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法堂内,刘主事正在品茶。
像他们这种仙途已经断了的,修炼再无寸进的弟子,在执法堂挑个差事做做,追求一下修炼之外的东西,那真是悠闲。
这时,门忽的被撞开了。
之前派出去的那个执事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
刘主事皱起眉头,他说:“慌什么?事情办好了?”
那个执事脸色惨白。他不停地摇头。他说:“主事,那个施明心……他,他有古怪!”
执事把刚才的经历讲了一遍,他描述了那股恐怖的威压,觉得施明心能轻易杀死他。
刘主事听完,把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
“废物!”他骂道,“一个丹田被毁的废物,能有什么威压?怕不是你小子看上了人家的脸,被迷了心窍吧!”
“千真万确啊!”执事后怕道,“当时我……”
执事还想解释,但是刘主事已经站了起来。
刘主事说:“行了,依我看定是施明心使了什么宝贝,你在这儿侯着,我去见见那个小废物,我就不信施明心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徒弟受伤。”
他要去的地方是刑堂。
刑堂在执法堂的后院,那里是专门关押犯了事的弟子的地方,房间很简陋,只有石墙和一张草席。
顾玄陵此刻就在角落里。
刘主事走进来,看着眼前这个低着头,浑身脏兮兮的少年,眼中没有丝毫同情。
他开口道:“小子,你师父好像不太在乎你啊。你说,我今天该卸下你的胳膊,还是挑了你的脚筋呢?”
刘明说完,就等着看少年惊恐求饶的表情。这是他最享受的时刻。
但是,少年没有求饶,甚至没有反应。
刘主事觉得自己被忽视,恼羞成怒,“哼,神气什么!向你这样的废物,连做杂役的资格都没有,竟然能拜施明心为师。可惜,你个克父克母的东西,施明心也被你克成了废物。”
他骂得起劲,没有发现顾玄陵周围忽然有几缕不起眼的黑气,出现后迅速消失。
“早叫你把施明心的东西偷过来,伺候好我,我说不定拔你做个执事,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纵然够不上仙途,只能沦落做个主事,今儿也能拿你逞威风。”
一通酣畅淋漓的发泄,刘主事把心中憋闷的郁气全喷粪似的骂了出去。
原本执法堂只有执法长老和执事,但是执法长老一心追求仙途,便点他做了主事,看似地位高了。
但是他知道,宗门内他谁都不能得罪,只因他资质平平,不得寸进,仙途无望,而那些个长老峰主不必说,他们的弟子也各个有仙缘。
他们看他如见蝼蚁,谁会拿正眼瞧呢?君不见兔子修成妖,反吃兔肉,在妖眼里已不算同族。
好不容易,出了个顾玄陵,师父成了废人没有靠山,自己还天资愚钝,连他都比不上。
刘主事尤觉得不满足,抄起旁边的刑具,要用到顾玄陵身上。
顾玄陵慢慢抬起了头。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里面没有恐惧,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死寂,一片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深渊。
刘明心里咯噔一下,他感觉有点不对劲。
“小畜生,你……”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顾玄陵就动了。
他一步上前。
锁着他的锁链他面前就像纸糊的一样,瞬间绷断。
他的速度太快,刘主事根本反应不过来。
然后,顾玄陵的手指,轻轻点在了刘主事的眉心。
一缕比黑暗更纯粹的黑气,从他的指尖钻进了刘主事的身体里。
刘主事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捏住了,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冻结了。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刘主事惊恐地问。
顾玄陵收回手,声音平静得可怕。
“道心种魔。”
“道心种魔!?”刘主事惊叫一声。
他立马内视丹田,只见丹田之中有一缕纯黑魔气如附骨之疽,不断地蚕食他丹田内的法力,转化成魔气后随着经脉流窜全身各处。
刘主事调动法力对抗,却像抱薪救火,火势更旺,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根基正在被动摇,那些魔气一股脑地钻入心脉。
他说的都是真的!
刘主事束手无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解决,他看向顾玄陵,眼中已出现七分惧意。
“你究竟是谁?”
人生三问,你是谁?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这个问题让顾玄陵的思绪倒回一刻钟之前。
彼时他踏破虚空,超脱天地,在世界之外的混沌中见到了天道。
他朝着天道拔出了剑,之后便失去了意识,再醒来就是此世。
没错,他重生了,重生在了他即将被施明心逼入绝境的前不久。
回到了这个让他记恨了一辈子的起点。
顾玄陵是凌云宗一名女修士与一尊真魔的后代,他的母亲自知与魔结合大逆不道,她封印了顾玄陵一身真魔骨,托付给了掌门,并对他说,如果有朝一日,封印被破,顾玄陵任凭处置。
随后与真魔同归于尽,擅长玩弄人心的真魔,就这么轻易地与她同赴死。
然而掌门眼中容不下沙子,虽不至于直接杀死顾玄陵,却也不会待他如何好,就把他安排给了施明心当徒弟,玉衡峰离主峰最远,眼不见心不烦。
谁知道转头的功夫,施明心成了废人。
天意如此,掌门便不再关注。
施明心被废之后,平等地仇视每一个能够修炼的人,包括当时被封印资质可以说最差的顾玄陵。
那时候顾玄陵还是个小小少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却被施明心逼上绝路,误打误撞破开封印,魔骨现世,魔气冲天。
惊动了掌门之后遭到追杀,历经九死一生后看破虚妄,炼假成真,修为圆满,踏入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之境。
顾玄陵成了一尊真魔。
这是掌门最害怕的事情,也是他亲手逼出来的现实,顾玄陵反过来屠灭凌云宗满门。
之后就是踏破虚空,对战天道,然后重生。
顾玄陵猜测重生是天道搞的鬼,却不明白天道的用意,难道指望他知道一切事情之后,遵循正道重新来过?
不,他只会把前世的仇人一个个重新杀死,以报血海深仇。
施明心首当其冲!
这一世,他不需要施明心把他逼入绝境也能自行破开封印。
他又用自己领悟出的独一无二的敛息之法,将所有的魔气都完美地隐藏在了骨髓深处。
这门妙法,即使他上辈子成了真魔,天下无敌之时也在不断完善,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真的还能让他用上。
他那双冰冷的眼睛看向瑟瑟发抖的刘主事,“施明心在哪儿?”
刘明不敢撒谎,他颤抖着说:“在……在玉衡峰……”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刚才那个执事冲了进来,他看到刘主事后上气不接下气道:“主事大人!不好了!施明心,他,他来了!他来执法堂了!”
施明心留给他的心理阴影太大了,即便是想起来就会害怕。
顾玄陵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来了?
怎么可能。
顾玄陵清楚地记得,上一世,直到他被折磨得不成人形,那个男人也从未踏足执法堂一步。
为什么这一世,他会来?
一个念头,瞬间在顾玄陵的心中升起。
他要试探一下。
顾玄陵的目光扫过旁边那个吓得腿软的执事,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随手抓过执事的手臂,用指甲轻轻一划,划开一道口子。
执事甚至没有惨叫,瞪大眼睛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有些不敢置信。
顾玄陵拿起旁边的一个空碗,接了满满一碗血。
他那双冰冷的眼睛看向刘主事,“想活命吗?”
刘主事点头如捣蒜,“想,想!”
他把血碗递给已经吓破胆的刘主事。
顾玄陵轻声说:“待会儿,你就端着这碗血出去。”
“你告诉施明心,这是我的血。”
“你就说,如果他不拿出让你满意的东西,下一碗,就该从我的心脏里取了。”
刘主事端着那碗血,心里怕得要死,却不受控制地走出了刑堂。
他一来到执法堂的前厅,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施明心。
外面的天光正好,从敞开的大门斜斜地照进来,在他身后勾勒出一圈浅金色的轮廓。
施明心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站着,背对着他,似乎正在看门外的一株竹子。
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宗门服饰,穿在他身上,却偏偏显出几分遗世独立的清冷。
宽大的袖口垂下,露出的一小截手腕白得像雪,与深色的衣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的身形清瘦挺拔,一头墨色的长发用一根木簪松松地挽着,几缕碎发顺着他优美的脖颈线条垂下,随着微风轻轻晃动。
刘主事看得有些呆了。
他以前也觉得施明心漂亮,但那种漂亮是带着距离的,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而他只能远远地看他一眼。
可现在,这个人修为尽废,一身傲骨仿佛都被磨平了,整个人透出一种懒洋洋的、对什么都无所谓的破碎感。
这种破碎感,非但没有让他失色,反而像一件有了裂纹的绝世瓷器,美得更加惊心动魄,让人忍不住想……将他彻底毁掉。
刘主事定了定神,按照顾玄陵的吩咐,装出了一副狠厉的样子,几步上前。
“施明心!”
施明心闻声,缓缓转过身来。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那双漂亮的丹凤眼平静地看着刘主事,看到他手里端着的那碗还温热的血后目光一凝,微微皱起了眉。
刘主事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但他不敢违背顾玄陵的命令。他把碗往前一递,声音装作很凶狠,实际上却有些发颤。
“你徒弟的骨头还挺硬。这是我刚从他身上放出来的第一碗血。”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刘主事努力让自己听起来更有底气,“去,把你藏着的好东西都拿出来。不然,下一碗血,就该从他的心脏里取了。”
施明心盯着那碗尚且温热的血,心里那股无名火“腾”地就烧了起来。
但他知道,在这里发怒是最无用的行为,他那张绝美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原本微微翘着的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
“我明白了。”他轻声说道。
然后,他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这一切被顾玄陵收入眼底,当施明心转身的那一刻,他缓缓地垂下了眼眸,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绪。
“果然如此。”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和上一世一模一样,这个男人只关心他自己,至于徒弟是死是活,他根本不会在乎。
也好,这样的人杀起来最没有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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