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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虎穴探微芒

闸北,宝山路。

这里的夜色似乎比其他地方更加浓稠,更加破败。战争的创伤尚未抚平,金圆券风暴带来的新一轮萧条又已肆虐而至。街道两旁多是低矮的棚户和墙面斑驳的旧式里弄,窗户大多漆黑,偶有几点昏黄如豆的灯光,不仅未能带来暖意,反而衬得四周愈发阴森。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煤球未充分燃烧的呛人烟味、公共厕所溢出的氨水恶臭,以及一种无所归依的绝望气息。远处,偶尔传来几声野狗的吠叫和更远处街口模糊的骚动声,为这黑夜平添了几分不安。

一辆半旧的黑黄包车,如同疲惫不堪的老牛,慢吞吞地拐进宝山路附近一条更加狭窄昏暗的弄堂口,便再也无法前行。车夫是个佝偻着背、帽檐压得极低的老头,他停下车子,用带着浓重苏北口音的含糊语调嘟囔了一句“到了”,便不再动弹,仿佛融入了车座的阴影里。

从车上下来两个人。前面的是一个穿着半旧蓝色工装裤、外面套着一件沾着些许油污的卡其布技术员外套的年轻“男子”,头发被一顶同样沾着油灰的鸭舌帽压住,脸上似乎也刻意抹了些许脏污,看不清具体容貌,只有一双眼睛在帽檐阴影下显得格外明亮和警惕。他背着一个沉甸甸的、看起来是装工具的帆布挎包,走路的姿势略显僵硬,似乎有些不习惯身上这套行头和脚下那双沉重的旧劳保鞋。这便是精心伪装后的苏云岫。

跟在她身后的,是一个穿着深灰色棉袍、身形略显清瘦、戴着圆框眼镜、像是小店铺记账先生模样的人。他手里提着一个看起来不小的旧皮箱,步伐沉稳,眼神低垂,似乎对周围肮脏破败的环境有些不适,但又强自忍耐着。自然是伪装后的江砚舟。他的棉袍下,腰侧硬物轮廓被巧妙遮掩,那枚冰冷的青玉扳指也早已褪下收起。

两人一前一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无声地走入宝山路主干道旁那条更小的、名为“仁寿里”的弄堂。根据钱益民从“金老拐”那里得来的信息,那个叫阿四的跟班,约定的初步接触地点,就在仁寿里深处一个几乎半废弃的“得意楼”茶馆的后院。

弄堂地面坑洼不平,积水反射着零星窗户透出的微弱光线,像一块块破碎的镜子。两侧墙壁布满苔藓和剥落的广告招贴残迹,依稀可辨“美丽牌香烟”或是“双妹牌花露水”的字样,都是早已逝去的繁华旧梦。空气中那股混合的臭味更加具体,还多了些隔夜馊水的酸味。

苏云岫的心跳得很快,如同揣了一只受惊的兔子,每一次跳动都重重撞击着胸腔,声音大得她几乎以为周围的人都能听见。帽檐下的视线快速而谨慎地扫视着前方和两侧每一个可能的阴影角落、每一个窗户的缝隙。她的手心沁出冷汗,紧紧攥着帆布包的背带,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帆布包里,除了几件必要的工具,底部沉着那把江砚舟所赠的勃朗宁手枪,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布料传来,是她此刻唯一的底气来源。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江砚舟就跟在她身后大约五六步远的地方。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甚至连脚步声都几乎融入了环境的杂音里,但她就是能感觉到他的存在,如同一道沉稳的影子,一道最后的屏障。这种感知让她恐惧稍减,但神经却绷得更紧——她不能出错,绝不能因为自己的失误而将两人都拖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按照记忆中的门牌号和钱益民描述的标志——一棵半枯的老槐树,他们找到了“得意楼”。所谓的茶馆,早已门庭冷落,木门虚掩着,里面黑漆漆一片,连块像样的招牌都没有,只有门楣上模糊不清的字迹昭示着它昔日的身份。

两人没有从正门进入,而是按照指示,绕到旁边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堆满杂物的更窄巷子,摸索着走向后院。巷子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尿骚味和垃圾腐烂的气息。苏云岫强忍着作呕的冲动,每一步都踩得小心翼翼,生怕弄出什么声响。

后院比想象中更小,更破败。角落里堆着破旧的桌椅和瓦罐,一口干涸的水井张着黑洞洞的口。唯一的光源,来自院角一间低矮平房窗户里透出的、极其昏暗的煤油灯光。

就是这里了。

苏云岫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腑生疼。她回头,与身后的江砚舟交换了一个极其短暂的眼神。江砚舟微微颔首,目光沉静,示意她按计划进行。他自己则悄无声息地向后退了半步,将身体隐入巷口更深的阴影里,如同一个沉默的守望者,手中的旧皮箱轻轻放在脚边,箱盖的搭扣似乎微微松开了一条缝隙。

苏云岫独自一人,走到那间亮着灯的低矮平房门前。门是破旧的木板门,缝隙很大。她能听到里面传来极其细微的、来回踱步的脚步声,以及一种压抑着的、粗重的呼吸声,显示出里面的人正处于极大的焦虑和恐惧之中。

她抬起手,没有立刻敲门,而是按照钱益民交代的、金老拐传来的暗号方式——先轻轻叩击两下,停顿片刻,再叩击三下,节奏特异。

里面的脚步声戛然而止。呼吸声也似乎屏住了。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下来,只有远处野狗的吠叫隐隐传来。

过了足足有十几秒,就在苏云岫怀疑是否找错了地方或者对方已经逃离时,门内传来一个紧张得几乎变调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谁……谁啊?”

“是老拐介绍来的,看看‘收音机’。”苏云岫压低嗓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粗嘎些,模仿着想象中的、常干黑活的人那种不耐烦又带着点倨傲的语气。这是约定的暗语。

门内又是一阵沉默,然后是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里面的人正在透过门缝向外窥视。苏云岫能感觉到那道审视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她强迫自己站定,甚至故意流露出一点被怠慢的不耐烦,微微跺了跺脚,劳保鞋踩在坑洼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终于,“吱呀”一声,木门被拉开了一条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一张年轻但写满了惊恐和疲惫的脸探了出来,眼睛布满血丝,警惕地打量着苏云岫。这就是阿四。

“就……就你一个人?”阿四的声音都在发抖,眼神飞快地瞟向苏云岫身后的黑暗。

“怎么?一个还不够?”苏云岫故意嗤笑一声,用带着些许外地口音的腔调回道,同时侧了侧身,让对方能看到她背着的那个看起来颇有些分量的工具包,“老板嫌活儿小?”

“不不不……”阿四连忙摆手,脸上的肌肉抽搐着,“进……进来再说。”他显然吓坏了,但又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相信这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专业人士”。

苏云岫侧身挤了进去。屋内空间狭小,充斥着一股劣质烟草、汗臭和霉味混合的难闻气味。一盏小小的煤油灯放在一张摇摇晃晃的破桌子上,是整个屋子唯一的光源,将人的影子扭曲地投在污渍斑斑的墙壁上。

阿四迅速关上门,甚至还手忙脚乱地想找东西顶上,却发现屋里空空如也。他转过身,背靠着门板,胸口剧烈起伏着,看着苏云岫,眼神里充满了怀疑和最后的希望。

“东西呢?什么型号的‘收音机’?毛病在哪?”苏云岫没有废话,直接切入主题,同时目光快速扫过整个房间。除了一张破桌、一张烂板凳和角落里一堆看不清是什么的破烂,几乎空无一物。这里显然只是个临时接头点。

“不……不在这里。”阿四咽了口唾沫,喉结紧张地上下滚动,“是……是大活儿。需要……需要你去个地方,亲自看,‘修’好它。”他语无伦次,显然对方交代的话术他都没记全。

“地方?什么地方?”苏云岫故意皱起眉头,显得更加不耐烦,“老子时间紧,没空跟你猜谜。活儿大活儿小,得先看看货,掂量掂量价钱。”

“地……地方……在……在……”阿四似乎极度害怕说出那个地点,嘴唇哆嗦着,眼神飘忽不定。

“在警备司令部,赵副司令的办公室,对不对?”苏云岫忽然压低了声音,直接点破,目光锐利地盯着阿四。

阿四如同被雷击中,猛地瞪大了眼睛,脸上瞬间血色尽褪,变得惨白如纸。他像是见了鬼一样看着苏云岫,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下意识地就想伸手去摸后腰——那里可能藏着什么家伙。

“别动!”苏云岫的声音骤然变冷,虽然音量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胁,同时她的右手看似随意地垂到了身侧,靠近了帆布包的开口,“老子既然是老拐介绍来的,自然知道是什么活儿。你以为这是什么小孩子过家家?怕了就趁早滚蛋,别耽误老子发财!”

她的强硬态度反而让惊慌失措的阿四稍微镇定了一点——或许对方真的很有能耐,很懂行?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这种“能人”。

“你……你真的敢接?”阿四的声音依旧颤抖,但多了一丝求证的味道。

“废话!”苏云岫啐了一口,“不敢接我来这鬼地方闻臭味?不就是个保险柜吗?老子开过的柜子,比你见过的娘们还多!关键是,”她话锋一转,逼近一步,煤油灯的光在她帽檐下的眼睛里跳跃,“价钱!价钱合适,阎王殿老子也敢走一趟!价钱不合适,你现在就给老子滚!”

她完全模仿着江湖黑话和那种要钱不要命的亡命徒口气,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在极力强化这个精心编织的身份。

“价钱……价钱好说!好说!”阿四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道,“赵……赵公子说了,只要东西能拿出来,钱……钱不是问题!他只要现钱,东西归你们处理!那些‘收音机’零件,很值钱的!”

“空口白牙谁不会说?”苏云岫冷笑,“具体数目?怎么付?什么时候付?拿到东西后怎么交接?这些不说清楚,老子现在就走!”她作势要转身。

“别!别走!”阿四急了,也顾不上害怕了,急忙道,“具体……具体数目赵公子没说死,但绝不会亏待你们!至少……至少这个数!”他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个令人咋舌的数目,显然是银元或者金条,“可以先付一成定金!剩下的,东西到手,立刻付清!交接……交接地点再定,肯定安全!”

苏云岫心中冷笑,这种毫无保障的空头支票,也就骗骗阿四这种走投无路的蠢货。但她脸上却露出贪婪和权衡的神色,故意沉吟了片刻,才道:“定金现在就要。活儿,明晚能干。具体时间、办公室里面的情况、巡逻队换岗的时间,你得给我说清楚,一点都不能错!错一点,老子掉脑袋,你也别想活!”

她的语气凶狠,带着亡命徒特有的狠戾,完全镇住了早已六神无主的阿四。

“我说!我说!”阿四如同倒豆子一般,开始结结巴巴地描述起来。虽然他说的杂乱无章,恐惧让他的记忆有些混乱,但苏云岫结合之前钱益民和程岩侦察来的一些信息,还是大致拼凑出了关键情报:赵副司令办公室在警备司令部主楼三层东侧,晚上九点后走廊巡逻队每半小时一趟,办公室的门锁是常见的弹子锁,但对保险柜的型号和内部结构,阿四就一无所知了,只知道是“一个铁灰色的大家伙”。

就在阿四说得口干舌燥、稍微放松了一丝警惕的瞬间,屋外院子里,突然传来“哐当”一声轻响!像是谁不小心踢到了那个破瓦罐!

屋内的两人瞬间僵住!

阿四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眼中爆发出极致的恐惧,猛地扭头看向门口,手下意识就往后腰摸去!

苏云岫的心脏也几乎骤停!但她反应极快,在阿四注意力被吸引的刹那,她的左手看似无意地一拂桌面,那盏煤油灯被她“不小心”扫落在地!

“啪嚓!”

玻璃罩碎裂,火苗瞬间舔舐到地面上不知名的油污,“轰”一下窜起一小片火焰,同时光线骤然暗淡大半!

“妈的!怎么回事!”苏云岫趁机厉声骂道,同时身体敏捷地向后一闪,避开火焰,右手则闪电般探入了帆布包,握住了那冰冷坚硬的枪柄!她的动作隐蔽而迅速,在昏暗的光线和突然的混乱掩护下,并未被吓破胆的阿四察觉。

“啊!火!!”阿四的注意力果然被突然窜起的火苗和黑暗吸引,惊恐地叫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想找东西扑火,完全忘了刚才外面的异响。

就在这时,破木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一道清瘦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闪入,正是江砚舟!他手中的旧皮箱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把安装了消音器的驳壳枪,枪口冰冷地指向正试图扑火的阿四!他的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锐利如鹰,哪里有半分记账先生的懦弱!

“别动!手举起来!”江砚舟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带着绝对的压迫感。

阿四彻底吓傻了,看着突然出现的江砚舟和那黑洞洞的枪口,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上,□□处迅速洇开一片深色的水渍,一股骚臭味弥漫开来。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咯咯的声响。

苏云岫也迅速拔出了勃朗宁,警惕地指着阿四,同时快速扫视门外。刚才那声异响……是意外?还是……

江砚舟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并没有立刻处理阿四,而是对苏云岫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警戒,自己则悄无声息地移动到门边,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

院子里,除了风声和远处隐约的狗吠,再无其他声响。刚才那一声,仿佛只是一个意外,或许是野猫,或许是风吹落了什么。

但江砚舟的眉头却微微皱起。他多年的经验告诉他,在这种时候,任何意外都值得高度警惕。

他退回屋内,看了一眼吓得失禁的阿四,又看了看地上仍在燃烧的小片火焰,对苏云岫低声道:“问清楚,保险柜的具体特征,还有他知道的一切细节。快!”

他们的时间不多了。无论刚才那声异响是什么,这里都已经不再安全。

苏云岫压下心中的惊悸,枪口指着瘫软如泥的阿四,用更加冰冷的语气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甚至加上了死亡的威胁。

在绝对武力和恐惧的压迫下,阿四涕泪横流,几乎是哭着又补充了一些零碎的信息,虽然依旧混乱,但比刚才稍微具体了一点。

得到所有能榨取的信息后,江砚舟毫不犹豫,一记干净利落的手刀,劈在阿四的后颈上。阿四哼都没哼一声,直接晕死过去。

“搜他身上。”江砚舟命令道,自己则快速走到门口警戒。

苏云岫强忍着不适,在阿四身上快速摸索了一遍,除了一点零碎的金圆券、一包劣质香烟、一把小刀,并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江砚舟返回,看了一眼地上的阿四和仍在燃烧的火苗,眼神冰冷:“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

两人迅速退出这间令人窒息的小屋。江砚舟细心地将破木门重新虚掩上,仿佛从未有人来过。院子里的火苗因为没有可燃物,已经渐渐变小,只剩下一小团微弱的橘光,在黑暗中摇曳,如同他们此次行动那渺茫而危险的希望。

他们沿着原路快速而无声地撤离仁寿里,身影迅速融入闸北深沉的夜色之中。刚才那惊心动魄的接触,如同在刀尖上跳了一曲死亡的探戈,虽然获取了部分关键信息,但最后那一声莫名的异响,却像一根尖锐的刺,深深扎入了心底,为接下来的行动蒙上了一层更加浓重的不祥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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