层,深吸一口气,准备面对贺秋的盘问。
但此刻她满脑子都是那个问题:沈妄的家里,真的没人在等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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