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拖着疲惫的身子醒来,隔着好几道院子就能听见外面街道上的人声马嘶鸣。公主被吓得醒了,问我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就跑出去看。
大街上一排排的士兵扛着长枪走过,铠甲鲜明,旗帜招展,高头大马上坐着大小将军们。原来是北伐东路军将军们今日出城,与在长江北岸的大军汇合。我张望着,看见好几个骑马的将军过去。正要回去报告公主,听见有人说,“武陵王过来了。”果然看见了武陵王。
他骑在一匹黑色大马上,穿着金色的铠甲,腰带着佩剑,马上挂着刀和弓,威风凛凛被一群人簇拥着。我看的呆了,为什么他就意气风发,精神百倍,我就脚软腿酸,眼困身乏?他在人群中看见了我,仿佛没看见一样的过去了。
过了几日就是西路军出发,再过几天就是中军。这几天的健康城又热闹,又紧张,人们既兴奋又难免担忧,既想收复河山又怕打败仗。驸马也显得异常兴奋,总是在上厅高谈阔论,离得老远都听见他和门客们说一统河山,千古一帝,明君贤臣的话,似乎马上就可以封狼居胥了。
我是不在乎的,试问天下一统,对我一个婢女有什么好处?我倒是担忧那些战区的人,会不会想我当年一样,流离失所。还有鬼刀哥哥,不,武陵王。
太子派来了一个小童传话,让我明天辰时去建春门的捐赠站。大白天的让我去捐赠站干什么呢?难道他要在捐赠站里和我那个。我不明所以。现在所有的王公大臣都在捐献物资,去捐赠站是很容易的事儿。我跟公主说,咱们也得捐赠东西,别人都捐了。公主唉声叹气,拖着病体弄了一包首饰给我,让我替她送到捐赠站。
这天早上,在中路军的统帅离城的欢送人群中,我跑到了建春门捐赠站。建春门捐赠站是专门为贵族妇女捐赠设立的捐赠点,来捐的都是王侯夫人小姐们,收捐的是皇宫里的黄门,他们会写字,可是我不认识字儿。因为公主病着没有来,我怕他们写错了,跟他们一遍遍确认,“写清楚了没有,写的对不对,可别说我们没有捐。”听见身边一个温柔的声音说,“写的对呢,你放心。”我回头,姐姐!
姐姐身边跟着七八个小丫鬟,还有两个奶妈,她穿着华贵,头上插满珠玉簪环,走一步珠摇玉晃,香气飘飘。她身边一个贵妇人正和另一个贵妇人说话,那就是她的养母檀王妃。原来太子让我来是为了见姐姐。
我们不能手拉手的说话,但是大太阳下,我们可以说很多话。檀王妃在那边聊个不停,姐姐身边的丫鬟奶妈也各自聊天玩笑,我们俩也聊个不停,我见没有人注意我们,我说,“我看出来鬼刀哥哥很喜欢姐姐。”
姐姐抿嘴笑,“你还知道什么是喜欢了?”我可不小了呢,我追问,“你喜不喜欢他?”姐姐笑着,说,“我一直把他当亲哥哥一样,他带我也如亲妹妹,要说别的,我倒是没想过。”呵,我不信。我说,“姐姐有喜欢的人吗?”姐姐捂着嘴笑,脸红红的,“我整日在家,哪里遇见过别人。”
我有点羡慕姐姐了,如果只是成亲的时候,好好的跟了一个男人,那该多好。可惜我不能够。我说,“姐姐,你爱吃什么?我有空带给你吃,我还给你打了一双镯子,下回我带给你…”我正说着,檀王妃喊道,“蓝染,你过来…”
我看着姐姐过去,听见檀王妃问姐姐我是谁,听见姐姐说,我是东阳公主的侍女,她正在向我问候公主的病情,然后我看着檀王妃带着姐姐上了马车,我还恋恋不舍的张望了马车去的方向,好久才回去。
军情一天天紧急,驸马的上厅总是灯火通明,王圣绰经常通宵不眠,门前常有有快马急报,他就换衣服匆匆忙忙的去入宫见驾。从驸马的脸上看到的笑容越来越少,偶尔也会拍案喝彩,但是大多时候都是严肃的紧绷着。武陵王一去杳无音信,太子也没有一点消息,偶然听见门客们说,永昌皇帝派太子负责长江上的石头城防卫,太子已经好几日不在都城了。
最清闲的是陈天星,他几乎天天找我,怎奈现在公主的病情越发严重,需要我贴身照顾,无法脱身和他幽会。他就常让人送我爱吃的点心,外头买的好玩的小玩意,还打了一副银耳坠给我。我知道他心里惦念我,东西我不放在心上,重要的是他的情义,看来他应该是卖了那个仆妇,一心一意记挂着我了。太子王爷们有自己的国事天下事,有王妃,有侍妾、歌女舞女,连干活的侍女也不放过,终究不是我的一心人。
几个月来,公主的病日甚一日的重了,现在太子不来看他,皇帝也不像数月前常遣人来问候,驸马更是没有一点指望。只剩下我们这些下人照顾着。
公主不是什么善人,但是此刻眼看是快死的人了,婢女们也没有伤心的。她已经瘦的皮包骨头,根本起不来床,多少汤药喂下去不管用。皇帝和驸马都顾不上公主的病情了。只因为前线连连失利,战事非常不顺。
眼看着公主只剩下捯气,都快不行了,我跑去找驸马商量准备后事,别到时候又说我不周到。驸马说,“你看着办吧。”我心里生气,我一个婢女,我能怎么看着办。我仗着毕竟是跟他上过床的,顶了一句,“到底是结发夫妻,你就这么不闻不问吗?”
驸马这才放下手中文书,不耐烦的说,“你看看我哪有时间管她,现在是国家危亡之际。”我小心翼翼问,“打败了吗?”王圣绰说,“倒也不能这么说,现在是互有胜败,我军的主力仍在。只是北军的兵力比我们多,他们的皇帝又亲自出征,现在打到了彭城,十万大军围困彭城。”
我听的不是很明白。王圣绰并不管我,自顾自忧心忡忡的样子,说,“守城的是江夏王和武陵王,江夏王想要弃城以保全兵力,武陵王要与城共存殁,江夏王是叔,武陵王是侄,江夏王定要撤军,于次序武陵王不能阻止。你看看,”王圣绰将点指桌上的战报,“这是我刚刚抄来的战报,彭城太守拦在江夏王的马前,不允许撤兵,扬言要以颈血污马蹄,誓于彭城共存亡,同武陵王逼着江夏王缴了兵符,这才没有丢了彭城。你说这是什么体统?”
我听了武陵王,心里又想起小时候他在乱军中的样子,替他着急,问,“那彭城有多少收兵,他们守得住吗?”王圣绰跺脚,“只有二万人,围成十万,你说呢?要是兵力相当,江夏王也不会要弃城呀。”
我听的心惊,问,“那要是打破了彭城,我们怎么办?”
王圣绰脸色一沉,说,“不许胡说,赶紧出去吧。”
我不敢问了,赶紧出来。看起来如果彭城破了,那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病榻上的公主,虚弱无力,我拿着燕窝粥喂她,她也不吃。看她的样子,我此时要是吓一吓她,告诉她前线军情紧急,恐怕她直接就能吓死。不过我到底是个好人,我伏在公主耳边,轻声说,“现在咱们大军已经打到了北国的平城了,眼看着皇上就要一同华夏,那时候公主还要晋封呢,公主吃点粥吧,别到时候病还没好,赶不上晋封典礼呀。”这几句话果然管用,公主虚弱的问,“真的?”我说,“真的。”公主果然喝了一口粥。
又是半月过去,健康城的风声越来越紧张,几乎每一个人都在谈论战事。好的消息是,北**队没有攻下彭城,坏的消息是,他们绕过彭城,直接兵向长江,须臾已经到了瓜步洲。人心惶惶,驸马已经偷偷命令家里人收拾东西了,似乎是随时准备要跑的意思。
我想见驸马问问,可惜见不到。这一天,太子的那个小童又来了。小童说,“我来给你传太子的话。”这个时候,太子倒还有什么话给我传呢?
小童说,“皇上命令太子负责石头城防务,太子吃住都在石头城,已经连着几个月了,衣不解带,昼夜不得安息,太子说,‘百忙中仍旧想你。’敌军已经到了石头城对面的瓜步洲,隔着一道长江,两军可以望见,现在军事紧急,这一战胜负难料,太子让你也早做准备。”
“太子说,”小童接着传太子的话,“不知道此生是不是还能够和你再见,这里有一颗夜明珠,是六岁被立为太子时,皇后娘娘送给太子的,太子一直随身佩戴,请姑娘收好了。以后若是不能再见,权当留念。若是万一需要钱,卖了也是可以的。”我是个心软的人,听到这里已经泪流满面了,小童说,“太子殿下要您一件东西做个纪念。”
我有什么呢,我看看自己周身没有什么是我的东西。我说,“你等等。”我跑进屋里,拿了剪刀见了自己一缕头发,塞进自己缝的荷包里,交给小童,说,“你把这个给他。”
小童拿了我的荷包走了,我心里五味杂陈。
外面的情况更糟糕,很多富户人家已经开始逃了,健康城人心惶惶。消息灵通的人说,从大江这面可以看见大江那边,遍布旌旗,军营铺天盖地。
我心慌慌的,去找天星哥哥。天星哥哥也很慌张,他说,“咱们是驸马府的家奴,跑了是要定罪的。”我说,“要是北国人打进来,谁还给咱们订罪。”陈天星说,“再等等,你听我消息。”
我心里不安,又去找严道玉,到了清水庵一打听,严道玉已经走了两三天了。好一个狡猾的老狐狸,果然有了危险比谁跑的都快。
我想找姐姐,南谯王府不是我能进得去的。我六神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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