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刺痛了宋时微的眼睛。
她盯着镜子里左脸的淤青——经过一夜,父亲的掌印已经从鲜红变成了紫红色,像一块丑陋的胎记盘踞在颧骨上。
粉底遮了三次还是能看出来,最后她不得不向贺秋求助。
"抬头。"贺秋拿着遮瑕膏,动作比昨晚剪指甲时轻柔多了,"记者会问起,就说是不小心撞到门了。"
宋时微机械地点头。
昨晚的争吵像一场噩梦,而今天早上她必须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就是宋家的规矩——外表永远光鲜,内里再腐烂也不能让人看见。
遮瑕膏带着薄荷的凉意,掩盖了最后一点淤青。
贺秋端详着自己的作品,满意地点点头:"好了,看不出——"
"妈,"宋时微打断她,"我去练琴。"
贺秋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欣慰的笑容:"这才是我女儿。昨晚的事...我们都太激动了。"
宋时微没接话,转身走向琴房。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左脸随着心跳隐隐作痛。
她知道自己输了——不是输给父亲的巴掌,而是输给那个无法逃离的金丝笼。
十七年的人生告诉她,反抗只会换来更多痛苦。
琴房里,昨晚被砸碎的奖杯已经清理干净,连一丝玻璃碴都没留下。
宋时微坐在钢琴前,手指悬在琴键上方,却迟迟没有落下。窗外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是父亲去公司了。
她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
"小姐,早餐。"管家林姨轻轻推开门,端着一杯果蔬汁和全麦三明治——贺秋规定的赛前食谱。
"谢谢。"宋时微勉强笑了笑,"林姨,今天有体育课,帮我准备运动服吧。"
林姨欲言又止:"夫人说您今天在家练琴..."
"我跟教练说好了,赛前需要适当运动。"宋时微撒了个谎,"妈妈那边我会解释的。"
林姨叹了口气,点点头离开了。宋时微知道这个老管家从小看着她长大,比父母更了解她的脾气。
禁足?她才不会乖乖就范。既然必须装成完美女儿,至少让她喘口气。
沈妄把助听器调到运动模式,右耳的嗡鸣才稍微减轻。
昨晚的殴打留下的淤伤在肋骨处隐隐作痛,但比起这个,他更担心摔坏的助听器——修好它至少要五百块,而他的存款只剩三百二。
"沈妄!发什么呆?"体育老师吹响哨子,"热身跑三圈!"
九月的阳光依然毒辣。
沈妄跟在队伍末尾,步伐机械。跑步时肋骨的疼痛更加明显,但他已经习惯了将不适隐藏起来。
陈浩从后面追上来,撞了下他的肩膀:"听说没?高三今天也上体育课。"
沈妄"嗯"了一声,没太在意。直到跑完第二圈,他的余光捕捉到操场另一端出现了一群穿着深蓝色运动服的身影——高三的。
他的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看什么呢?"陈浩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哦,高三(1)班,你女神在呢。"
沈妄的心跳突然加速。
他假装系鞋带,蹲下来调整呼吸。
再次抬头时,他看到了宋时微——她站在女生队伍中间,高高扎起的马尾在阳光下泛着栗色的光泽。
即使穿着宽松的运动服,她的气质依然与众不同。
体育老师吹哨集合,沈妄机械地跟着队伍做拉伸。
他的目光却不受控制地越过半个操场,寻找那个身影。宋时微似乎在发呆,动作比其他人慢了半拍。
当阳光从云层中透出来时,沈妄注意到她左脸有些不对劲——有一块不自然的红晕,像是...
"喂,你女神脸怎么了?"陈浩突然凑过来,"看起来像被人打了。"
沈妄的拳头猛地攥紧。他想起昨晚自己挨的打,右耳又传来熟悉的耳鸣。
但宋时微怎么会?她有那么宠她的哥哥,那么优渥的家庭...
"听说她昨天比赛发挥失常,"前排的男生转过头,"被宋氏夫妇骂惨了。我家保姆的侄女在宋家做家政,说宋时微经常半夜偷偷哭。"
沈妄的胸口一阵发闷。
他想起那天早上看到的宋珩,那么温柔地给妹妹递马卡龙的样子。
难道那只是表象?就像他父亲在外人面前总是装成慈父一样?
自由活动时间,大部分男生去打篮球了。沈妄借口肋骨疼,坐在看台上假装看书。
从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高三(1)班的活动区域。
宋时微没有和女生们一起打排球,而是独自走到跑道边的树荫下,从运动服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对着手机屏幕往脸上抹着什么。
沈妄的心揪了一下。
他太熟悉那个动作了——掩饰伤痕的熟练手法。去年冬天他连续三天用粉底遮盖父亲留下的淤青,最后还是被班主任发现了。
"嘿,看谁呢这么入神?"同班的张毅突然坐到旁边,顺着沈妄的视线望去,"哇靠,宋时微?别做梦了兄弟,人家早跟周氏集团的周冥订婚了。"
沈妄猛地转头:"什么?"
"我表哥跟宋珩一个学校的,说两家早就商业联姻了。"张毅耸耸肩,"这种豪门千金,怎么可能跟我们平民百姓有交集?"
沈妄没说话,目光重新落回宋时微身上。她现在已经收起了那个小瓶子,正仰头看着天空。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她脸上,斑驳的光影让那块淤青更加明显。
但沈妄觉得,此刻的她比开学典礼上穿红裙子时更真实,更...触手可及。
"对了,"张毅突然说,"咱们班跟高三(1)班体育课是一起的,周二和周四。你要真对她有意思,倒是可以多看看。"
沈妄的心跳漏了一拍。周二和周四...这意味着每周有两次机会能看到她。这个认知让他胸口涌起一股奇异的暖流,连肋骨的疼痛都减轻了些。
操场上,高三的体育老师吹哨集合。
宋时微慢慢走回队伍,路过篮球场时,一个飞来的球差点砸到她。
她敏捷地闪开,却不小心扯到了左脸的伤,下意识地"嘶"了一声,捂住脸颊。
这个细微的动作像针一样扎进沈妄心里。
他几乎要站起来,却看到宋珩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操场边,快步走向妹妹。
沈妄松了口气,同时又有些失落——宋珩才是那个有资格关心她的人。
"咦?宋珩怎么来了?"张毅伸长脖子,"他不是大学生吗?"
沈妄看着宋珩检查妹妹的脸,然后愤怒地朝体育办公室方向说了什么。宋时微拉住哥哥的手臂,摇了摇头。
兄妹俩的互动自然而亲密,完全不像有家庭暴力的样子。那么她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下课铃响了。沈妄慢吞吞地收拾书本,目光却一直追随着宋时微。
她跟着班级队伍走向教学楼,背影挺得笔直,丝毫看不出受伤的样子。经过一棵梧桐树时,一片叶子落在她肩上,她随手拂开,抬头看了眼天空。
那一刻,阳光正好穿过云层,整个操场突然明亮起来。
沈妄站在原地,感觉世界在这一瞬间被重新上色——灰暗的教学楼有了轮廓,枯黄的草坪泛起绿意,连空气中漂浮的尘埃都闪闪发光。
而这一切,只是因为她在那里,仰头看着同一片天空。
"走啊,下节是老班的课!"陈浩拽了拽他的袖子。
沈妄这才回过神来,跟着队伍往教学楼走。
路过梧桐树时,他鬼使神差地捡起了那片落在宋时微肩上的叶子,夹进了课本里。
"你捡叶子干嘛?"陈浩一脸莫名其妙。
沈妄没回答。
他抬头看了眼高三教室的窗户,正好看到宋时微坐下时马尾甩动的弧度。
周二和周四...他在心里默念这个时间表,像守财奴数着自己的金币。
教室里,班主任已经开始点名。
沈妄坐在靠窗的位置,从这里能看到操场的一角。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课本里那片梧桐叶,思绪却飘到了下一节体育课——还有两天,他就能再次见到她了。
这个念头像一束光,照进了他灰暗的生活。
肋骨的疼痛,摔坏的助听器,父亲欠下的赌债...所有这些暂时都被推到了意识边缘。
此刻占据他全部思维的,是那片阳光下的树荫,和树荫下仰头看天的女孩。
沈妄想,也许他们之间的距离并没有那么远。
至少在这一刻,他们呼吸着同样的空气,淋浴着同样的阳光,甚至上着同一节体育课。
在这个偌大的世界里,这已经算是一种奇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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