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传来的震动声,如同溺水之人望见水面投下的一缕微光,瞬间刺破了地底深处令人窒息的绝望。那持续而固执的嗡鸣,穿透厚厚的地板,微弱却清晰可辨,像一根从天垂落的、纤细却真实的蛛丝。
是她的手机!她下来时,手机就放在书房那张宽大的红木桌上!
会是谁?陈征警官?博物馆的同事?还是一个……她无法想象的、来自过去时空的联络?
希望如同强心剂,猛地注入她几近冻僵的血管。蔡优也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挣扎起来,不顾一切地循着那声音的方向扑去。她跌跌撞撞,小腿撞在冰冷的酒桶上,带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她却浑然未觉。
她徒劳地仰着头,在黑暗中死死盯着声音传来的大致方向,仿佛这样就能让信号增强几分。她颤抖着摸索出口袋里那只冰冷的金属打火机。
“嚓——嚓——”
几次失败的尝试后,那簇微弱而神圣的火苗再次亮起,驱散一小片黑暗。她急切地环顾四周,目光最终锁定在酒窖角落一堆摞得较高的空木箱上。
也许……也许爬上去,能离信号更近一点?能听得更清楚一点?
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攀爬,粗糙的木刺扎入掌心。震动声仍在持续,那嗡鸣此刻在她听来,如同天堂的钟声。她终于爬至顶端,踮起脚尖,尽可能地将手机举向天花板的方向——尽管明知这毫无物理意义上的作用,只是一种绝望仪式。
嗡鸣声似乎真的更清晰了一些!
然而,就在她全力捕捉那希望之声时,另一个声音,毫无预兆地插了进来!
是一段音乐。一段极其短暂、甚至有些变调走音的、古老的八音盒旋律。清脆、空灵,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像是从极其遥远的水底传来,又像是就在她耳边响起。
叮叮咚咚……只响了几个音符,便戛然而止。
蔡优也浑身一僵,攀爬的动作骤然停顿,火苗因她的颤抖而剧烈摇曳。
是幻听吗?还是……这地底深处,真的藏着别的什么东西?
没等她细想,头顶手机的震动声,也毫无预兆地停止了。
嗡鸣消失,突如其来的死寂再次降临,比之前更加深沉,仿佛那根唯一的蛛丝已然断裂。那诡异的八音盒旋律,也再无踪迹,仿佛只是她高度紧张下的神经产生的错觉。
希望来得突然,去得更加彻底。巨大的失落感如同冰水兜头浇下,让她瞬间脱力,险些从木箱上摔落。
她狼狈地爬下来,背靠着冰冷刺骨的墙壁滑坐在地,打火机的火焰再次熄灭。黑暗中,她紧紧抱住膝盖,将那叠冰冷的纸张和那块锐利的碎瓷片死死按在胸口,仿佛它们是唯一能证明她存在、证明刚才那短暂希望并非虚幻的证物。
寒冷、恐惧、失望、以及那诡异旋律带来的新的不安,交织成一张更密的网,将她牢牢困住。常顺知道她在这里,他知道她拿到了东西,他却选择将她锁在这里,用那种方式折磨她后,又悄然离开。
他到底想做什么?慢性地逼疯她?让她自行了断?还是等待什么?
时间在绝对的黑暗和寒冷中缓慢爬行。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意识开始因寒冷和疲惫而模糊,那些纸片上的字句和闪回的画面,如同鬼魅般在脑海中反复盘旋、扭曲。
“水质报告……化学残留……” “微光……它看见了……” “他的眼神很可怕……” “项链……在他的抽屉……” “水底……她在水底看着……”
许微溺亡的湖、常顺讳莫如深的警告、藏在酒窖的线索、门外那声熟悉的叹息……所有这些碎片,在她冻得麻木的大脑里疯狂旋转,却无法拼凑出完整的图景,只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头痛。
就在她意识即将涣散,几乎要沉入这片冰冷的黑暗永眠之时——
“咔哒。”
一声清晰的、与之前截然不同的解锁声,从酒窖门口传来!
紧接着,门轴发出沉闷的吱呀声,沉重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并非暴力撞开,而是以一种近乎平常的力度。
明亮却不刺眼的光线,瞬间从门外涌入,驱散了地底浓墨般的黑暗,如同舞台剧的幕布骤然拉开!
蔡优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光线刺激得闭上了眼睛,身体因恐惧而剧烈颤抖,下意识地握紧了那块碎瓷片,锋利的边缘割破了她的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
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逆着光,站在门口。
是常顺。
他换了一身干净的深色家居服,头发一丝不苟,脸上看不出任何彻夜未眠的痕迹,只有一种深沉的、近乎悲悯的平静。他的手里,并没有拿任何武器,只是端着一杯冒着袅袅热气的牛奶。
他的目光落在蜷缩在角落、狼狈不堪、浑身沾满灰尘蛛网、眼神如同受惊濒死小兽般的蔡优也身上。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眼神复杂得令人窒息——有关切,有疲惫,有一种深重的无奈,甚至……还有一丝一闪而过的、近乎痛楚的歉疚?
“优也,”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却异常平稳,仿佛她只是不小心闯入了一个无关紧要的房间,“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迈步走进来,锃亮的家居鞋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清晰的回响。他无视了她手中的碎瓷片和那叠皱巴巴的纸,仿佛它们根本不存在。他径直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将手中那杯温热的牛奶递向她。
“地窖太冷,湿气重,对你身体不好。”他的语气温和得像是在哄一个梦游的孩子,“喝了它,会暖和一点。”
热牛奶的香甜气息弥漫开来,与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冷冽的线香气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极其怪异的氛围。
他看着她,眼神深邃如同古井,里面清晰地映出她此刻惊恐万状、苍白扭曲的脸。
“你看你,手脚都冻僵了。”他叹息般轻声说道,伸出手,似乎想拂去她发间的灰尘,动作自然而温柔,仿佛昨夜那个在门外冰冷踱步、用钥匙折磨她神经的人,与他毫无干系。
“做了整晚的噩梦,吓坏了吧?”他凝视着她的眼睛,语气笃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将一切异常都归于“噩梦”的强大逻辑,“别怕,都过去了。”
阳光从他身后洒入,将他周身镀上一层虚幻的光晕,却让他眼底的情绪,变得更加幽深难测。
蔡优也怔怔地看着他,看着那杯冒着热气的牛奶,看着他温柔伸出的手,大脑一片空白。
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寒意,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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