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哄睡了星眠,卧室里只剩下床头灯的暖光。程迢也靠在床头翻着账本,忽然合上书,侧头看向正叠衣服的云冉知:“我查了下存款,够咱们办场像样的婚礼了,咱们补上吧。”
云冉知手里的动作顿了顿,笑着抬眼:“还办什么呀?证都领了这么多年,星眠都能打酱油了,老夫老妻的,纯属浪费钱。”
程迢也却坐直了些,伸手把她手里的衣服接过来放在一边,语气认真:“那不一样。当初是条件不允许,没给你正经的仪式,这事我一直记着。人生就这一次,不能留遗憾。”他指尖蹭过她的手背,“就当……给星眠也看看,爸爸妈妈当年该有的样子。”
云冉知看着他眼里的执拗,又想起这些年他默默攒钱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暖了暖。她轻轻叹了口气,嘴角却忍不住弯起来:“好吧,拧不过你。那就简单点,别太铺张。”
程迢也立刻笑了,伸手把她揽进怀里:“都听你的。”窗外的月光透过纱帘漫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安安静静的,却比任何誓言都踏实。
婚礼定在了初秋一个天朗气清的日子,西式礼堂的玻璃穹顶映着流云,酒店大堂里人来人往,星眠穿着小纱裙,被几个亲戚围着夸“像个小天使”,她却一门心思攥着程迢也的衣角,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云冉知的婚纱。
红毯尽头,程迢也穿着笔挺的西装,看着云冉知被岳父挽着走过来,白纱裙摆扫过地毯,像落了一片月光。他喉结动了动,忽然觉得眼眶有点热——等这一天,好像等了一辈子那么久。
司仪站在台前,声音温和地扬起:“云冉知女士,你是否愿意嫁给程迢也先生,无论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都爱他、珍惜他,直到永远?”
云冉知望着程迢也眼里的自己,指尖被他轻轻攥着,暖得发烫。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点哽咽,却清晰得很:“我愿意。”
轮到程迢也时,司仪刚开口问“你是否愿意娶云冉知女士”,他几乎没等后面的话落地,就用力点头,声音响亮又坚定:“我愿意!”
台下顿时响起一阵笑声和掌声,星眠在旁边拍着小手,奶声奶气地喊:“爸爸愿意!妈妈愿意!”
云冉知被他逗笑,眼角的泪却滚了下来。程迢也伸手替她擦去,指尖带着点颤,低声在她耳边说:“这下,再也没有遗憾了。”
阳光透过穹顶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戒指的光晃得人睁不开眼,周围的喧闹仿佛都远了,只剩下彼此眼里清晰的笑意和泪光。
黄辞忧端着香槟,眼角余光瞥见身旁的顾钊明正望着台上,嘴角那点若有若无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她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他一下,语气带着点调侃:“某人这会儿该偷着乐了吧?以前总耷拉着脸,不知道的还以为谁欠了你八百万。”她故意顿了顿,扬高声音,“现在好了,人家终成眷属,你也该彻底死心了,总不能还惦记着别人老婆吧?”
顾钊明手里捏着酒杯,冰块碰撞出轻响。他瞥了黄辞忧一眼,挑眉道:“那又怎么了?我乐我的,碍着谁了?”他仰头喝了口酒,喉结滚动了下,“我从一开始就没争没抢,不过是看着她能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黄辞忧看着他眼底那点释然的光,忽然没了逗他的心思,转而往他杯里添了点酒:“行吧,算你有点良心。”
顾钊明笑了笑,没再说话,只是转头看向台上——云冉知正被程迢也牵着鞠躬,白纱裙摆扫过地毯,像朵盛开的云。他举起酒杯,对着那方向轻轻晃了晃,心里头那点藏了多年的念想,终于随着这声“我愿意”,落了地,也生了根。
婚礼的音乐还在宴会厅里流淌,阮桃西刚在休息区给宝宝喂完奶,想带他去跟程迢也和云冉知分享这份喜气。她把宝宝放进婴儿车,转身去接服务员递来的温水,不过短短十几秒的功夫,再回头时,心猛地沉到了谷底——婴儿车空了。
刚才还在车里安睡的小家伙,连同盖在身上的小毯子,全都没了踪影。
周围人来人往,宾客们举着酒杯穿梭说笑,衣料摩擦的窸窣声、碰杯的脆响、孩子的嬉闹声混在一起,此刻却像无数根针,扎得她耳膜发疼。阮桃西的手僵在半空,刚接过来的水杯“哐当”一声落在地上,水洒了一地,没人注意到这个突然失态的女人。
“宝宝……”她声音发哑,下意识地在附近转圈,眼睛像被蒙上了一层雾,看什么都模糊。婴儿车的安全带还松垮地垂着,显然是被人解开了。她冲过去抓住一个穿礼服的女人:“请问您看到一个婴儿吗?很小的宝宝,穿着黄色的连体衣……”
对方被她吓了一跳,摇着头走开了。阮桃西又去拽住一个服务生,指尖抖得厉害:“有没有看到谁推走了孩子?就在这儿,刚才还在这儿的!”
恐慌像潮水一样漫上来,瞬间淹没了她。她想起孩子熟睡时均匀的呼吸,想起他小手攥着自己手指的触感,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她几乎站立不稳。这么多人,这么乱的场合,他那么小,那么软……
“宝宝!我的宝宝!”她终于控制不住地喊出声,声音里带着哭腔,在喧闹的宴会厅里显得格外突兀。周围的宾客渐渐安静下来,目光齐刷刷地投过来,她却顾不上了,疯了一样在人群里冲撞:“谁看到我的孩子了?求求你们,帮我找找……”
眼泪模糊了视线,她跌跌撞撞地跑向后台,跑向走廊,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那个刚刚还在怀里温热的小生命,怎么会突然就不见了?
警察局的白炽灯亮得有些刺眼,阮桃西坐在长椅上,手指绞着衣角,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对面的警察递过来一杯温水,声音尽量放得温和:“阮女士,您先别急,我们已经调了酒店周边的监控,也安排了人手排查,会尽全力寻找孩子的,您放心。”
阮桃西抬起头,眼睛红肿得像核桃,声音嘶哑得厉害:“那……那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他还那么小,离不开人……”话没说完,哽咽就堵住了喉咙。
警察沉默了一下,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语气里带着无奈的坦诚:“这我确实不敢跟您保证。失踪儿童的情况很复杂,有些孩子可能几天、几个月就找回来了,可也有……”他顿了顿,终究还是说了出来,“有些可能要等几年、十几年,甚至……一辈子都没消息。”
“一辈子……”阮桃西喃喃重复着这三个字,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猛地瘫靠在椅背上。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路灯的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她望着空荡荡的手心,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宝宝皮肤的温软,心口却像被撕开了一个大洞,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那“一辈子”三个字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阮桃西的心脏。她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眼前猛地一黑,耳边警察的声音、程迢也的呼喊都变得模糊遥远,一口气没提上来,身子一软就从长椅上滑了下去。
再次睁开眼时,刺眼的白光变成了病房里柔和的暖光。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她动了动手指,感觉有人立刻握住了她的手。
“桃西,你醒了?”是云冉知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关切。
阮桃西缓缓转头,看见床前围着好几个人——云冉知眼眶通红,手一直没松开她;程迢也站在床边,眉头拧成了疙瘩;黄辞忧手里攥着纸巾,眼圈比她还红;顾钊明则靠着墙,脸色沉沉的,却一直望着她这边。
“宝宝……”她刚开口,声音就哑得像砂纸磨过,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云冉知赶紧用纸巾替她擦泪,声音哽咽:“你先别急,警察那边还在查,我们也发动了所有人帮忙找,一定能找到的。”
黄辞忧蹲在床边,握住她另一只手:“你得好好的,才能等宝宝回来啊。你要是垮了,孩子回来找谁去?”
阮桃西望着天花板,眼泪顺着眼角往耳朵里淌。朋友们的声音像隔着一层水,她只觉得浑身发冷,心口那个大洞还在,冷风卷着蚀骨的疼,一下下往深处钻。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
病房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每一下都像敲在空落落的心上。阮桃西睁着眼望着天花板,脑子里反复回响着警察那句话——“一辈子都没消息”。
生活好像突然被掏空了。那个她盼了那么久、等了那么久的孩子,那个她以为是张昊留给她最后念想的小生命,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医院里的精子样本早就停了保存,她连再试一次的机会都没有了。
所有的希望,所有的支撑,一夜之间全没了。
她慢慢侧过身,看见床头柜上放着护士刚送来的温水,杯子旁边是一把水果刀——早上黄辞忧削苹果时落下的。那金属的冷光在暖灯下晃了晃,像一道蛊惑的光。
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阮桃西伸出手,指尖碰到杯子时,猛地一扬手。“哐当”一声,玻璃杯摔在地上,碎片溅得到处都是。她不管不顾地抓起那把水果刀,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上来,心里却像烧着一团火。
反正什么都没了……
她闭上眼,颤抖着将刀刃往手腕上按去。
“桃西!你干什么!”黄辞忧推门进来拿东西,一眼就看见这一幕,尖叫着扑过来打掉她手里的刀。顾钊明和程迢也听到动静冲进来时,地上的玻璃碎片还在反光,阮桃西的手腕上已经划开了一道血痕,红得刺眼。
“你傻不傻!”黄辞忧死死抱住她,眼泪掉在她手背上,“孩子还没找到呢!你就想放弃了?你让他回来找谁!”
阮桃西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在黄辞忧怀里,眼泪汹涌而出,哭得撕心裂肺:“找不回来了……什么都找不回来了……”
程迢也蹲下去捡那把刀,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顾钊明站在原地,喉结滚动了几下,终究只是沉沉地说:“只要没到最后一刻,就不能放弃。”
血珠顺着阮桃西的手腕往下滴,落在洁白的被单上,像一朵朵绝望的花。可旁边朋友们焦急的呼喊、温热的眼泪,又像一点点微弱的光,试图穿透那片浓重的黑暗。
伤口已经包扎妥当,众人都守在一旁,屋子里静得只剩下彼此压抑的呼吸声。
阮桃西脸色惨白,目光空洞地望着某处,嘴唇无意识地翕动着,声音带着哭腔,反复呢喃:“找不回来了……这么小的孩子,要是真找不回来了怎么办?”
顾钊明攥紧她冰凉的手,指节因为用力泛白,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又藏着深切的痛惜:“不会的,一定能找回来。你撑住些,想想看,要是宝宝回来了,见不到妈妈可怎么办?他已经没有爸爸了,你难道还要让他连妈妈也没了吗?”
程迢也在一旁沉声道:“旁人或许不清楚,你自己还不明白?你当年不也是走丢了那么多年,最后不还是被亲生父母找回来了?”
这话像一道惊雷劈开混沌,阮桃西猛地一怔,空洞的眼神里渐渐有了焦点。是啊,她都能在失散多年后重归亲人身边,她的宝宝一定也可以。一丝微弱却执拗的希望,慢慢在她眼底重新燃起。
后来她咬着牙往前闯,把所有力气都灌注在那家全屋定制家具店上。从设计方案到材料甄选,从车间监工到上门安装,她事事亲力亲为,常常忙到深夜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可再累,寻人启事也从未从她的日程里缺席——店里的柜台上总压着一叠塑封好的照片,跑工地的间隙会往小区布告栏塞几张,跟供应商对账时也会多问一句“您那边见过这孩子吗”。
没过多久,她看着行业里整装模式的兴起,又瞅着客户总为装修琐事犯愁,索性咬了咬牙,把单纯的家具定制店扩建成了全屋定制全包装修店。展厅重新规划,增设了从毛坯到精装的样板间;团队也扩了编,吸纳了设计师、监理和软装搭配师。开业那天,她站在新换的招牌下,摸着玻璃门上那张依旧醒目的寻人启事,指尖微微发颤。
如今她更忙了,既要盯着施工队的进度,又要把控装修的每个细节,可每月总会抽出一天,把启事更新成最新的版本。有客户在签合同时瞥见照片,她便顺势递过一张:“麻烦您帮忙留意,这是我家孩子。”说这话时,她眼里有生意人的干练,更藏着一份不肯熄灭的期盼——就像她把家具店改成全包装修店一样,她相信多一分努力,就多一分让孩子回到“完整家”里的可能。
人贩子得手后,像揣着个烫手的物件,一刻也不敢停留,连夜抱着男婴挤上了南下的绿皮火车。车厢里又闷又挤,汗味、泡面味混在一块儿,十几个小时的颠簸里,他把孩子裹在发潮的旧棉絮里,塞在座位底下的空隙里。男婴饿了就扯着嗓子哭,他慌里慌张摸出袋最便宜的奶粉,用冰凉的矿泉水冲了,粗鲁地往孩子嘴里灌;尿湿了裤子,就随便扯块脏布擦擦,粗糙的手掌碰着孩子软乎乎的脸蛋,眼里只有急着脱手的焦躁,半分温度也没有。
好不容易熬到南方的站台,他揣着孩子钻进潮热的巷弄,找了家墙角淌着霉斑的小旅馆落脚。原以为男孩儿更好出手,能尽快换成现钱,没成想连着找了几天门路,联系的几户人家要么嫌孩子看着太娇弱,要么压价压得离谱,始终没谈拢。眼看兜里的钱见了底,他对着襁褓里蹬着小腿的男婴,气得直咬牙,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照看——喂米糊时没掌握好温度,烫得孩子哇哇直哭;夜里孩子一闹,他就烦躁地拍着床沿低吼,可终究不敢真不管不顾,毕竟这是他眼里唯一能换钱的“指望”。
这天午后,太阳把柏油路晒得发烫,人贩子找了个路边的树荫,蹲在地上给怀里的男婴喂米糊。粗瓷碗里的米糊调得又稠又烫,他用脏兮兮的勺子舀起一勺,胡乱吹了吹就往孩子嘴里塞,男婴皱着眉躲开,小脸憋得通红。
不远处,林书淮刚结束一场失败的面试,正蹲在公交站牌下啃着冷面包。他余光瞥见这一幕,忍不住走过去,指着男婴轻声说:“这孩子看着还没满6个月吧?这么小就喂这么稠的辅食,怕是消化不了的,容易伤着肠胃。”
这话像根针,猛地刺破了人贩子紧绷的神经。他手一抖,勺子“当啷”掉在地上,冷汗瞬间从后背冒了出来。本来就揣着颗定时炸弹,被人这么一提醒,心里那点做贼心虚的恐慌瞬间炸开——他这辈子虽因穷日子熬得焦头烂额,却从没敢碰过伤天害理的事,此刻怀里的孩子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五脏六腑都发疼。
“你……你懂什么!”他梗着脖子吼了一句,眼神却慌得不敢看人。林书淮还想再说些什么,他却突然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猛地把孩子往地上的旧毯子上一放,转身就往巷子里钻,脚步踉跄得像踩着棉花,连掉在地上的碗都没敢回头捡。
男婴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小嘴一瘪,刚要哭出声,林书淮已经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把他抱了起来。
林书淮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抱进怀里,掌心刚触到那软乎乎的小身子,心就莫名一揪。男婴大概是吓懵了,刚才还皱着的小脸慢慢舒展开,乌溜溜的眼睛眨了眨,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伸出小胖手,轻轻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
那触感软得像团云,带着婴儿特有的奶香,混着点阳光晒过的暖意。林书淮低头望着怀里的小家伙,挺翘的小鼻子,粉嘟嘟的嘴唇,连呼吸都轻得像羽毛。面试失败的沮丧、生活的困顿,好像都被这双清澈的眼睛涤荡干净了,心里某个角落忽然软得一塌糊涂。
他不由自主地把孩子往怀里紧了紧,指尖轻轻蹭了蹭那温热的小脸蛋,心里冒出个念头:这么好的孩子,怎么能被那样对待呢。
林书淮赶紧将孩子往怀里拢了拢,脚步不停地朝着附近的警察局走去。怀里的男婴许是被他稳妥的怀抱安抚了,小脑袋在他臂弯里蹭了蹭,发出几声软糯的哼唧,听得他心头愈发柔软。
进了警局,他把路边的经过细细说了一遍——从人贩子喂米糊的粗疏,到对方被点破后的仓皇逃窜,桩桩件件说得清楚明白。末了,他低头望着怀里正睁着圆眼打量四周的小家伙,语气带着恳切:“警察同志,这孩子实在太小了。我家就在这附近住,走路也就十来分钟的路程,能不能让我先暂时照顾他?我保证随叫随到,手机24小时开机,只要一有孩子父母的消息,我立刻就送过来,或者你们随时联系我都行。”
警察核对了他的身份信息,又仔细做了笔录。见他抱着孩子时,手指轻轻护着小家伙的后颈,动作里满是小心,眼神也透着真切的疼惜,便点头同意了。叮嘱他务必保持联络畅通,一旦有线索会第一时间通知。
林书淮连忙应下,抱着孩子走出警局。午后的阳光落在小家伙柔软的胎发上,泛着淡淡的金芒。他低头看了看怀里安稳的小生命,又抬头望了望不远处熟悉的居民楼方向,心里忽然踏实了许多——面试失败的沮丧还没散尽,却好像被这突如其来的牵挂,轻轻托住了。
林书淮刚走到楼下单元门口,就撞见了正要出门的林海龙。对方一眼瞥见他怀里的婴儿,眉头瞬间拧了起来:“你不是去面试找工作了吗?这咋还抱个孩子回来?”
林书淮把孩子往怀里托了托,小家伙不知何时睡着了,呼吸均匀得像小鸽子。他放轻了声音,眼底带着点复杂的情绪:“在路边捡的。那人心慌慌地把孩子丢下就跑了,我看他长得肉乎乎的,又那么小,实在可怜。已经送去警察局报过案了,他们让我先带回来照顾两天,等有消息了再说。”
林海龙凑近看了看襁褓里的小脸,又上下打量了林书淮一番,没再多问,只侧身让开道:“先上楼吧,外头风大。”
刚推开家门,顾秀英正系着围裙在厨房择菜,听见动静抬头一看,手里的豆角“啪嗒”掉回篮子里:“你爷俩这是把谁家的孩子抱过来了?”
林海龙往沙发上一坐,指了指林书淮:“问他,说是路边捡的,还去警局报了案。”
林书淮抱着孩子往里走,小家伙还在睡,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他放轻脚步走到客厅,声音压得很低:“妈,是在路边遇到的,那人把孩子丢下就跑了。孩子才几个月大,看着太可怜了,警局让我先带回来照顾,等找到家人再说。”
顾秀英擦了擦手走过来,小心翼翼地凑过去看,见孩子睡得安稳,小嘴巴还微微嘟着,心一下子就软了:“哎哟,这小脸肉嘟嘟的,真是遭罪了。快,先放卧室小床上,我去烧点热水,再找块干净的布给他当尿布。”说着就转身往厨房走,脚步都比平时轻快了些。
时间一晃过了好几个月,警局那边始终没有传来消息。登报的寻人启事石沉大海,排查的线索也渐渐断了线,仿佛这孩子就像凭空落在路边的小天使,找不到来时的痕迹。
林书淮看着怀里一天天长大的小家伙,已经能咯咯笑着抓他的手指,咿咿呀呀地发出含混的音节,心里那点“暂时照顾”的念头,早被日复一日的喂奶、换尿布、哄睡磨成了沉甸甸的牵挂。
某天傍晚,他抱着在怀里打盹的孩子,又去了趟警察局。负责案子的警察叹了口气,递给他一份材料:“我们这边还在盯着,但确实没进展。你要是真心想养,按程序办收养手续吧,别耽误了孩子。”
林书淮捏着那份表格,指尖微微发颤。回到家,他跟林海龙和顾秀英说了这事,老两口对视一眼,都点了头:“这孩子跟咱有缘分,留下吧。”
接下来的日子,他一趟趟跑民政局,填表格、做调查、等审批,每一步都走得郑重。当拿到那张印着红章的收养证时,他正抱着孩子在阳台晒太阳,小家伙伸出手去够飘落的树叶,笑得露出没牙的牙龈。林书淮低头把证轻轻贴在孩子软乎乎的额头上,心里又酸又暖——从此,这声还没叫出口的“爸爸”,他终于能堂堂正正应下了。
给孩子办收养手续那天,林书淮特意换上了件干净的白衬衫。从民政局出来,阳光正好落在怀里孩子的笑脸上,小家伙正张着没牙的嘴,依依呀呀地跟他互动。
他低头逗着孩子,声音放得又轻又柔:“以后,你就叫林乐圆吧。”
顾秀英在一旁听着,凑过来问:“这名字有讲究?”
“嗯,”林书淮用指腹轻轻刮了刮孩子的小鼻子,眼底盛着暖意,“‘乐’是希望他一辈子都能快快乐乐的,没灾没难;‘圆’呢,是盼着总有一天,能跟他的亲生家人团圆。”
林海龙站在旁边,看着孙子被逗得咯咯直笑,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好名字,又吉利又实在。”
林乐圆似懂非懂,小手抓住林书淮的手指晃了晃,口水顺着下巴往下淌。林书淮赶紧掏出帕子给他擦干净,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这名字里藏着他最朴素的期盼,既盼着孩子在身边安稳长大,也没忘那桩悬着的牵挂,总留着个团圆的念想。
云冉知最近迷上了一部苦情偶像剧,剧情里女主被辜负后的痛彻心扉,总让她对着屏幕红了眼眶。关掉电视,那股酸涩还在心里打转,一个念头像藤蔓般缠上来:如果有一天,程迢也不爱她了怎么办?
她知道这想法太傻。程迢也每天下班会绕路买她爱吃的草莓蛋糕,星眠睡前闹着要讲故事时,他总会接过绘本说“妈妈累了爸爸来”,连她随口提过的喜欢的发夹,都会悄悄摆在梳妆台上。可剧里的桥段像根细针,时不时刺一下她的心——万一呢?万一哪天他回家的脚步慢了,眼里的笑意淡了,再也不会揉着她的头发说“瞎想什么”了呢?
这个念头一冒头,就压不下去了。她开始对着窗台的绿萝发呆,星眠举着画笔画的全家福凑过来,她也只是勉强牵牵嘴角;做饭时会突然忘了下一步该放什么调料,夜里更是睁着眼睛到凌晨,听着身边程迢也均匀的呼吸声,心里却空落落的。
她觉得自己像株向着光生长的向日葵,程迢也就是她的太阳。若是太阳移开了方向,她这朵花,大概也就慢慢蔫了。
程迢也看出她不对劲,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她只摇摇头说没事。可眼底那层化不开的郁色藏不住,连说话都比平时轻了半截,整个人像被抽走了几分生气,蔫蔫地陷在自己的思绪里。
这天午后,隔壁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重物被砸在地上。云冉知正陪着星眠搭积木,手一抖,刚摞好的积木塔塌了半边。
紧接着是男人暴躁的吼声,震得窗户玻璃都发颤:“老子他妈受够了!这日子没法过了,离婚!”
“离就离!你以为我怕你?”女人的声音尖利又带着哭腔,“你在外头养狐狸精还有脸跟我叫?你个烂货!当初真是瞎了眼才跟你!”
“砰——”又是一声巨响,像是大门被狠狠摔上,之后是下楼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女人的哭声却没停,断断续续的,夹杂着摔东西的动静,在楼道里荡来荡去。
星眠被吓得往云冉知怀里缩了缩,小声问:“妈妈,阿姨为什么哭呀?”
云冉知搂着女儿的手紧了紧,喉咙发紧,半天说不出话。隔壁那对夫妻平时看着也算和睦,男人会帮女人拎菜,女人会等男人晚归,怎么看都不像会闹到这般地步的样子。
云冉知犹豫了很久,还是端着杯温水敲开了邻居家的门。女人正坐在沙发上抹眼泪,看见她进来,扯了扯嘴角想笑,眼泪却掉得更凶了。
“你真的要离婚?”云冉知把水杯递过去,声音轻轻的,“你……不爱他了吗?”
女人接过杯子,指尖冰凉,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爱又有什么用?”她抬眼望着窗外,眼底是化不开的疲惫,“当相爱变成我一个人爱的时候,多爱都没用,像攥着把沙子,越使劲漏得越快。”
她吸了吸鼻子,语气里带了点自嘲:“而且爱情多麻烦啊。总要担心它什么时候变质,两个人在一起,吃个饭要迁就口味,看个剧要商量剧情,有一点误会,就得费尽心力去解释,生怕对方多想。”
“一个人多好,”她抹掉眼泪,眼神忽然亮了点,“想吃辣的就煮火锅,想看剧看到天亮就不睡觉,不用迁就谁,不用解释什么,潇潇洒洒的,说不定还能活得更精彩呢。”
云冉知站在原地,听着这些话,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闷闷的。她想起自己这些天的胡思乱想,想起剧里的情节,忽然觉得,邻居说的这些“麻烦”,好像自己也悄悄担心过很久了。
从邻居家出来,午后的阳光落在楼道里,暖得有些晃眼。云冉知慢慢往家走,脑子里反复回想着刚才那番话,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拨开了——是啊,一个人确实没什么不好。
不用每天琢磨他今天想吃什么,不用因为他晚归半小时就坐立难安,不用在看剧时总代入自己胡思乱想。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不爱了,或者爱上别人了,又何必揪着不放?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星眠的小水壶,忽然笑了。就算没了那束“光”,她还有星眠呢,还有自己的日子要过。想吃甜的就买蛋糕,想安静就窝在沙发看书,不用迁就谁的时间,不用解释谁的误会,反而落得自在。
推开家门,星眠正趴在地毯上画彩虹,看见她进来,举着蜡笔喊“妈妈”。云冉知走过去蹲下身,摸了摸女儿的头,心里那点郁气像被风吹散了,亮堂了不少。
是啊,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就放他走。她又不是离了谁就活不了的藤蔓,她自己也能扎根土壤,活得好好的。
不过两三年的光景,日子像檐下的雨,不急不缓地落着,没起什么大波澜。
阮桃西的装修店已稳稳立住了脚,虽说规模不算顶尖,却凭着细致周到在本地攒下不少回头客。她依旧是那个亲力亲为的老板,只是眉宇间少了些初创业时的慌张,多了分从容干练。店里的玻璃门擦得锃亮,每月更新的寻人启事总贴在最显眼的位置,照片上的婴儿被电脑合成了三四岁的模样,圆眼睛亮晶晶的,像极了她。
顾钊明还在原来的单位,从普通职员升了小组长,手头的事更杂了,却总记着抽空往阮桃西店里跑。有时是午休时拎来两份热乎的盒饭,有时是下班顺路带些新鲜水果,话不多,却总在她忙着对接客户时,默默帮着招呼进店的客人。
程迢也这两年势头很猛,已经坐稳了上市公司总监的位置,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成了标配,日程表永远排得密不透风,隔些日子就要拎着公文包去外地谈业务。他住的地方离阮桃西的店不算近,可每次出差回来,哪怕只剩半天空闲,也会绕过来坐会儿。有时是刚结束长途飞行,衬衫袖口还沾着些旅途的褶皱;有时是刚从酒局脱身,带着点疲惫,却还是会认真听她讲最近的生意,末了总会问一句:“启事换了新的?有线索吗?”
大家都在各自的节奏里往前走着,没有什么戏剧性的转折,日子平淡得像杯温水。可每当阮桃西对着合成照片出神,顾钊明默默收拾起桌上的空水杯,或是程迢也在视频里说着“我这趟去的城市,帮你多贴了几张启事”时,彼此都清楚,有些念想一直都在,像初春埋在土里的种子,静静积蓄着力量,等着破土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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