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梓将自己关在公寓顶层的书房中。
窗外是中央星域永不熄灭的流光，窗内却弥漫着压抑的气息。
他面前的光屏上，《猫咪缇娜》那根刺眼的金色票房曲线，依旧牢牢钉在榜首，像一根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焦灼的自尊心上。
“一个月了，整整一个月了，”他脸色惨白，如同输光了所有筹码的赌徒一般，在房间里来回走动，发出愤怒的吼叫，“凭什么？！一个拍动画片起家的黄毛丫头，第一部动物片，就他妈能拍成这样？运气，绝对是狗屎运。霍恩瞎了眼，观众也瞎了眼。”
每一次票房刷新，每一次媒体赞誉，都像是一记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的脸上，也抽在那个他在无数人面前高声宣战的、狂妄的自己身上。
赌约，退圈，被钉在耻辱柱上。
这些词语在他脑海里反复出现，几乎要将他逼疯。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怕什么？我有什么错。”他突然对着空气说，像是要说服自己，又像是在辩解，“我不过是站在行业的立场上，维护创作界的严肃性。她谢瑶一个拍小情小爱起家的，突然跑去捣鼓什么动物片，还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小丫头。我质疑怎么了，错了吗？”
“我不过……不过是说了几句实话，一个新人，拍这么重要的项目，质疑一下怎么了，提醒一下风险怎么了？谁知道谢瑶能成，谁知道那只猫能火成这样，谁能未卜先知？我不过是……不过是人之常情，前辈对后辈的提点，有错吗？”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脸上浮现激动的红晕。
谁知道谢瑶走了什么狗屎运，用精神力捏只猫都能红成这样。这谁想得到，这合理吗？这根本不是作品本身的胜利。
思来想去，他终于又将矛头对准了余锦元：“说到底，都怪那个余锦元，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要不是他跳出来接茬，把一场本该结束的闲聊硬生生架成公开赌局……我怎么会落到这种地步。”
对，都怪余锦元，都怪谢瑶。
似乎终于找到了发泄口，愤怒暂时压倒了恐惧。
可心底深处，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冷笑：你提点谢瑶？是赤-裸-裸的嫉妒和刻薄吧？是笃定她会失败，想踩着别人看笑话吧？如果余锦元真的揪住你不放，你也赖不掉的。
这声音让他一阵心悸，烦躁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那股强烈的恐惧又猛地攥住了他。
装死。
只有装死。
切断对外界的所有主动联系，拒绝露面，关闭星网的公开评论，甚至让自己的助理也保持缄默。
就当缩在壳里的鸵鸟，赌时间能冲淡一切，赌余锦元不会彻底撕破脸赶尽杀绝，赌谢瑶没空理会自己……就像从未有过那个愚蠢的赌约。
“咚咚。”极轻的敲门声响起。
李梓猛地回头：“谁？！”
门被推开一条缝，助理小王小心翼翼地探进半个脑袋：“李导，是我。”
看到是小王，李梓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但脸色依旧难看：“什么事？”
小王闪身进来，迅速关好门，压低声音：“余锦元导演那边没有后续动作了。星网上也很安静，没人再提那个赌约的事。”
“真的？”李梓眼睛一亮，“他没再提，也没逼我？”
“是的，李导。”小王肯定地点头，“余导今天刚发了星网动态，在宣传一个纪录片项目，完全没有提赌约的事。”
李梓全身绷紧的弦一下松懈开来，靠在椅背上，一股虚脱感涌上来，夹杂着劫后余生的侥幸。
余锦元果然还是忌惮所谓圈内和气，放了他一马。
“呵……呵呵……”笑声从指缝里漏出来，“算他余锦元还有点人性，知道得饶人处且饶人。”
但随即，一股更强烈的怨恨，迅速蔓延占据了他的思绪。
他盯着光屏上《猫咪缇娜》的片名，眼神阴鸷。
“谢瑶，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余锦元那个老匹夫，也是因为你才敢这么对我。等着吧，你的运气，不会一直这么好。”
《猫咪缇娜》上映进入第二个月，那根如日中天的票房曲线，终于显露出一丝疲态，开始缓缓地向下滑落。虽然依旧盘踞高位，但霸榜的绝对统治力，开始松动。
就在这微妙的间隙，星际光影的宣发机器，轰然启动。
铺天盖地的预告片、概念海报、主创访谈，如同海啸般淹没了星网娱乐版块。巨大的全息投影在各大空港、商业中心拔地而起，女主角美得极具侵略性的脸，占据了所有人的视野。
#《破晓者联盟》定档，艾丽莎领衔星际史诗#
#艾丽莎：这一次，为自由与信念而战#
#告别猫片，真正的星际战争大片来袭#
丽娜看着星网上瞬间被《破晓者联盟》刷屏的盛况，酸溜溜地撇了撇嘴，对着谢瑶吐槽：“啧，艾丽莎倒是会挑时候，专捡剩饭吃。我们缇娜刚退热一点，她就迫不及待跳出来捡便宜了。”
“还说什么告别猫片，有本事和缇娜打擂台啊，当谁不知道她推迟上映的事情吗？”
谢瑶闻言失笑：“市场规律而已。她准备了那么久，总要选个最有利的时机。”
“话是这么说，可看着就是不爽嘛。”丽娜哼了一声，随即想起正事，“对了，秦董那边刚发来通知，下个月初，公司召开全体核心创作人及部门主管大会，措辞挺严肃的。我打听了一下，好像不是常规例会，感觉有大事要发生。”
“大事？”谢瑶饶有兴致抬起头，“有小道消息吗？”
丽娜无奈地耸耸肩，却皱起了眉：“小道消息没有，但我总觉得，好像有点不对。”
谢瑶并未深想。
公司大会，无非是总结展望，分配资源。以《猫咪缇娜》的成绩，她自信无论什么变动，自己的位置都足够稳固。
这份笃定终结于几日后的傍晚，霍信敲响她公寓的大门。
“谢导，大消息，我刚听到风声。秦女士好像要把星辉卖了。”
饶是谢瑶平时不是一惊一乍的人，听到这个消息也被吓了一大跳：“卖了，卖给谁，消息可靠？”
“绝对可靠。”霍信重重点头，“姑奶奶那边的消息。听说已经有好几家娱乐集团准备入局，都想拿下来。”
他嘿嘿地冲着谢瑶笑：“我觉得他们是冲着你来的。”
谢瑶哑然失笑，旋即皱起眉，消化着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
“为什么？”她蹙眉，“秦董，不像会轻易放手的人。”
“可能和家族内斗有关系，”霍信并不怎么在意地说，“她出身中央星域秦家，当年被家族发配到边缘星域来历练，结果她硬是在这里打拼出了星辉。”
“现在嘛，听说秦家内部权力更迭，有派系想把她召回去，或者彻底边缘化。卖掉星辉，可能是她以退为进，也可能是被迫交出筹码。”
谢瑶沉默下来。
如果是这样，那秦女士前些年的离开似乎也有迹可循了。
“霍恩女士好像从来不担心这种事情？”她随口问。
霍信闻言立刻露出与有荣焉的骄傲：“我姑奶奶的矿业帝国，都是姑奶奶白手起家，一手一脚打下来的江山，每一个星币都是从矿坑里一手一脚刨出来的。没有任何人能把手伸进她的地盘指手画脚。秦家那种老牌世家，规矩多如牛毛，在她眼里算个屁？”
“她是真正的‘王’，自己的王。”
白手起家，无人可制。
谢瑶闻言，眼神亮了一下，掠过一丝强烈的、毫不掩饰的钦佩与向往。
“霍恩女士，真好。如果可以，我希望将来，也能成为她那样的人。”
掌控命运，不假外求。
唇角一勾，一个灿烂，带着炙热向往的笑容展露出来。
霍信被她这个笑容晃了下神，不知为何脱口而出：“谢导，你想过买下星辉吗？”
谢瑶挑眉，有些好笑地看着他。
霍信被她看得面颊发烫，语无伦次地解释着自己突如其来的抽风：“我是说，如果你真想，我，我可以帮你。资金、人脉，我都可以帮你。你想做影视女王，我就给你摇旗呐喊。”
谢瑶听得哑然失笑，看着他紧张却又固执看过来的样子，摇了摇头：“你理解错了，我不是说我想运营公司。我只是敬佩霍恩女士的独立与强大，想掌控自己的命运。买下星辉，于我，目前并非必要。我只是担心……”
她顿了顿，吐露自己的担心：“秦女士若真离开，星辉落入他人之手，这里的环境，是否还能容得下我？”
霍信茫然地点了点头，从初到起就在幻光做太子爷的他不是很能理解谢瑶的担心，但并不妨碍他一下子就想到一个主意，脱口而出：
“那我来买，我买下来。然后邀请你……我们共享，你来做你想做的，我来……我找人来管那些你不爱管的琐事。”
他越说越急，生怕她拒绝：“星辉还是你的舞台，不，是我们的。我送你50%的股份。”
谢瑶一滞，忽而觉得好笑：“刚刚不是说借钱给我让我收购吗，现在现在就只剩50%了？”
霍信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我怕你不要我。”
话一出口，房间里彻底死寂下来。
霍信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整个人都僵住了。
等吓了一跳的谢瑶把目光投注过去，他捂住了脸，夺门而出。
谢瑶一愣，哈哈大笑起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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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033 自己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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