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如刀，割裂着沈茉莉单薄的身体。
浓稠的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吞噬了庄家别墅辉煌的灯火。
刺骨的寒意穿透衣物，直抵骨髓，却远不及心头那片被彻底冻结的荒芜。
“工作……可能要保不住了……”
“庄秦意……算了……”
低哑的呢喃消散在凛冽的风中。
手腕上那道被铂金链条勒出的红痕隐隐作痛，提醒着方才餐厅里那场尊严尽失的凌迟。
方才的场景，反复切割着她摇摇欲坠的神经。
她需要一个出口。
一个能立刻逃离这片冰冷地狱的出口。
哪怕……是通向另一个深渊。
指尖在手机屏幕上颤抖着滑动，拨通了那个她唯一能抓住的号码——
“喂？”
江御温润的嗓音透过听筒传来，背景是汽车引擎平稳的低鸣，仿佛他早已预料，并未远离。
“没开远吧？来接我。”
沈茉莉的声音干涩沙哑，极低极细，带着命令……和脆弱。
“等我五分钟。”
江御的回答没有丝毫意外，干脆利落。
电话挂断。
沈茉莉将手机死死攥在掌心。
她背对着那座别墅，挺直脊背，固执地面向山下无边的黑暗。
山风卷起她散落的发丝，抽打在冰冷的脸上，带来细微的刺痛。
她一动不动，只有微微颤抖的肩膀泄露了强装的镇定。
时间在刺骨的寒冷中缓慢爬行。
终于。
两道雪亮的车灯，劈开浓重的夜色，由远及近。
深灰色的宾利滑停到她身边，稳稳停下。
副驾驶车窗降下。
江御的侧脸在车内暖光中清晰可见，金丝眼镜后的眸光深沉，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
“上车。”
他声音温和，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沈茉莉拉开车门，几乎是跌坐进温暖的车厢。
昂贵的皮革气息混合着江御身上清冽的木质淡香瞬间包裹了她，与车外刺骨的寒意形成鲜明对比。
她将自己深深陷进柔软的座椅里，侧头看向窗外飞速倒退、被车灯切割的黑暗山林，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被抽离。
江御没有立刻开车。
他侧过身，目光落在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侧脸，以及手腕上那道刺目的红痕上。
镜片后的眸光几不可查地闪烁了一下。
“疼吗？”
他轻声问，指尖虚虚拂过她手腕的方向。
沈茉莉没有回答，甚至连眼睫都未曾颤动一下。
她只是更紧地蜷缩起来，仿佛要将自己彻底藏进这短暂的温暖与黑暗之中。
江御不再追问。
他伸手，将车内暖气调高两度，又从后座拿过一条柔软的羊绒薄毯，轻轻盖在她膝上。
动作自然流畅。
“闭上眼睛休息会儿。”他声音低沉悦耳，如同催眠，“到家我叫你。”
沈茉莉依旧沉默，只是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脆弱的阴影，微微颤动着。
紧绷的身体在暖气和毯子的包裹下，似乎有了一丝松懈的迹象，但那份深入骨髓的疲惫，却丝毫未减。
宾利平稳地驶下山路，汇入通往市区的车流。
城市的霓虹透过车窗，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车内一片死寂，只有引擎低沉的嗡鸣和暖气出风口细微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
车子即将驶入通往沈茉莉公寓的主干道。
突然！
“吱嘎——！！！”
一声刺耳到极致的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啸，伴随着引擎狂暴的轰鸣！
一辆黑色的SUV从侧后方猛地加速！
一个极其危险的甩尾漂移！车身横亘！硬生生拦在了宾利车头前方！
宾利猛地急刹，巨大的惯性让沈茉莉身体狠狠前倾！
安全带瞬间勒紧，她惊得睁开眼！
刺眼的远光灯，穿透挡风玻璃，直直打在沈茉莉脸上。
她下意识地抬手遮挡强光。
逆光中！
一个高大、熟悉、却带着狼狈的身影，猛地从SUV驾驶座跳下，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到了宾利副驾驶门外！
是庄秦意！
他头发凌乱不堪，脸色惨白如鬼，身上还穿着那件皱巴巴的黑色运动服，外套甚至都没扣好！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
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穿透刺目的车灯光柱，钉在车内。
眼神里充满了不顾一切的疯狂。
他无视了驾驶座上江御瞬间阴沉下来的脸色，无视了周围车流被阻断后此起彼伏的愤怒鸣笛。
他用尽全身力气，重重地拍打着沈茉莉身侧的车窗玻璃！
“砰！砰！砰！”
沉闷的撞击声在寂静的车厢内回荡，震得人心头发颤！
“沈茉莉！！”他嘶哑的咆哮穿透车窗，“出来！！你听我解释！！出来——！！！我给你道歉！！”
沈茉莉隔着车窗，看着外面那个如同疯子般拍打着玻璃、眼神狂乱、衣衫不整的男人。
心脏剧烈的抽痛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餐厅里他暴怒的质问、愤怒的眼眸、摔碎的瓷盘、深陷鱼身的银叉……
所有画面……
解释？
还有什么可解释的？
在庄家那场精心布置的羞辱里，在她尊严被彻底践踏的时刻……
他的不信任……
他的“解释”……
来得太迟！太狼狈！
也太……伤人！
她别开脸，不再看窗外那张脸，手指死死攥紧了膝上的羊绒毯，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不是害怕，而是……一种彻底的疲惫和……抗拒！
“坐稳。”
驾驶座上，江御的声音冰冷响起，带着戾气。
他看都没看车外状若疯癫的庄秦意，修长的手指猛地挂上倒挡！油门深踩！
“嗡——！”
宾利引擎发出低沉的咆哮，车身猛地向后一挫！
紧接着，方向盘急打，轮胎与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深灰色车身，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瞬间从SUV的拦堵和庄秦意疯狂扑来的身影旁，擦着边强行挤了出去！
加速！汇入车流！
将那个绝望拍打车窗的身影和刺耳的鸣笛声，远远地甩在了身后冰冷的夜色里！
后视镜里，庄秦意追着车尾灯狂奔了几步，最终颓然停下，双手撑膝，弯着腰，身影在路灯下拉得细长。
车厢内重新陷入死寂。
暖气依旧温暖，羊绒毯柔软舒适。
沈茉莉僵硬地靠在椅背上，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
心脏的位置，空荡荡的，只剩下寒风呼啸而过留下的、冰封万里的回响。
手腕上的红痕，依旧刺目。
而车窗外那个被远远抛下的身影，深深烙在了她眼底的寒冰之上。
江御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她毫无生气的侧脸。
镜片后的眸光深沉如海，翻涌着复杂的暗流。
他沉默片刻，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温润，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安抚：
“没事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手腕上的红痕，语气带着清醒：
“他保护不了你。”
“从来都保护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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