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海集团的年会，以一种极其戏剧性且无比尴尬的方式，提前进入了“**后的贤者时间”。
庄秦意被两个强忍笑意的保安架着胳膊，像拖一袋价值不菲的土豆一样，在无数道或震惊、或鄙夷、或幸灾乐祸的目光洗礼下，“抬”离了主宴会厅。
他的西装裤腿上还沾着几片倔强的花瓣，头发凌乱，脸上带着花枝刮出的红痕，眼神涣散，嘴里似乎还在无意识地嘟囔着什么，昔日精英形象彻底碎成了渣。
宴会厅在短暂的死寂后，爆发出压抑不住的嗡嗡议论声。
所有人都在交头接耳，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八卦的兴奋。
手机屏幕在桌下疯狂闪烁，各种角度的“庄总花丛摔跤图”和“庄总怒指江经理现场视频”正以光速在内部群和小圈子里传播。
王骏钧站在主桌旁，脸色铁青，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当场把庄秦意开除的冲动。
他转向同样脸色苍白的沈茉莉，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
“茉莉，今晚……委屈你了。庄秦意那混账东西，我饶不了他！年会后续收尾工作，你全权负责，不用管他！”
他又看向江御，眼神复杂：
“江经理，你也受惊了。这事……唉，家门不幸！”
他重重叹了口气，疲惫地挥挥手，示意助理赶紧去处理那个烂摊子。
沈茉莉紧抿着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勉强维持住表面的平静。
巨大的羞辱感和怒火在她胸腔里翻江倒海。
庄秦意那些恶毒的话语，反复在她脑海里回放。
她甚至能感觉到周围那些或同情、或探究、或幸灾乐祸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
“王总，我没事。工作我会处理好。”
她甚至没有看江御递过来的关切眼神，强行挺直脊背，拿起对讲机，用比平时更加冷硬的语气，开始指挥现场清理、安抚嘉宾、确保后续流程平稳收尾。
她将自己彻底缩进了名为“工作”的坚硬外壳里，隔绝一切外界干扰，包括那个让她感到无比难堪和愤怒的男人。
江御看着沈茉莉近乎自虐般投入工作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心疼，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冒犯后的冷意和……
更深的志在必得。
庄秦意今晚的失控，虽然出乎意料，却也将沈茉莉推到了一个更加孤立和需要保护的境地。
他体贴地没有再去打扰她，而是转身去安抚其他受惊的高层和重要客户，完美扮演着温润可靠的绅士角色，与庄秦意的失态形成了惨烈的对比。
……
第二天，整个拓海集团都笼罩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
庄秦意“花丛战神”的威名响彻云霄。
他几乎是踩着上班的最后一秒，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和一脸生人勿近的模样，踏入了销售部办公室。
然而，预想中的“暴君归来”并未发生。
迎接他的，是一片死寂。
原本喧闹的办公区在他踏入的瞬间，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敲击键盘的声音消失了，打电话的声音压到了最低，所有员工都低着头，眼神躲闪，连呼吸都放轻了。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合着敬畏、鄙夷和强烈八卦欲的尴尬因子。
他走过的地方，人群自动散开一条通道，却又在他背后迅速合拢，留下无数道灼热的、探究的、甚至带着点嘲弄的目光。
金梦莹远远地看到他，眼圈又红了，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低下头，飞快地躲进了茶水间。
庄秦意额角的青筋又开始跳。
他阴沉着脸，大步流星地走进自己的独立办公室，“砰”地一声甩上门！
巨大的声响震得外面所有人一哆嗦。
他烦躁地扯开领带，瘫坐在椅子上，宿醉的头痛和一种名为“懊悔”的情绪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昨晚……到底干了什么？！
在酒精的催化下，那些失控的言语、刻薄的指责、疯狂的醋意，如同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回放。
尤其是最后，他像个跳梁小丑一样摔进花丛的狼狈画面……
“操！”
他低咒一声，狠狠一拳砸在办公桌上！
指骨传来剧痛，却远不及他内心的羞耻和烦躁！
他不仅当众羞辱了沈茉莉，更把自己的脸面、尊严、乃至在公司的威信，都亲手扔在地上踩了个稀巴烂！
王总那铁青的脸色……江御那冰冷的眼神……
还有那些员工躲闪的目光……都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
完了。
这是他脑子里唯一的念头。
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试图回忆线上会议时那个荒谬的“声音联想”。
现在想来，更是可笑至极！
他一定是被沈茉莉气疯了，才会产生那种离谱的幻觉！
甜茶茉莉那么甜，那么软，那么依赖他……
沈茉莉？呵！
绝对不可能！
接下来的几天，庄秦意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社死”和“冰封”。
沈茉莉彻底将他视作了空气。
任何需要跨部门协作的工作，她都通过邮件或助理传达，措辞冰冷、公事公办，不带一丝多余的情绪。
在走廊、电梯、餐厅等公共场合偶遇，她目不斜视，仿佛他只是一团无色无味的空气，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吝于给予。
那晚的羞辱，被她用一层比西伯利亚冻土还厚的冰墙彻底封存起来，也将庄秦意彻底隔绝在外。
这种无声的漠视，比任何愤怒的指责都更让庄秦意难受。
他宁愿她冲过来再骂他一顿，甚至打他一巴掌，也好过这种将他彻底抹杀般的无视。
他感觉自己像个被放逐的幽灵，在公司里游荡，无处安放。
王骏钧显然没打算轻易放过他。
第三天，庄秦意被叫进了总裁办公室。
王总没让他坐，自己也没坐，就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他，看着窗外的城市风景，沉默了足足五分钟。
这五分钟的沉默，比任何疾风骤雨的训斥都更具压迫感。
“秦意，”王总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你跟我几年了？”
庄秦意喉结滚动了一下，干涩地回答：“……七年了，王总。”
“七年……”
王总转过身，眼神直直刺向他。
“七年时间，我把你从一个愣头青，培养成销售部的副主管，拓海的中流砥柱。我以为你该成熟了，该稳重了，该知道什么场合该做什么事了！”
他的声音拔高，带着压抑的怒火
“可你呢？！你在年会上给我演了一出什么？！泼妇骂街？！还是小丑跳梁？！当着全公司高管、重要客户的面！你指着江御的鼻子骂！你当众羞辱沈茉莉！”
“最后还把自己摔进花丛里？！庄秦意！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总裁的位置坐得太稳了？！需要你给我加点料？！”
庄秦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他无从辩驳。
“你知不知道你这一闹，丢的是谁的脸？！是公司的脸！是我的脸！更是你父亲的脸！”
王总走到他面前，几乎是指着他的鼻子。
“江御是什么人？他背后代表的是谁？！沈茉莉是什么人？她是行政部的顶梁柱！年会办得漂漂亮亮，全公司都看在眼里！”
“你呢？！你除了添乱，除了发泄你那点莫名其妙的脾气，你还会干什么？！”
“我……”
庄秦意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
“你什么你？！”
“我知道你看江御不顺眼！我也知道你对沈茉莉……哼！”
“但这不是你像个疯狗一样乱咬人的理由！公司不是你家后院！容不得你撒野！”
他冷哼一声，眼神意味深长。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语气稍微缓和，但依旧冰冷：
“看在你为公司立过功的份上，也看来庄董的份上，这次我不动你。但是，庄秦意，你给我听好了——”
“第一，立刻、马上、亲自去给沈茉莉道歉！态度要诚恳！姿态要放低！她一天不原谅你，你销售部就别想从行政部那里拿到任何顺畅的资源！别以为我在开玩笑！”
“第二，江御那边，你自己想办法缓和关系！我不想看到公司高层因为你的个人情绪出现裂痕！”
“第三，写一份深刻的检讨，下周一晨会，当着所有部门主管的面，给我念出来！”
“第四，今年你的年终奖，扣掉百分之五十！作为你酒后失德的惩罚！”
“听清楚了吗？！”
庄秦意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屈辱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扣奖金、写检讨、当众念……
这些都像刀子一样割着他的自尊。
但王总的语气告诉他，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清楚了。”
他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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