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并未驱散夜间的寒意,只是将房间的轮廓从墨黑染成了一种沉闷的灰调。蔡优也醒来,最先感知到的不是光线,而是寂静。一种过于浓稠、仿佛能吞噬一切声音的死寂,压迫着耳膜。
空气中那冷冽的线香气味几乎散尽,但另一种更难以捉摸的气息沉淀下来——像是旧书页、灰尘,以及一种……若有似无的、水腥气。很淡,却顽固地钻入鼻腔,与她记忆中任何关于“家”的概念都格格不入。
她赤脚踩在地板上,冰冷的触感从脚底直窜而上。厚重的窗帘将她与外界彻底隔绝。她再次尝试拉开,那道高大漆黑的铁艺栏杆依旧沉默地矗立在晨曦中,将优美的湖景切割成一块块冰冷的碎片。
餐桌上依旧摆放着无可挑剔的早餐。常顺坐在对面,姿态优雅地喝着咖啡。他的存在本身就像一件精心摆放的家具,完美,却缺乏生机。
“睡得好吗?”他问,声音平稳得像经过精密调校的仪器。
蔡优也摇了摇头。她夜里似乎总听到细微的、像是女人哼唱的声音,缥缈不定,一凝神细听,又只剩下窗外永恒的风吹叶响。
“可能是风吹过管道的声音,这房子有些年头了。”常顺轻描淡写地解释,目光甚至没有从平板电脑上移开,“习惯了就好。”
他的解释天衣无缝,反而让她心底那点寒意更甚。
他离开后,房子彻底沉入一种令人不安的宁静。蔡优也开始她的探索。她走过空旷的客厅,脚步声被地毯吸收,发出闷响。走廊两侧挂着一些抽象的装饰画,色彩阴郁,线条扭曲,看久了竟让人有些头晕目眩。
她再次停在那扇锁着的房门前。这一次,她将耳朵轻轻贴上门板。
里面似乎有极其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纸张摩擦,又像是……指甲轻轻划过木板?
她屏住呼吸,那声音又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细微的、冰冷的空气流动从门缝下渗出,带着那股若有似无的、令人不适的水腥气。
她猛地直起身,心脏狂跳。是储藏室吗?还是通向别处的暗门?
“优也?”
一个温和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惊得她几乎叫出声。
常顺不知何时去而复返,静静地站在走廊尽头,手里拿着一件她的薄开衫。“早上天气凉,别忘了加件衣服。”他的目光扫过那扇锁着的门,眼神深邃,看不出情绪,“那里没什么好看的,只是些不要的旧物,灰尘大,对你身体不好。”
他总是这样,适时地出现,恰到好处地关心,无声地阻断她的每一次探寻。
下午,心理医生苏沁准时到来。她穿着柔软的米白色针织衫,笑容温暖,与这栋房子的冷感形成鲜明对比。谈话在阳光最好的小客厅进行。
苏沁的声音很柔和,引导着她放松。然而,当蔡优也试图描述夜间那若有似无的哼唱和门后的异响时,苏医生温柔地打断她:“优也,创伤后的应激反应有时会让我们变得格外敏感,甚至产生一些…错觉。大脑在试图保护我们,避免我们直接接触那些过于痛苦的记忆碎片。”
她的话专业而富有同情心,却像是在她真实的恐惧上,轻轻地盖上了一层“合理”的薄纱。
送走苏医生,蔡优也感到一种更深的无力感。她的恐惧和疑虑,在常顺的“常识”和苏医生的“专业”面前,显得如此孤立无援,甚至…荒唐。
她鬼使神差地再次走入书房。这一次,她不是在书架上寻找,而是拉开了书桌最底下的一个抽屉。里面堆着些看似无用的杂物——旧钢笔、断掉的尺子、一盒受潮的火柴。
在抽屉最深处,她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冰冷坚硬的物体。
她把它拿了出来。
那是一面很小的、做工精致的复古黄铜手镜。镜面已经有些模糊,边缘雕刻着缠绕的蔓草花纹。她无意识地用指尖摩挲着冰凉的镜背。
忽然,一种强烈的既视感击中了她。
她恍惚记起,似乎也曾这样摩挲过另一件类似冰冷的东西……是了,是白玉。一块触手生温、雕刻成某种抽象图案的白玉挂件。它属于谁?它在哪里?
这段记忆碎片来得突兀而清晰,却又戛然而止。
她下意识地举起手镜,照向自己。
模糊的镜面里,映出她苍白困惑的脸。然而,就在那一瞬间,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镜子里她肩膀后方的阴影里,极快地闪过一个模糊的、湿漉漉的白色影子!
像是一张被水泡得肿胀的脸,又像只是一片被风吹起的纱帘倒影。
蔡优也猛地丢开手镜,惊恐地后退一步,撞在书架上。
黄铜手镜掉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腔,死死盯着那片阴影——那里空无一物。
只有窗外,夕阳正缓缓沉入湖面,将粼粼波光投射在天花板上,晃动如同鬼影。
走廊里,传来常顺沉稳的脚步声,正在靠近。
蔡优也背靠着冰冷的书架,目光在地上那面诡异的手镜和门口之间惊恐地游移。
那股淡淡的、冰冷的水腥气,似乎又悄然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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