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神已死。
艾丽卡沉沉睡去,圣女解开镣铐,赤足踏在厚重松软的羊绒地毯之上。
她清理了该清理的一切,永远封闭了暗室,最后抱着身着红衣的艾丽卡回到了地面。
圣城没有人的痕迹,昔日庞大的建筑群已成废墟。圣女在废墟上抱着艾丽卡坐下,仰望云端的星光。
她静静的等待,细细数那遥远光辉将落于哪个方向,就像看着自己漫长而无用的一生最后陨落。
她在等待一位神明的降临。
她想起了艾丽卡口中的那个黄昏,神死于荒野的黄昏。
圣女当然毫不怀疑艾丽卡的真诚,可惜,就连光明神也得承认,她要等待的神明不会死去。
终于,祂降临了。
祂冷漠的双眼从紧抱的两人身上扫过,眼底一片荒芜孤寂,祂幽远而沙哑的声音响起,祂问:“你已决定?”
“我已经不能再去平等的爱人。”
“父神说,凡是有情感的都会偏颇,你依然可以生活在这世界里,我不会怪你。”
“但如果我还能出现在人前,他们又将如何看待我坚守的信条和行走至今的道路呢?如果圣女没有死去,圣女的偏颇会让人们的信仰坍塌,人们又该何去何从?”
“那她呢?”
圣女低头:“这便是我要请您做的事了,请您抹去她脑海中一切有关于我的痕迹。”
“……傲慢。”
“我的傲慢来源于您,您是世间一切傲慢的源头。”
祂不再言语,祂走到圣女身侧,为祂的孩子赐下永恒的沉眠与安静。
格瑞丝垂下眼睫,艾丽卡睡的依旧安然。在她诞生之刻,她就明白自己是背负着没有尽头的使命清醒,赋予她身体与灵魂的神拒绝她为她锚定目标。因此众神纷纷与她交流,直至最后,她主动选择了光明神的道路,成为教廷的圣女。
赐她生命的神说,你已做出选择,你已发出誓言,你说你的爱绝不偏颇,我会看着你,直到你的死亡。
她想起那日,失去神血独自离开黎明森林小镇的圣女站在海的一旁,看潮水涌上沙滩,听汹涌的波涛。
月神降落在她的身旁。
“你另外一半灵魂去哪儿了?”
她说:“分了出去。”
“为了救人?”
“……我不知道。”
月神说:“真是冲动,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你将不再是完整的人,你会和世间所有生灵一样,无法进入天国。”
“残缺是常态,没有人不残缺。我理所当然和世人一样,另外,从始至终,我不曾打算去往天国。”
月神疑惑,但格瑞丝不再说了。
关于她从何而来的问题,想必众神皆有所猜测。造物的父神开辟世界,为了死后生灵的存续创造了云端的神之子。
那位伟大的存在不懂情感,所以众神趁造主不在,纷纷撺掇神之子步入人间。
众神以为他们的撺掇不会造成任何影响,但有一日,纯白的神子却独自离开了云端。
神之子漫步众生身侧,苦难与感到无法令祂的心脏泛起一丝波澜。
祂感到疑惑。祂想起造主的期待,祂认为没有情感的自己并不完美,所以,在玫瑰河畔,伟大的神之子第一次使用了创生的神力。那神力令河床的淤泥中走出了一位非造主创生的人,同时影响了在河畔汲水的一个恶魔。
那个恶魔叫做莉莉丝,是最初拥有智慧的恶魔。
圣女格瑞丝,乃是至高的神之子凭借创生权柄,带着祂对于人这个字的模糊理解,创造的唯一一个生灵。
她永不可能偏颇。
但她失败了。她分不清那是灵魂与血液的悸动,还是另一种更深层次的渴望。
当她终于正视过往,她会发现,早在十二年之前,她已失偏颇,思念从未停止,渴望疯狂生长。
趁着还有意识,她对祂说:“谢谢您。”
“我没做什么。”
“就是因为您什么都不做,我才会感谢您。”
她的确要死了。圣女微微一笑,为她的主教印下告别之吻。
——那么吾爱,永别。
她从泥土中来,最后如光消散。
祂在冷冽的寒风中,等一个人醒来,等群星离散。
仅能容纳一人的结界温暖,当艾丽卡从沉眠中清醒,祂正若有所思地望着那个结界。
艾丽卡环顾四周,错愕难掩,她几乎要站起来去寻找她的圣女,直到感受到废墟上另一人的目光落了下来。
“你需要冷静。”
这一句话让艾丽卡迅速意识到什么,她警惕地盯着那人,恐慌与焦急无处遁形:“您是谁?您知道什么?她呢?”
祂收回审视的目光,试图以一种更委婉的方式告知结局,但祂不具备那种能力,所以最后,祂只说了三个字:“她死了。”
“?”艾丽卡似乎无法理解自己听到的话,其实,祂以为艾丽卡会暴怒、会难过、会歇斯底里。但她的脸上只是疑惑,就像,听不懂祂在说什么。
“你不难过?”祂向来会直接去问那些不可理解之物。
艾丽卡微笑:“您在骗我,昨天一整天我们还待在一起,她很健康,精神很好,她说了很多话,啊,好像是我在说,但是这不重要,您知道吗?昨天她叫了我的名字,她说我是她最重要的人,她——”
祂闭上双眼。
原来如此,并非不相信,只是下意识无视了那种残忍的可能。
祂不再去听主教毫无逻辑的颠倒话语,祂停留在此,也并非为了讨论她们之间的亲密关系,祂不需要知道那些。
于是,祂打断了艾丽卡的话语:“她希望我抹去你的记忆。”
“……”
“不说些什么吗?”
艾丽卡牵了牵嘴角,低着头看不清表情:“是她会做的事。”
“你怨恨吗?”
“我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我怎么可能……好吧,我是怨恨,我怨恨我的不知足,明明最开始想的是即使拥抱一瞬,也能安详死去。我……”
祂说:“昨日,格瑞丝对我说,她无法平等爱人。”
艾丽卡怔然。
“我想,那一定是因为你。你知道为什么直到现在我仍然未抹去你的记忆吗?”祂抬起手,在空中构建出复杂的魔法阵,随着古老符文的生效成型,祂的身影也愈发淡薄。
祂问:“你想忘记吗?”
她答:“绝不。”
于是祂点头:“记忆是你的,我没有资格掠夺。倘若你能用一生思念并坚贞不渝,那么,我许诺你们未来。”
“您?”艾丽卡像突然意识到什么,飞快问道:“您是神明?我从未见过您的形象,您究竟是谁?”
“我并非神明。”祂说:“路西法。你不需要记住我的名,终有一日,我们将在未来相见,那时,我许诺你们不被任何人阻拦的未来。就当是——”
祂顿了顿:“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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