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小时前，裴津年还在回国的飞机上。
头等舱单独分座，挂帘隔开了不必要的窥探。
靠在床榻上，裴津年习惯放下遮光帘打开阅读灯，垂眼仔细翻阅国内公司的年报和数据。
看了将近半小时，一沓百来页的资料被他圈出好几处错误。
合上，他屈指揉了揉晴明穴，缓解疲劳。
揉得差不多了，他便摁下旁边的按钮。
打开遮光帘，明亮的光线一瞬间刺入眼中。
他微微眯起眼睛，待适应强光照射后，才睁开眼看向舷窗外。
俯瞰而下，外头是不变的静谧蓝海、层叠云雾和隐没在云层间浮于海面上缓缓流淌的轮艇。
扶手长桌上放着一杯由香草冰激凌搭配浓缩咖啡制成的阿芙佳朵。
他举起轻抿一口，凉了，口感还有些甜腻。
喝了一口，又一口。
直到把整杯放在平常绝不会碰一下的凉咖啡喝完，裴津年才后知后觉皱了下眉。
可能是搭乘的航班飞行时间超过六小时，也可能是颠簸中看了过多密密麻麻的字有些耗费精力，又或许，是飞机滑行的噪声过大的缘故。
不管是什么，这几点都可能是现在他因味觉失常而喝下那一整杯咖啡的诱因。
裴津年捏了捏右腕骨上突出的穴口，轻阖眉眼，闭目养神。
飞机中转云港，预计停两个小时。
降落滑行的过程中，空姐语音播报云港外头的气温和湿度，他打开手机挑了几条重要消息回复。
“艾伦先生….”特助的声音隔着一道帘传了进来。
“已经回国了，换个称呼。”
裴津年掀开帘子，白衬衫卷起露出一截冷白腕骨，左腕上搭着西装，身高腿长显得整个人矜贵又儒雅。
“好的，裴总。”陈晓十分自然地改了口。
1号航站楼6楼，玉衡堂头等贵宾室。
裴津年没什么食欲，带着笔电进悠然轩随便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然后迅速处理了一下昨天没做完的公务。
一小时后，他按铃叫来服务员点了一杯半糖摩卡。
服务员走后，有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看到来电人，裴津年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滑手接起。
中年人沉稳的声音不疾不徐，说话时总透露着一股板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裴津年不太确定，但还是给了一个大致时间：“下个星期。”
“好，回来时说一声，挂了。”
三言两语聊完，对面便毫不拖泥带水地挂断电话。
盯着亮光的界面，裴津年心里徒然升起一丝烦躁，那种焦躁和不安，似乎从踏上飞机的那一刻开始就一直盘旋在他脑海里。
愣神间，手机上又打进来一通电话。
裴津年垂下视线。
周肆然，他的发小，也是为数不多能玩到一块的朋友。
“喂，裴仔，你到云港怎么不跟我说一声？还把不把我当兄弟了？要不是彬仔跟我说，我都不知道….”周肆然操着一口地道的粤语，言语间尽是谴责和不满，嚷嚷着要裴津年现在立刻马上给他一个说法才行。
“还没来得及说你就打过来了。”裴津年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解释道：“这一趟我回的不是云港，只是中转在这边，下周才回去。”
“好吧。”周肆然很快消气，语调又快活起来：“裴仔，你这次回来是不是打算常驻国内了？”
“是有这个想法。”裴津年顿了下，又问：“你怎么知道？”
周肆然嘿嘿一笑：“你前阵子在太平山顶买别墅的事情在圈里都传遍了，再结合最近恒丰的股权变动来看，我一猜就知道肯定是裴董给你下了最后通牒，谁让你这些年一直待在国外不回来，我们都以为…..”
话还没说完，裴津年就打断了对方：“说正事。”
对面停顿几秒，再开口时语气服软：“好吧好吧知道你不爱听，我以后不说了….哎呀，我也没什么意思，就是我们这帮兄弟都怪想你的….”
裴津年垂眼看着笔电上的文件，漫不经心和人闲扯了几句，期间他的摩卡咖啡被服务生端了上来。咖啡的香气飘散于空中，吸进鼻间时，紧绷的头皮略微放松。
“裴仔。”周肆然突然话锋一转，兴致勃勃地提出办派对的事：“怎么样，这次回来我总该可以给你办一个归国party了吧？”
周肆然爱玩，总是喜欢五湖四海地结交朋友，不同于其他富三代流连于云港会、四季酒店等高端场所，他平时都是去红磡和油尖旺等巷子里和人打交道，一生中最热衷的莫过于办派对和参加派对这两件事。
从上大学开始，周肆然几乎每个周末都会邀请他参加派对，但每次他都会以“忙，没时间”的理由拒绝对方。
不是敷衍，是真的因为忙。
忙学习忙竞赛忙创业….就像个不停转的螺丝钉，忙的挤不出一点时间。
后来他谈了个男朋友，就更有理由拒绝周肆然。
“你知道我不喜欢那么高调。”裴津年说。
“哎呀，这有什么的，我又不是告诉媒体大肆宣扬你回国的事，我们只是私下给你办个欢迎派对，朋友之间找个由头聚聚而已，又不搞国外那一套….行不行嘛裴仔？”
最终，裴津年松口：“行吧。”
周肆然欧耶一声，语气听起来很亢奋：“我到时候一定给你办一个盛大又好玩的party！”
敲定好派对的事后，周肆然也不废话了，直接说下个星期回来再聚。
裴津年道了声好，两人便断了电话。
手机显示屏的荧光暗下，裴津年身体往后靠在柔软塌上，双腿交叠，执起冒着微微热气的马克杯放到唇边，轻抿一口。
口感层次分明，甜度适中，没有很腻。
合他的口味，但裴津年只抿了两三口便放下了。
他发了一会呆，又重新托起笔记本电脑处理剩下的工作。
18点45分。
机场广播提前半小时响起：“女士们、先生们，这里是国泰航空CX316航班从纽约飞往沪海的登机通知。我们恳请头等舱、商务舱旅客及持有SkyPriority权益的旅客，立即前往A12登机口登机。”
广播响起前，裴津年已处理完所有公务。
“其他所有旅客，请在休息区等候进一步通知。请准备好您的登机牌和有效身份证件。感谢您的耐心配合，祝您旅途舒适愉快….”
他收拾好文件，起身抚平白衬衫上的褶皱，拎起公文包，径直朝登机口走去。
抵达登机口前会经过一条天际走廊，旁设餐厅和观景台，稍一抬眼，就可以近距离观赏飞机起降。
裴津年和陈晓一左一右坐在电瓶车后排，后者抱着iPad给他汇报后天的行程安排。
“早上八点开跨国会议，十点二十结束见客户，下午两点半寰球贸易集团董事长约打高尔夫球，晚上七点….”
“停。”裴津年打断对方，说：“把不必要的事情都给我推了。”
陈晓点头，接着说：“那我顺便帮您把明晚的晚宴也给推了吧？这样的话您就可以有一天的时间调整时差。”
“什么晚宴？”裴津年问。
“国际珠宝品牌卡西珊举办的晚宴，邀请函是宴会总负责人通过卫二少递到我手上的，如果您不想去，我现在就发邮件回绝。”
陈晓食指触动屏幕。
“等等。”
裴津年拦下了对方打字的动作。
陈晓抬眼，有些揣不明白老板的意思。
裴津年不爱社交，平常能推的社交活动都会推掉，不能推的便会让人代他参加。坐到现在这个位置上，早就没有什么活动必须要他本人亲自到场，参不参加都是看他心情行事。
沉默半晌，裴津年开口：“别回了。”
听到这话，陈晓脸色稍稍变了一瞬，惊讶过后，他不太确定地问：“您的意思是….？”
裴津年没有回话，目光悠悠投向玻璃幕墙外，看着飞机从地上起飞，眸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
陈晓从对方的沉默中确定了某件事。
“.....好的，我明白了。”
裴津年敛眉，思绪飘远。
他有多少年没回来了？
从大三寒假那年开始算起，到了今天，他已二十五岁。
五年时光，搓磨的不只有人，还有感情。
曾经他以为坚不可摧且永不变心意的爱情，也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点淡漠忘却直至再也回忆不起那人笑起来的模样。
原本他没打算回来的。
当初心灰意冷离开他乡，是抱有在国外改籍定居的想法。
但不久前老爷子重病，心思敏感，想起他这个远渡重洋的长孙，没来由地就对他长期身处国外且每年都不回来参加祭祀活动的表现十分不满，所以这段时间经常会派人来找他，三令五申让他放下国外工作，把重心转移回国内。
老爷子毕竟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长辈，裴津年没道理拒绝这个提议，于是就订了最早的机票回来。
“女士们先生们，飞机即将起飞，请大家系好安全带….”
裴津年侧目看向窗外一马平川的起飞坪，思绪就像没着落的柳絮，在加速的跑道上浮浮沉沉。
腾空的瞬间，推背感消失，他的心跟着悬空的飞机一起飘到空中。
视野内，建筑群变小，区域被分割成一块又一块的田地，一幢幢高楼大厦渐渐缩小成“田”字里的点或线，身处其中的人则愈发渺小，小到如尘埃般再也看不见踪影。
夜晚悄无声息降临，底下灯光次第亮起，仿佛星河般熠熠璀璨。
在那一刻，裴津年毫无缘由地想起了高三那年，那人在喧嚣的加油声和夺目的闪光灯里，凑近他耳畔，笑着对他说：“年年，我喜欢你。我们一起上京大吧，好不好？”
开文啦，这本尽量存稿，随榜更。
废作者文笔不好，请多见谅～
年下攻，受比攻大两岁，攻曾经跳过两级，16岁上高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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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回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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