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薛邕挑眉,抿了口茶,“看来仙长此番在长平不只是做了斩妖蛇这一件事呢,朕倒是想听仙长说说,是谁见不得朕——见不得大卫国好。”
“我区区一介散修,哪里知道那么多。”陆沧云不紧不慢地把问题推回去,“只是猜测罢了。不过事确实不止斩蛇一件,我有一位朋友很擅长凭气息寻人,他说那长平城内不止地上那些百姓……”
“地上?”薛邕准确地捕捉到字眼,“仙长何出此言?”
“有人在地下。”陆沧云终于点明正题,“凭他所感,应是有十万之数。”
“……原来如此。”薛邕定定看他许久,终于轻笑了一声。陆沧云见他眉头微松,呼吸都和缓了许多,心中有些疑惑。他趁薛邕垂眸饮茶的空当与殷长策对视了一眼,后者几不可查地一摇头,表示什么都没发现。
拖延许久,结果这皇帝身上既没有妖气也没有魔气,似乎只是个普通的修炼了几年的凡人。那皇后那番模样又是怎么回事?世人传帝后伉俪情深,虽成婚以来皇后一直无所出,她仍然是皇帝捧在手心的女人。如果不是常与皇后接触的皇帝令其身体有损,难不成还能是宫人?
兽炉中的香快要燃尽,薛邕在沉默之后搁下了杯子,目光落到书房一侧墙壁上悬挂的“如水”二字上,叹了口气:“二位若是愿意帮朕救出那十万劳工,朕愿起誓,必将其妥善安置,以召天下。”
他这一起誓,倒是让陆沧云懵了懵,又暗中探寻了一番,结果还是这皇帝什么问题都没有。陆沧云明白天子誓言的分量,思量一番,道:“今日太阳落山前,还请陛下派人前往三官大帝庙后树林。”
后半句不说,薛邕心知肚明,笑容竟是真挚了几分。陆沧云只觉得头疼,殷长策的身子拖不得,没想到这里竟然又扯出了千丝万缕。正当两方心思各异又不得不再周旋几句时,外头传来那大太监焦灼不已的声音:“陛下,皇后娘娘晕倒了!”
薛邕豁然起身开门问道:“怎么回事?!”
“只说是忽然倒下,太医立刻赶来瞧了,说娘娘身体并无异状。奴婢只听了这一句就赶紧来禀,一阳派和悯生门的大师也在那里呢。”
他边走边说,步子迈得不够大,差点追不上薛邕的脚步,陆沧云同殷长策也跟在其后。皇后被安置在宴会厅旁的厢房中,外头围了不少人,屋里只有太医瑟瑟发抖地跪着,玄城子和道藏立在门边。
“阿亭!”薛邕大步走向室内,陆沧云停在外头,倚墙瞥了眼屋里,悄声道:“掌门,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啊?”
玄城子见过礼后便退了出来,摇摇头:“怕是中邪了。”
“天子在此,又有诸位道友,还有邪祟敢近皇后娘娘的身?”陆沧云作惊讶状,浮夸至极,玄城子倒也没揭穿他,面色不佳,嘴上也不说话。陆沧云又将目光移向道藏,问:“道藏大师应该也看过,可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道藏双手合十:“阿弥陀佛,那邪物有几分修为,贫僧惭愧,看不出来。”
“大师身上的味道甚是好闻。”陆沧云突然话音一转偏了题,甚至还很是轻浮地凑近闻了闻,“这味道……有点熟悉啊?”
“贫僧擅制香,有幸得陛下青睐。”道藏点到为止,往后退了退。殷长策正好又拉了他一把,皱着眉:“师父,注意形象。”
“好好,是我唐突了。”陆沧云摇着扇子,与周围愁云惨淡的人形成了明显对比,似乎要在他周围那块地方开辟出一片晴空一般。然而他就像闲不住一样,安静了一阵又开始说话:“二位不好奇陛下刚刚与我说了什么?”
“如今当以皇后娘娘凤体为重。”道藏明显也是个不好糊弄的,半垂的眼直接闭上,退到一边盘手里的佛珠去了。陆沧云又看向玄城子,对方直接扭头问身边的东方翊:“你小师妹可还在门中?”
东方翊答道:“师妹乖巧,还在。”
“等这边事情了了就让她与二位见见吧。”玄城子说,陆沧云一顿,收了扇子:“那就有劳了。”
日头渐到正中,四月正午太阳大,跪了一地的婢女太监不住冒汗。好在还有些微风,并不算太过闷热。陆沧云与殷长策寻了个阴凉地候着,用神识传音:“这老道士拿锦零威胁我呢。”
“此时也不宜多问。”殷长策更在意另一件事,“师父,你方才离那和尚那么近干什么?”
“他身上的味道与书房里御用的调制香一样,我凑近想闻个清楚罢了。”陆沧云扫了他一眼,“眼下所有人都不能出这知州府,一会儿皇帝出来必定要大肆彻查一番。皇后是中邪晕倒的,那你我与那些修士一个都逃不了。”
殷长策撇撇嘴:“玄城子与道藏二人似乎与皇帝格外熟识,这两个门派负责地区涵盖了怀宁、暨阳与长平。怀宁曾有魔族屠杀,暨阳有青鸟堕妖为祸,长平则是那阴煞的皇城,件件都不是小事,却没见他们上心。”
“怀宁魔族出现的突兀且修为不低,未能及时赶到也说得过去。暨阳……当时我们听当地人说是悯生门管了但管不住,逼得段知州走投无路去齐贤阁求助——齐贤阁?!”
两人目光相撞,俱是脑海中灵光一闪:“齐贤阁有人悬赏聚魂珠!”
“当真是环环相扣,事事牵绊啊。”陆沧云哼笑一声,“当初那魔族是因聚魂珠追杀季师叔,季师叔被句芒带走后有了悬赏,由此便可以佐证魔族背后定有人传递消息甚至是操纵,为的便是聚魂珠。大季师叔与魔族一体双魂,八成与此事有关。但我更偏向于他后来发布悬赏,而没有先前派遣魔族,毕竟不论如何,大季师叔是绝对不会伤害季师叔的。”
殷长策再次跑偏:“师父怎么确定他绝对不会伤害季师叔祖?”
“因为情啊——”陆沧云眼珠一转,落在殷长策脸上的目光竟让他觉得比阳光还要炽热。“他们兄妹情深,这一点任海枯石烂也是变不了的。不然当初大季师叔为何要将季师叔骗走,偏让她躲过了上清的祸,又在二十年后追着句芒抢回聚魂珠?虽道人心易变,可仍有情分和心意是长久永恒的。就像那埋在土里的草种子,春雨一浇就开始长,便是野火烧过,抑或是霜雪覆盖,根还扎着,总会复生。”
折扇搅乱了吹过的风,绵绵密密缠在了殷长策身上。他抬了抬手,却在半路变了轨迹,在陆沧云面前一晃而过,落到他袖上,给他将翻折的袖口抚平。陆沧云自个儿拨开挡住眼的发丝,继续说:“大季师叔没有做,那只魔族背后便是另外一人了,但他必定与其有密切联系。聚魂珠是天界的宝物,暂不提大季师叔如何知晓,句芒说那齐贤阁主可是关注过的。程兄昨日才与我们说了那蓝衣人来自天界,阿策你说他是罗钧,那么我们可不可以认为罗钧因为某些缘故来到凡间,先是阻挡程兄去寻沈兄,又在三百年后摇身一变为传说中的当世大能齐贤阁主,参与了聚魂珠一事?”
“可是有一点说不通,玄……小冥主说天界出入口被罗钧道尊严格把守,他如何脱身来到人间?”
“也是……难不成是分身?”
“并非无可能。”殷长策点点头,“这是目前我们能根据已知线索推断出来最全面最顺畅的始末缘由了,也能与长平一事相连——大季师叔祖与罗钧道尊有一个共同的目的,他们筹谋了几百年,将上清与长平都算计在其中。”
陆沧云听到“上清”二字目光暗了暗,随即收敛神情意味深长地望向紧闭的房门,“接下来就只剩下搞清楚皇帝陛下在其中是哪一环了。”
过了约一炷香时间后薛邕唤了人进去,道是皇后醒了,精神不太好。太医给开了滋补宁神的方子,出来后满头是汗心有余悸地摸摸自己的脖子和脑袋,赶紧溜了。大太监又请了玄城子和道藏进去,两人没有多待,很快就同薛邕一道来到院里。薛邕面色冷厉,震声道:“给朕一个个查!”
在场之人惶惑不安人人自危,玄城子从袖中掏出一罗盘,言此物能指引邪祟,只要将皇后身上的邪气引在罗盘上,便能牵引着寻找到与之同源的东西。他举着罗盘自每一个人面前走过,指针晃动不停,躲过一劫的人都纷纷擦着汗躲远了一些。陆沧云与殷长策算是这回的贵客,玄城子最后才走到两人身前,道了声“得罪”。
陆沧云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那制作精巧的罗盘,然后便看见指针疯狂转动十数圈后缓缓停下,尖锐的针头正指向自己身边。
“阿策?”
殷长策一脸茫然地看过来,陆沧云眼底锐意一闪,合了折扇,皮笑肉不笑地问:“门主,这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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