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敲响后,十二位大骑士长进入圣堂。
跪于神像面前的圣女微微低头,等渐近的脚步声停下,唱诗班奏响圣歌。
三刻钟后,圣女睁开双眼。
她起身对迎向前的枢机团缓缓摇头,一言不发离开了圣堂。
今日,神依然没有回应世人。
消息传出去后,信徒们又一次感到失望。
可这当然不能怪圣女,毕竟今日的博尔格斯特已非昔日,不止光明神不知所踪,自然之主、月神、土石的王……包括该隐在内的众神们都纷纷隐迹匿踪。
众神皆如此,怎么能将责任全归于圣女身上?
但教皇的拥趸们不这样想。
圣女是光明神亲自选择的代行,和其他任何族群的“受选者”都不同的是,圣女见过神明的本来面貌。
过去,圣女理所当然是特殊的,但现在光明神连圣女都不回应,这难道不正象征着圣女的失格吗?
他们的想法未被宣扬,但他们本身对此深信不疑,亦或,他们从未信仰神明看重信仰,只是一味以赞颂的言语来掩饰行动的不敬,用虚伪证明虔诚。
两年前,教皇与众信徒以祝圣之名,令圣女回到了圣城。此后,他请求圣女暂时停止行走的脚步,因为人们需要来自云端之音的安抚。
之后圣女再未踏出圣城一步。
昨日,教皇为一名神官加冕,令其成为史上最年轻的大主教。
当二十岁的艾丽卡身披圣衣从台阶下步入圣堂,当人们赞扬她的美丽和在普拉尔大区立下的汗马功劳,当教皇满意看着她低头露出幼兽一样脆弱的脖颈——
无人注意到她眼中的阴翳,以及不经意扫过枢机团某个人所在时不可察觉的微笑。
远处,礼带挂满树枝。
昨日她跪过的台阶,今日,圣女如常走过。
-
“格瑞丝大人。”
神忠诚的骑士致以问候,圣女温声回应。
“花圃的花开得正好,您要去看看吗?”
“我会去的。”
“又是夜晚吗?圣城此刻神官众多,诸位枢机都在,您已经很久没有休息了。”
“仍有人的告解需要我聆听。”
“您……”
圣女制止了骑士的劝阻,如她所说,她要去完成她未完成的职责。
骑士用担忧的目光目送圣女远去,无可奈何的叹息一声,待他收回目光,才发现自己身边多了个人。
那人没有以声音或接触唤回骑士的注意力,同他站在一起,共同目送圣女的离去。
“诺、艾丽卡大人。”骑士肃声,认出了这位新晋枢机,他很少在这条路上看到除圣女以外的其他大人物,因此不可避免的产生慌乱,甚至差点儿用错了称呼。
好在最后,他到底想起来这位大人不喜欢别人称呼她的姓。
听说因为讨伐血族的建立神圣联盟军队需要,教皇大人有意让普拉尔区大主教代行统领神圣骑士团职责。
现在艾丽卡大人成为普拉尔大主教,极大可能是他以后最大的上司。
未来的上司不知缘由的停留在自己身侧,是什么地方做错了吗?
想到这里,骑士无可避免的惶恐起来。
“刚刚过去的是格瑞丝大人吗?”
“是的,大人。”然而等了半天却等来了这样一句询问。骑士迟疑的回答,刚刚那个距离应该能让艾丽卡大人看清是圣女才对,为什么要问一下自己呢?
“听说圣父令圣女大人回到教廷,我到过圣城很多次,还从未在路上遇到过圣女大人。”
“这……其实不止是您,就连教皇除非特意前来寻找,否则也很少遇到圣女。”
“嗯?”
“在晨钟响过之前,圣女大人已完成早祷。接下来的一天里,她会一直在告解室,直到深夜。”
“……你说,一直?”
“是的,她一直很辛苦。”
“她没有别的事吗?我是说,她没有休息的时间吗?不在午后读书或者做一些其他事吗?”
“圣女大人献出了自己的整个白日,我从未见过她主动为什么东西驻足。如果非要说的话,她偶尔会在夜晚的花圃里整理花束。”
“这样……”艾丽卡抿唇,然后转身对骑士报以微笑:“您的工作做的很好,请挺起您的胸膛吧。只有一点希望您能理解,请不要将圣女的行迹和爱好透露给其他人。”
骑士懵懂:“您的意思是?”
“神圣骑士团有责任保护神的代行者,使圣女不受恶徒与虚伪者影响,尽管我们很少能辨别那些披着同胞衣服却面目狰狞的怪物,可一旦被需要,我们决不放下我们的盾与枪,即使面对的是不可违逆的教皇。您说对吗?”
“!”
“我会将您调去普拉尔大区做我的近卫,希望有一日,您能回到这里,以一位大骑士长的身份。”
“可是,圣女……”
“裁决所的大人们不是看着这边吗?您需要明白,正是因为您对神和圣女的忠诚,才令我选中你。”
骑士恭谨跪下:“生命乃是神的恩赐,愿为伟大的光明神与敬爱的圣女献上全部忠诚乃至生命。为此,我决不违逆于您,决不怀疑于您,绝对服从您的一切指令,直到死亡来临那刻。”
-
「造物的、至高的父问众神,祂们眼中的是什么。
光明神说:“我看到众生头顶的黑色不可铲去如泥垢。”
月神在睡觉。
该隐说:“只有甘美的血令我于沉睡中醒来,赤红是美丽,暗红也是美丽。”
……
自然之主没有回答,祂牵过土石的王,将紫色的花放于土石的王手上:“亲爱的蒂芙尼,你希望看它盛开在你的河谷周围吗?”
当土石的王尚因羞怯讷于开口,自然之主已令那花在河谷中涌起紫色的波浪。」
午夜最后一道钟声响过,沿着从圣堂前往告解室的唯一一条路走到尽头拐弯。如果足够幸运,如果自然之主足够仁慈,月神也巧好睁开双眸,你会看到白色的她与紫色花海一同沐浴在纯白的月光下,看到教典中描述的、紫色波浪。
微风中,纯白的她遥望星河。
“您不该来这里。”圣女没有回头,但这样短促的语句已经足以令艾丽卡高兴。毕竟她以为,一定会是自己来打破沉默。
“那我该去哪里?”
“……”圣女沉默。
“从那片森林外的庄园离开之后,我先是诺曼男爵权力斗争的棋子,后又变成教皇的鹰犬。我杀死一个个阻拦,越是接近您的身边,越是看到光鲜下的腐臭。您就被困在这里,原来您一直生活在这样的地方。”
“……”
“在我最初的那两年,我被陷害、污蔑。他们所做的一切盖在我的头上,让我屈服,让我做餐桌上的羔羊,您知道吗?您当然知道,难道您以为,我会不知道我一直都有惊无险的原因吗?”
“……”
“我不曾在噩梦中被您怀抱吗?您不曾在我昏迷时握住我的手吗?当我被我信仰上的亲人,被那些神官独自抛在阴沟中,不是您步入泥泞,背着我一路走出吗?”
“……”
“高高在上的恶徒居然会因圣女路过他们的辖地收敛恶行,他们居然也会因圣女的注视不敢抬头。但当您走过,当您离去,我不止一次的想,他们凭什么得你救?”
“……”
圣女做出祷告的动作,这令艾丽卡无法忍受。她抢过圣女的羊角号扔掉,压着圣女倒进花丛。
“格瑞丝,亲爱的格瑞丝。您为何对我如此残忍?您为何不肯看着我?您甚至不愿回应我的所说的一切。我就令您如此讨厌吗?求您,我已经……”
泪珠湿润了圣女的脖颈,在她的身躯之上,一位主教正呜咽抽泣。
超过寻常的心跳速度在静谧的夜晚愈发明显,虚空渴望着失却的部分,圣女缓缓伸手。然后她惊醒,无可奈何发出叹息,在模糊的视线中看到群星。
炙热的人,为何你要出现在寒风中?
“请回去吧,您明早启程。”
“不听。”
“普拉尔大区的信徒在等您,帝国统帅需要您的建议。”
“不听。”
“这是您的选择,您需明白,人们仍在受难……”
“我说我不听!”
“……”
反应过来方才的失控,艾丽卡抿紧了唇。她也讨厌这样肆意发脾气的自己,可当抬头看到圣女温柔包容的金色眼睛,她又觉得自己的失控无药可救。
“为什么呢?为什么您总是说这样的话?整个教廷的枢机没有人在乎您在乎的东西,为什么您不生气?为什么您总是这副模样?为什么您要让我离开?”
“艾丽卡嘶……”
情绪失控的大主教倾身,狠狠咬在圣女的锁骨。当她察觉自己在做什么惶恐道歉:“我、对不起,格瑞丝,对不起,我不想……”
但圣女却说:“这不是你的错。”
于是,那好不容易压过愤怒的惶恐便无影无踪:“错?您认为,我只是犯了一个错误?”
圣女不语。
艾丽卡擦去唇上的血,戚然冷笑:“您的心难道是石头吗?”
“这不是你的错。”
“那是谁的错?难道是您?”艾丽卡起身走出花圃:“我不会忘记我的职责,在光明神雕像面前祈祷时,我曾在心里对您发誓,我绝不阻碍您的道路。请回去休息,我会在凌晨离开,如您所愿。”
“……”
月亮睡入云中,圣女吹着微风,在花圃中独自等待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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