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假期后的第一个工作日，拓海大楼笼罩在灰蒙蒙的晨雾里。
沈茉莉刷卡走进行政部办公区，假期放松的慵懒尚未散尽，空气里却已绷紧一根无形的弦。
“沈主管！”助理小张抱着文件夹疾步迎来，“王总让您立刻去他办公室！下午三点顶楼股东大会，审议您的股权事宜！金氏那边协议副本已送抵董事会！”
沈茉莉颔首，指尖掠过单肩包——
那份已签署的5%股权转让书正静静躺在夹层。
“知道了。”她声音平静，“帮我泡杯黑咖啡，不加糖。”
小张欲言又止，最终低声补充：
“几位董事的秘书都来电‘关切’……周董的秘书特意问了您和金总是否私交甚笃。”
私交甚笃……
他倒是想得够多的……
沈茉莉没有理会，默默推开办公室的门。
晨光被百叶窗切割成锐利线条，投在那盆半枯的仙人球上。
旁边是摊开的《港口智能化管理细则》，那是五一假期下班前未看完的文件。
她坐下，邮箱已被未读邮件塞满。
【财务总监】：股权变更税务备案，请速同步。
【人力资源VP】：股东档案需补紧急联系人，今日下班前。
【董事会秘书处】：15:00顶楼一号会议室，股东大会。着装：商务正装。
最后一条来自王骏钧。
附件：《关于金氏集团5%股权转让予沈茉莉女士的说明及后续安排（草案）》。
“主管，您的咖啡。”
小张将咖啡端了进来。
黑咖啡送至手边，苦涩香气氤氲。
沈茉莉抿了一口，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
这场硬仗，她已彻夜备战。
……
昨夜，碧水湾公寓灯火通明。
沈茉莉盘腿坐在客厅地毯上，平板电脑屏幕幽蓝的光映着她专注的脸。
家用打印机还留有余热。
四周散落着打印的报表、年度预算册、采购合同影印本。
她指尖在键盘上翻飞，Excel表格不断增删调整。
“行政采购成本同比分析……剔除通胀因素……供应商比价流程优化节费率……”
她喃喃自语，将三年来的工作成果凝练成一行行冰冷却锋利的数据。
手机震动。
【庄秦意】：临港项目应酬刚散。听我老头说，明日要召开股东大会，数据备齐了？
【沈茉莉】：在整理。你那边顺利？
【庄秦意】：金珺溪的施压，被我拦了。专心你的战场。
【沈茉莉】：嗯。
她放下手机，目光落在窗外凌晨三点的城市灯火。
庄秦意在临港劈风斩浪，她不能未战先怯。
彻夜未眠。
晨光熹微时，最后一份PPT定格。
标题：《行政部效能优化及成本控制成果汇报（沈茉莉）》
每一页都布满图表、百分比、对比折线，像一把精心打磨的权柄之剑。
……
时间回到今天，下午两点五十分。
拓海顶层一号会议室。
全景落地窗外天幕灰蓝，写字楼群如森林。
长条会议桌旁已坐满深色西装的股东们。
雪茄与香水味混杂，空气凝滞。
主位空着——属于董事长庄世宏。
王骏钧坐在一旁，不断擦拭鬓角冷汗，不安的朝门口张望。
沈茉莉推门而入。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
审视、好奇、轻蔑……如细针扎来。
她穿着黑色丝绒西装套裙，珍珠耳钉，发髻一丝不苟。
手中握着股权书与笔记本电脑，步伐沉稳如游戏走位。
“沈主管来了！”
王骏钧近乎谄媚地拉开身旁座椅。
“王总。”
沈茉莉微微颔首，却自然选择了长桌中段位置——不冒进，不退缩。
几声轻笑响起。
“年轻人，挺懂规矩。”对面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开口，他是拓海元老级股东周董，手里盘着两个核桃，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知道哪个位置该谁坐。”
沈茉莉抬眼，微笑：“周董说笑了。位置是死的，人是活的。”
周董盘核桃的手一顿，眯起眼。
三点整。
会议室门推开。
董事长庄世宏步入，深灰三件套，金丝眼镜，手杖点地无声。
他身后跟着一名助理，手中平板电脑亮着——屏幕上是庄秦意的脸。
他身处临港项目指挥部背景，西装革履，线上参会。
所有股东瞬间起身！
“董事长！”
“坐。”
庄世宏淡然道，抬手虚按，目光扫过全场，在沈茉莉脸上停顿半秒。
庄秦意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冷静清晰：“各位董事，本人因临港项目暂无法支身，请谅解。”
会议开始。
王总战战兢兢地汇报股权转让的背景和流程合规性，汗珠从鬓角滚落。
“……综上，金氏集团自愿将其持有的5%拓海股权，以象征性价格转让予我司行政主管沈茉莉女士，相关手续均已完备……”
“象征性价格？”
“多象征？一块钱？还是……陪金珺溪喝杯茶的价格？”
一个尖锐的女声打断他，是股东张莉，以眼光毒辣、言辞刻薄闻名。
会议室瞬间死寂！
沈茉莉端起面前的矿泉水，抿了一口。
杯口上留下浅浅的唇印。
“张董，”她放下水，声音清晰，“股权转让协议第3页第2条，转让价格已按相关规定进行申报和公示。如果您对具体数字感兴趣，会后我可以请法务部调阅副本给您。”
张莉嗤笑：“我不感兴趣数字，我只感兴趣……金珺溪那个……疯子，凭什么把到嘴的肉吐给你一个小姑娘？”
她身体前倾，涂着猩红指甲油的手指指向沈茉莉：
“你给他下了什么蛊？还是说……庄董给了金氏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好处？”
矛头直指庄世宏！
庄世宏摩挲手杖龙头，面无表情。
线上屏幕里，庄秦意眸光微沉。
正要开口，沈茉莉却先一步出声。
“张总，”她微微歪头，露出一个近乎困惑的表情，“您是在质疑金总的决策，还是在质疑董事长的诚信？”
“你！”
张莉脸色一变！
“金总为什么转让股权，协议里写得很清楚：基于对我司未来发展的信心，以及对我个人能力的认可。”沈茉莉语速平稳，像在陈述一份工作报告，“至于董事长是否与金氏有私下交易……”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
“我相信在座各位比我更了解董事长的为人。毕竟，各位都是跟着董事长一路打拼过来的元老。”
轻轻巧巧，一顶高帽子扣回去，还把问题甩给了所有股东。
周董盘核桃的声音又响起来，带着一丝玩味：
“小丫头嘴皮子倒是利索。那你说说，金珺溪认可你什么能力？是端茶倒水的能力，还是……床上功夫？”
粗鄙的话语引得几个股东低声嗤笑。
一旁的王总吓得脸色惨白，完全不敢吱声！
屏幕里的庄秦意眸色骤冷，透过电脑传来“啧”的一声。
沈茉莉依旧淡然，她起身，接驳投影仪。
屏幕亮起——正是她彻夜打磨的PPT。
“各位董事问得好。”激光笔红光点向第一行，“这是我入职三年经手的行政采购清单。同比市场价，累计为集团节省开支17.3%。”
红光下移。
“过去两年所有大型会议展会预算与实际支出对比，误差率低于0.5%。”
再下移。
“行政流程优化后，各部门年均工时节省278小时。”
她环视全场，目光平静：
“如果这些数据代表的能力，在周董眼里等同于端茶倒水……”
她顿了顿，激光笔红光精准地落在周董面前那份昂贵的日式茶点上：
“那或许周董平时喝的茶，确实比较费‘功夫’。”
周董脸色铁青！
会议室落针可闻。
线上屏幕里，庄秦意唇角弯了一下。
漫长的沉默后。
庄世宏终于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数据做得不错。”
王骏钧如蒙大赦，赶紧接话：
“是是是！沈主管能力突出！这次股权转让，虽然意外，但也说明了金氏对我们人才的认可……”
“这次股权转让确是私事。”庄世宏打断他，“但既然成了股东，就要有股东的样子。行政主管的职位，确实不合适了。”
“对对对！”王骏钧依旧谄媚，“原行政总监李总上月调任东南亚分公司副总裁后，行政总监这个位置一直空着……”
所有目光再次聚焦沈茉莉！
“既如此，”庄世宏接过话，“沈茉莉升任行政总监。两周后召开升职评议会，走流程。”
他看向沈茉莉，目光深沉：
“沈总监，让你的人抓紧办手续。别耽误正事。”
“沈总监”三字如冰印落下。
股东们脸色各异，却没人再出声反对。
数据砸在脸上，股权握在手里，董事长亲自拍板。
再刁难，就是撕破脸了。
庄世宏对沈茉莉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快，怕也是给了金氏集团几分面子。
沈茉莉并不意外，松了一口气。
会议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中结束。
股东们陆续离场。
张莉经过沈茉莉身边时，冷哼一声：
“小姑娘，位置坐得高，小心摔得惨。”
周董盘着核桃，意味深长：
“行政总监可是肥差，油水足，但也烫手。好好干。”
庄世宏最后离开，未看任何人。
线上会议断开前，庄秦意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极低却清晰：
“不愧是你。”
众人散尽，沈茉莉独自留在空旷会议室。
夕阳透过玻璃墙，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
投影屏上那些数据图表，是她用无数夜晚磨利的剑，今日终见锋芒。
今天，这盾牌挡住了明枪暗箭。
明天呢？
行政总监。
油水足，烫手。
王总那掩不住的嫉妒，股东们含沙射影的质疑，庄董那句“抓紧办”背后的深意……
这升职不是奖赏，是架在火上烤。
手机震动，带回纷乱的思绪。
几人的关心接踵而至：
【庄秦意】：恭喜。
【金珺溪】：听梦莹说了，恭喜沈总监。这份升职礼，喜欢吗？
【江御】：学姐，需要帮你“优化”一下升职流程吗？我很擅长。
真是……
剪不断，理还乱。
她关掉手机，深吸一口气，站起身。
真正的战争，终于打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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