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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幽隧磷光曳

苏州河北岸,百老汇大厦巨大的阴影,如同蛰伏的巨兽,投落在污水横流、棚屋林立的破败街区间。这里曾是公共租界繁华的边缘,如今却沦为难民、黑户、以及各种不见光行当的聚集地。战争的创伤与战后管理的混乱在此地留下了最为深刻的烙印,空气中永远弥漫着河水特有的腥气、煤烟、劣质油脂和一种人群过度密集产生的、难以言喻的浑浊味道。

苏云岫搀扶着江砚舟,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行在迷宫般的陋巷中。越靠近目标区域,路面越是泥泞不堪,垃圾堆积如山,两侧歪斜的木板棚户里不时投出麻木或警惕的目光。乞讨的老人、赤脚奔跑尖叫的孩童、还有那些倚在门边、眼神飘忽的闲汉,构成了一幅末日般的底层浮世绘。金圆券带来的恐慌在这里体现得更为直接——几乎看不到任何正经开张的店铺,偶有挑着担子卖吃食的小贩,所要的也是银元或实物,那些花花绿绿的纸币被随意丢弃在污水中,无人问津。

江砚舟的状态很差。尽管高烧已退,但失血过多的虚弱和伤口持续的疼痛,让他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脸色在肮脏环境的映衬下更显苍白,呼吸粗重,冷汗从未真正干透。他几乎将大半体重都压在苏云岫身上,却依旧强撑着,帽檐下的目光锐利如昔,不断扫视着周围环境,凭借记忆和那张老旧地图的指引,寻找着通往地下世界的入口。

苏云岫咬紧牙关,用单薄的肩膀奋力支撑着他,左肩的旧伤也在抗议,但她浑然不顾。帆布包里电台的重量此刻感觉格外沉重,每一次颠簸都让她心惊胆战,生怕这最后的希望也在颠沛中彻底损坏。她的神经紧绷到了极点,任何一点风吹草动——远处传来的警笛声、突然响起的争吵声、甚至野狗的打斗——都会让她心跳骤停。

“快到了……”江砚舟的声音极其低微,几乎贴着她的耳廓,气息温热却虚弱,“前面……那个废弃的……消防龙头……向右拐……”

苏云岫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早已锈蚀得看不出原貌、半埋在一堆建筑垃圾里的铁疙瘩。她搀着他,艰难地拐进右边一条更窄、几乎被各种废弃物堵死的死胡同。胡同尽头是一堵高大的、布满苔藓和涂鸦的砖墙,似乎已无路可走。

江砚舟示意她停下,靠在肮脏潮湿的墙壁上喘息片刻,目光却如同探照灯般仔细扫过墙面和地面。最终,他的目光定格在墙根处一块似乎有些松动的、边缘磨损严重的大青石上。

“推开它……”他示意苏云岫。

苏云岫放下帆布包,用尽全身力气去推那块青石。石头比想象中更沉,且深陷泥中。她憋红了脸,汗水顺着额角滑落,几乎要脱力时,青石终于发出“嘎吱”一声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向一侧滑动了一小段距离,露出了下方一个仅容一人勉强钻入的、黑黢黢的洞口!一股更加浓烈、混合着铁锈、淤泥和某种生物**气息的阴冷之风,立刻从洞中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就是这里……”江砚舟看着这个洞口,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跟上,小心脚下。”他没有丝毫犹豫,率先俯身,极其艰难地忍着右肩剧痛,一点一点挪入那漆黑的洞口。

苏云岫不敢怠慢,背起帆布包,紧随其后。钻进洞口的瞬间,彻底的黑暗和浓重的霉腐气味瞬间将她包裹,脚下是湿滑黏腻的斜坡,她几乎是一下子就滑了下去,踉跄了几步才被前面的江砚舟伸手扶住。

洞口在他们身后微弱的天光下,如同一个遥远的、模糊的方块。而他们所处,是一条无比宽阔、却极度压抑的地下甬道。空气冰冷潮湿,水声滴答作响,在巨大的空间里产生空洞的回音。脚下是没过脚踝的、不知积了多少年的冰冷污水,水底似乎还沉淀着软烂的淤泥和杂物。

江砚舟划燃了一根随身携带的火柴。微弱的光晕在无边的黑暗中只能照亮极小一圈范围,隐约可见两侧是巨大的、锈迹斑斑的管道和砖石结构的拱壁,上方穹顶很高,隐没在黑暗中,不时有冰冷的水滴从高处落下。这里仿佛是某个被遗忘的、巨人的血管系统。

“这是……以前的泄洪主干道之一……”江砚舟借着转瞬即逝的火柴光芒,辨认着方向,声音在空旷的隧道中带着回音,“往这边走……小心,跟紧我,别踩到深坑。”

火柴很快熄灭。两人瞬间再次被浓稠的黑暗吞噬。只能依靠听觉和触觉,以及江砚舟模糊的记忆,在冰冷刺骨的污水中艰难跋涉。每一步都充满未知和危险,水下可能隐藏着任何东西——断裂的钢筋、破碎的玻璃、甚至是……更可怕的物体。苏云岫紧紧抓着江砚舟的衣角,另一只手死死护着胸前的帆布包,心脏在黑暗中狂跳不止。

不知走了多久,也许只有十几分钟,却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前方似乎出现了一点极其微弱的、非自然的光亮?还有隐约的……人声?

两人立刻警惕地停下脚步,屏息凝神,紧贴着冰冷潮湿的管壁。

那光亮来自侧前方一个岔路口,似乎是另一个较小的管道汇入点。声音也清晰了一些,是几个男人压低的交谈声,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和江湖气。

“……妈了个巴子,这鬼地方真不是人待的!潮气忒重,老子关节炎都要犯了!”

“知足吧瘪三!外面条子跟疯狗一样,要不是龙哥找到这‘安全屋’,咱们早他娘进去吃牢饭了!”

“话说……那批‘西药’到底啥时候出手?压在手里烫得很呐!”

“急个卵!等风头过去,价格还能再翻一番!现在出去就是找死!你没看黑市上便衣比买主还多?”

“对了,听说没?昨天夜里,贝勒路那边出大事了!保密局陈处长的一个窝点被人端了!死了好几个弟兄!”

“嘶——谁这么大胆子?敢摸‘毒蜂’的屁股?”

“不知道……传言邪乎得很,说是……‘孤星’回来了……”

“操!别他妈瞎说!那煞星不是早栽在苏北了么……”

声音渐渐低下去,似乎转向了另一个方向远去,那点微弱的光亮也随之消失。

隧道重归死寂黑暗,只剩下滴答水声和两人压抑的呼吸。

苏云岫的心脏却因刚才听到的对话而剧烈跳动。“孤星”的传言竟然已经散开?还有,那批“西药”……会不会就有他们急需的盘尼西林?

江砚舟的手臂微微收紧,示意她绝对安静。他在黑暗中静静等待了足有两分钟,确认那些人真正离开后,才极其缓慢地继续向前移动,但方向略微调整,似乎避开了那些人来的方位。

“这里……比我想的更‘热闹’。”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只有气音,带着一丝凝重,“鱼龙混杂,各方势力都可能利用这些通道。刚才那几个,像是捞偏门躲避风头的。我们必须更小心。”

接下来的路途更加艰难。他们仿佛闯入了一个巨大的、黑暗的地下迷宫,岔路极多,有些通道被铁栅栏封死,有些则完全被淤泥堵塞,需要绕行。江砚舟凭借惊人的记忆力和方向感,以及那张老旧地图的辅助,艰难地辨认着方向。有时需要爬上锈蚀的铁梯,有时需要匍匐爬过狭窄的管道。

苏云岫全力支撑着他,感觉自己体力也快要耗尽。冰冷的污水早已浸透了她单薄的鞋裤,刺骨的寒意从脚底蔓延至全身。但她不敢抱怨,更不敢停下,全部的意志力都用在跟上他的脚步和保护电台上。

终于,在几乎精疲力竭之时,江砚舟再次停下脚步。他摸索着墙壁,似乎在寻找什么。

“应该……就是这附近了……”他喘息着,“地图上标记……这面墙后面……有一个废弃的……工事调度室……入口被……伪装成了管道维修口……”

他沿着墙壁仔细摸索,手指划过湿滑粘腻的苔藓和锈迹。苏云岫也帮忙在另一侧寻找。黑暗中,全凭触觉。

忽然,江砚舟的动作停住了。他手指触碰到的区域,发出的声音似乎与其他地方不同,更加空洞一些。他用力按压,那块区域竟然向内微微一陷,随后旁边传来极轻微的“咔哒”一声机簧响动!

紧接着,一块大约半人高、伪装得与周围墙壁几乎无异的铁皮暗门,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露出了后面更加深邃的黑暗,以及一股积郁已久的、干燥的尘埃气味。

“找到了……”江砚舟长吁一口气,声音里带着巨大的疲惫和一丝如释重负。

他率先弯腰钻了进去,苏云岫紧随其后。

暗门在他们身后无声合拢,彻底隔绝了外面隧道无尽的潮湿、黑暗和水声。

这里似乎是一个绝对封闭的空间,空气虽然沉闷,带着浓重的灰尘味,却不再有那令人窒息的霉腐和污水气息。黑暗中,江砚舟再次划燃火柴。

微弱的火光照亮了一个大约十平米见方的狭小空间。四壁是粗糙的水泥墙面,地上堆积着一些朽烂的木箱和看不出用途的废弃金属零件,角落里甚至还有一张锈蚀倒塌的铁架床。这里显然已废弃多年,但相比于外面冰冷的污水隧道,已堪称“天堂”。

最重要的是,房间一角还有一个早已锈死、但似乎完好的铸铁通风口,隐隐有极其微弱的空气流动。房间中央,竟然还有一个固定在地上的、同样锈迹斑斑的小铁桌!

“暂时……安全了。”江砚舟靠墙滑坐在地上,声音彻底脱力,火柴也随之熄灭。连续的奔波和伤痛终于击垮了他强撑的意志,他几乎瞬间就陷入了昏迷。

“七爷!”苏云岫惊慌地扑过去,摸索着试他额头的温度。还好,没有再次发烧,只是极度虚弱。她心疼不已,知道他已经到了极限。

她不敢再浪费火柴,摸黑将帆布包小心地放在铁桌上,然后摸索着清理出一小块相对干净的地面,搀扶着江砚舟让他能躺得稍微舒服些。她脱下自己那件同样湿透的外套,盖在他身上,希望能保留一点微弱的体温。

做完这一切,她才疲惫不堪地瘫坐在他身边,在彻底的黑暗中,听着他沉重却平稳的呼吸声,稍微安心了一些。极度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但她不敢睡去,强打精神警戒着。

时间在绝对的黑寂中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她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隐约能分辨出房间极其模糊的轮廓,以及通风口透进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微光。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一种极其细微的、规律的“滴答”声。不是水声,那声音更清脆,更机械,似乎……来自桌上的帆布包?

她的心猛地一跳!电台?!难道是……

她猛地扑到铁桌边,颤抖着手打开帆布包,摸索着找到电台主机。那“滴答”声更加清晰了!正是从机器内部发出的!而且,那个暗红色的指示灯,竟然在黑暗中散发着极其微弱、却稳定持续的的光芒!

它……它一直在接收信号?!在这地下深处?!虽然电力微弱,但它确实在工作!

巨大的惊喜瞬间冲散了所有的疲惫和恐惧!苏云岫几乎要喜极而泣。她小心翼翼地尝试着调节音量旋钮,那“滴答”声逐渐变大,虽然依旧夹杂着干扰的杂音,但那独特的、长短不一的摩尔斯电码节奏却越发清晰可辨!

有人!有人在持续不断地呼叫!在这个频段!在这个时间!

她屏住呼吸,全身心地倾听着,试图分辨那电码的内容。她的电码破译水平远不如沈曼笙熟练,只能磕磕绊绊地辨认出一些简单的、重复出现的词组。

“……危……急……”

“……速……联……”

“……等……候……”

“……雀……归……”

雀归?!是“惊雀”?!是上级?!他们在焦急地等待联系!等待“孤星”的回归!

巨大的责任感和紧迫感瞬间压上肩头。必须尽快回复!必须告诉他们电台损坏、处境艰难但已取得部分成果!必须获取下一步的指示!

她尝试着找到发射开关,但指示灯立刻剧烈闪烁起来,电压显然无法支撑发射功能。希望如同燃起的火苗,再次被冰冷的现实掐灭了一半。

只能收,不能发。他们依旧是孤岛。

但即便如此,这稳定出现的信号,如同在无边黑暗中点燃的一盏孤灯,带来了无比珍贵的希望和方向。他们并非完全被遗忘,组织还在努力尝试联系他们!

她守在那微弱的“滴答”声和红光旁,如同守着唯一的火种,泪水无声滑落,这一次,却是因为希望。

她回头望向黑暗中江砚舟沉睡的方向,低声呢喃,仿佛是说给他听,又像是给自己打气:

“七爷……你听到了吗?他们在等我们……天,一定会亮的……”

幽深的隧道深处,废弃的工事内,一点微弱的磷光执着闪烁,伴随着规律的滴答声,穿透厚重的地层与黑暗,试图连接上那渺远却存在的希望。

而在这座城市更深处,更多的暗流,正在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局和“孤星”的再现,而加速涌动。陈默群的怒火、黑市的诡谲、以及那尚未浮出水面的“惊雀”全貌,都预示着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之中。

通往黎明的路,依然漫长而险恶,但这微光与电波,已然指明了搏杀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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