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匙身,精准地探入了锁孔。
那细微而清晰的摩擦声,在蔡优也耳中如同惊雷炸开。她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到了极致,死死攥着那冰冷的酒瓶瓶颈,破碎的瓶口像野兽狰狞的獠牙,对准了声音的来源——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
时间仿佛被冻结,又被无限拉长。
预想中锁舌弹开的巨响并未传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缓慢、甚至可以说是轻柔的转动。钥匙在锁芯里细微地挪移,发出近乎缠绵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嗒…嗒…像是情人的指尖,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耐心,一遍遍描摹着锁孔的轮廓,品味着锁芯内部每一次细微的咬合与抗拒。
他并不急于进来。
他是在享受。享受这扇门所带来的绝对掌控,享受门内猎物那无处遁形的恐惧。这缓慢的折磨,比破门而入更让人崩溃。
蔡优也的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不是因为寒冷,而是源于灵魂深处的战栗。她几乎能想象出门外那双眼睛,此刻正映着怎样一种冷静到残酷的、洞悉一切的光泽。
忽然,转动停止了。
钥匙似乎就停留在某个临界点上,只需再稍稍用力,便能豁然洞开。
门外一片死寂。
连那催命般的滴答水声,也诡异地消失了。绝对的寂静压了下来,比之前的任何声响都更令人窒息。他停下了。为什么停下?是在聆听她的绝望?还是在等待什么?
在这令人疯狂的静默里,蔡优也的感官被逼迫到了极限。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睫毛上凝结的湿气,微微颤动的细微声响。
然后——
一声极轻极缓的、仿佛带着无尽遗憾的叹息,幽幽地透过了厚重的门板。
那叹息声模糊不清,却像一枚冰针,精准地刺入了蔡优也的耳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像是曾在无数个深夜,于枕畔听闻。
不!是错觉!是恐惧产生的幻听!
她猛地摇头,试图驱散这荒谬的念头。
就在她心神激荡的刹那——
“咔。”
一声轻响。不是门锁弹开,而是钥匙被缓缓抽出的细微声响。
金属匙身与锁孔轻轻摩擦,如同一个冰冷的吻别。
然后,那脚步声再次响起。
缓慢,从容,甚至带着一丝难以形容的……疲惫?一步一步,踏着来时的阶梯,向上而去。声音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楼梯的顶端。
紧接着,是楼上书房门被轻轻合上的声音。
一切,重归死寂。
仿佛刚才那令人胆寒的一切,都只是一场逼真到极致的噩梦。
蔡优也僵立在原地,浑身冰冷,大脑一片空白。过了许久,直到冰冷的空气呛入肺腑,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她才猛地回过神来。
他……走了?
为什么?他明明可以进来。为什么在最后关头离开了?那声叹息……又是什么?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与更深的迷茫困惑交织袭来,她几乎软倒在地。手心被酒瓶边缘硌出深红的印痕,那叠粗糙的纸张几乎被她的冷汗浸湿。
她靠着墙壁滑坐下来,剧烈地喘息,冰冷的泪水终于决堤,却不敢发出丝毫声响,只能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背,品尝着那混合着铁锈味和绝望的咸涩。
他知道了。他一定知道她拿到了这些东西。他的举动,是一种警告,还是一种……更复杂的、她无法理解的暗示?
冰冷的黑暗再次成为她唯一的怀抱。但这一次,恐惧之中,掺杂了一种更为磨人的、对那个男人复杂动机的疯狂揣测。恨意与那不该存在的、因他最后离去而滋生的一丝扭曲的庆幸,疯狂撕扯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地底的寒气几乎要将她冻僵。她必须想办法出去,或者,至少要知道手里这些东西,究竟记录了些什么。
光!她需要光!
她挣扎着,再次摸索起来。这一次,她的目标明确——寻找任何可能发光的东西,或者能制造火光的东西。
她在堆积的杂物间艰难地挪动,手指被不知名的尖锐物划破,带来一丝刺痛。终于,在一个废弃的工具箱最底层,她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冰冷圆柱形的物体——一只老式的金属打火机。
她颤抖着试图打火。第一次,第二次……只有冰冷的齿轮摩擦声。
第三次。
“嚓——”
一簇微弱、摇曳不定的小小火苗,骤然在绝对的黑暗中燃起!
光芒虽弱,却如同刺破永夜的曙光,瞬间驱散了小范围的浓黑,也将她因恐惧而扭曲的影子,巨大地投映在身后布满霉斑的墙壁上,如同一个张牙舞爪的幽灵。
她迫不及待地、几乎是贪婪地就着那微弱的光芒,看向手中那叠失而复得的纸张。
纸张粗糙,边缘被湿气浸润得模糊。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她无比熟悉的、却因仓促而显得凌乱潦草的字迹——是她自己的笔迹!
那不是日记,更像是一份零散的记录和混乱的思绪碎片。
“……水质检测报告异常……湖区上游……化学残留……绝非自然……”
“……微光……不仅仅是我们的梦想……它看见了……我们都看见了……”
“……他说我想多了……让我不要再查……他的眼神很可怕……”
“……许微的项链……她从不离身的……为什么会在他的书房抽屉里?……”
“……夜半歌声……不是幻觉……她也听见了……水底……她在水底看着我们……”
“……锁好门窗……他还是能进来……无处不在……”
“……必须留下痕迹……藏起来……如果我不在了……”
字字句句,如同冰冷的碎玻璃,扎入她的眼中,刺进她的脑海!
伴随着阅读,一些模糊的、破碎的画面猛地冲击着她的意识——
——昏暗的光线下,她颤抖着手从一本书后抽出一份文件,标题是《湖区水质抽样分析》。 ——常顺站在书房阴影里,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冰冷陌生,声音低沉:“优也,停下。” ——一条缀着一小块不规则白玉的银质项链,静静地躺在一个黑色丝绒盒子里,闪烁着不祥的光泽。 ——深夜的湖边,冷风呼啸,她似乎和另一个身影站在一起,恐惧地望着漆黑如墨、咕嘟冒着气泡的湖心……
打火机的火焰猛地跳动了一下,烫到了她的手指。
她吃痛地松开手,火苗熄灭。
黑暗再次吞噬一切。
但这一次,黑暗不再空茫。
那冰冷的文字,那闪回的恐怖画面,如同鬼魅,在这地底深处的囚牢里,在她耳边发出无声却尖厉的嘶啸!
她终于知道,“微光”不仅仅是一个美好的比喻。
它似乎还是一个地点,一个秘密,一个与许微之死、与水污染、与常顺讳莫如深的禁忌直接相关的钥匙!
而那条项链……许微从不离身的项链,为什么会在常顺那里?
“她也听见了……”那个“她”,是谁?是许微的亡魂?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巨大的信息量和恐怖的联想,几乎要撑破她的头颅。
就在这时——
“嗡……”
头顶深处,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持续不断的震动声。像是……手机在木质桌面上震动的声音。
是她的手机吗?她下来时,手机似乎放在了书房桌上。
震动声持续着,固执地穿透地板传来。
在这死寂里,像是一根从天垂落的、纤细无比的蛛丝。
蔡优也猛地抬起头,望向头顶那片无尽的黑暗,心脏再次狂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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