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流的高烧在假期的第二天就退了,但喉咙的干痒和鼻塞仍然顽固地纠缠着他。假期的校园一片寂静,没有同学们的喧闹声,没有课堂的铃声,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
他本以为这会是一个安静养病的假期,直到假期的第三天早晨,母亲敲响了他的房门。
“阿流,你看这个。”母亲手里拿着一张精致的红色请柬,脸上带着喜悦,“你堂姐谢蕊要结婚了,就在后天。”
谢流接过请柬展开,烫金的字体在光线下闪闪发亮。谢蕊,那个比他大了将近十岁、从小带着他玩耍的堂姐,如今也要步入婚姻的殿堂了。
请柬上,新郎的名字是“窦哲”,一个他只在家庭聚会中见过两面的男人,印象中是个总是微笑着、为谢蕊细心拉椅子的温和男子。
“爸能赶回来吗?”谢流抬头问道。父亲因公务出差已有半个月。
“他明天直接飞过去,我们在酒店会合。”母亲边说边打量着他,“你身体还行吗?要不你就在家休息?”
谢流摇摇头:“我没事,姐的婚礼一定要去的。”
婚礼前夜,谢流站在衣柜前挑选着明天要穿的衣物。他的手指掠过一件件衬衫,却不自觉地停顿在那天秦疏桐来探望时他穿的家居服上。这个细微的停顿让他自己也愣住了。
自从那天秦疏桐离开后,那份安静的关怀如同一粒投入心湖的石子,涟漪至今未平。她那笨拙却真诚的举动,与运动会上那个沉默作画的身影,在他脑海中交替出现。他记得她低头煮粥时长发的垂落,记得她递药时微凉的手指,也记得她在画架前专注的侧脸。
这是什么感觉?谢流说不清。他只知道,这个曾经在他世界里仅有一面之缘的女孩,如今却占据了他思绪的不少角落。
婚礼当天,谢流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深蓝色西装早早来到了酒店。堂姐谢蕊选择了一家临海酒店的户外草坪举行仪式。
十月的天空湛蓝如洗,白云如絮,阳光透过白色的纱幔帐篷洒下斑驳的光点。海风轻拂,带来咸涩的气息,与现场鲜花的芬芳交织在一起。
“阿流!”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谢流转过头,看见身着洁白婚纱的谢蕊正向他走来。阳光在她身后形成一圈光晕,那一刻,她美得不像凡人。
“姐,”谢流微笑着,“恭喜。”
谢蕊轻轻拥抱了他,然后退后一步打量着他:“长大了,越来越帅了。”
她的眼睛笑成了月牙,“听姑姑说你前几天病了,现在好些了吗?”
“已经没事了。”谢流回答,目光落在她幸福的脸上。
“姐,你今天很漂亮。”
“谢谢。”谢蕊挽住他的手臂,指向不远处正在与司仪核对流程的新郎。
“走,我带你去见见窦哲,你好像还没正式认识他吧?”
谢流点点头,随着谢蕊走向新郎。窦哲见到他们,立即露出温暖的笑容,伸手与谢流相握。
交谈中,谢流注意到窦哲的目光始终追随着谢蕊,那眼神里有欣赏,有骄傲,更有满满的宠溺。而谢蕊也在他的注视下,不自觉地将头微微靠向他的肩膀。
那种默契与亲密,让谢流莫名想起了秦疏桐站在他家厨房煮粥的背影。这个联想来得突然而毫无逻辑,让他自己也感到困惑。
婚礼仪式开始了。伴随着《婚礼进行曲》,谢蕊在父亲的陪伴下缓缓走向窦哲。当父亲将女儿的手交给新郎时,谢蕊的眼眶微微泛红,而窦哲紧紧握住她的手,仿佛在许下一生的承诺。
谢流坐在宾客席中,看着这一幕,内心有种难以言喻的触动。当牧师问道“窦哲先生,你是否愿意娶谢蕊女士为妻,无论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都会爱她、珍惜她,直到死亡将你们分开”时,窦哲毫不犹豫地回答“我愿意”,那坚定而清晰的声音在海风中飘荡,出奇地响亮。
谢流注视着这一幕,堂姐脸上洋溢的幸福让他心底某个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仪式在宾客的掌声中结束,新人相拥亲吻,白色花瓣如雪纷飞。
随着人群移步宴会厅,谢流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华丽的吊灯下,香槟塔闪烁着晶莹的光泽,宾客们的谈笑声与音乐交织成喜庆的背景音。
他端起一杯果汁,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那对幸福的新人,心里却浮现出另一个孤独的身影——那个在画室里安静作画,在他生病时笨拙地表达关心的女孩。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不知何时,已换上一身敬酒服的谢蕊来到他身边,轻柔的嗓音把他从思绪中拉回。
“不去和年轻人一起玩吗?我看见那边有几个我大学朋友的女儿,都是和你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哦。”她促狭地眨眨眼。
谢流轻笑,“不用了,姐。我只是有点好奇...”
“好奇什么?”
谢流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谢蕊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身体微微前倾:“我们阿流有喜欢的人了?”
谢流立刻否认:“没有,只是随便问问。”
“少来这套,”谢蕊不依不饶。
“你从来不会‘随便问问’这种问题。快告诉姐姐,是什么样的女孩子?”
谢流垂下眼帘,盯着杯中晃动的果汁。
“真的没有,只是看到你今天结婚,有点好奇而已。”
谢蕊打量着他,显然不相信,但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
“喜欢一个人啊……就是你会不自觉地想起他,看到什么有趣的都想分享给他,在他面前会紧张,却又感到莫名的安心。”
她的目光飘向远处正在敬酒的窦哲,“就像我和窦哲,刚开始在一起的时候,我总会莫名其妙地想起他,吃到好吃的会想,他是不是也喜欢;看到好看的电影会想,如果他也能看就好了。”
谢流沉默着,谢蕊的描述让他心头一震——这些天,他不也是会不自觉地想起秦疏桐吗?想起她在运动会上专注作画的样子,想起她递药时微颤的指尖,想起她煮的那碗简单却温暖的白粥。
“还有啊,”谢蕊继续道。
“当你喜欢一个人,你会注意到别人注意不到的细节。比如窦哲,他喝咖啡前总会先吹三下,思考时会无意识地转动笔,压力大的时候会一个人默默整理东西……,”她笑着说。
“这些细节,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但我却记得清清楚楚。”
秦疏桐低头时滑落的长发,她紧张时轻咬下唇的习惯,她走路时习惯性地抱着画册仿佛抱着盾牌...这些细节,谢流发现自己竟也记得分明。
“最重要的是,”谢蕊的声音柔和下来,“喜欢一个人,就是愿意为他变得勇敢。即使是我这样内向的人,遇到窦哲后,也敢在众人面前表达自己的感情了。爱情会给人勇气,让人愿意走出舒适区。”
谢流想起秦疏桐那天独自来到他家,那个总是避开人群的女孩,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敲响他的门?这个想法让他的心微微一动。
“所以,告诉姐姐,”谢蕊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那个让你思考‘喜欢’是什么的女孩子,是谁?”
谢流抬起头,眼神有些迷茫:“我真的不确定...也许只是好感。”
“说说看嘛,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谢蕊不肯放弃。
谢流犹豫了片刻,终于开口:“她...很安静,大部分时间都在画画。不太与人交往,但观察力很强,能注意到别人忽略的细节。”他停顿了一下,“她也很热心,前几天我生病,她来看我,还煮了粥。但也很阴郁,她的世界……是黑暗的。”
谢蕊的眼睛亮了起来,思索几秒:“听上去是个很矛盾的女孩子啊,你为什么会想起她?”
“我不知道,”谢流老实承认,“只是有时候,她的样子会突然出现在脑海里。特别是在运动会之后...”
“运动会?”
“她在那里写生,画下了比赛场景。”谢流没有提及那幅专门画他的速写,那似乎是一个不该轻易分享的秘密。
谢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阿流,喜欢一个人没有固定的模式,但有几个问题你可以问问自己:你和她在一起时,是否感到舒适自在?你是否在意她对你的看法?看到她时,你的心情是否会变得明亮?”
谢流沉默着,内心却在认真思考这些问题。和秦疏桐在一起时,确实有种奇异的安宁;他确实在意她如何看待自己;而想起她时,内心确实有种暖意。
“但是,”谢蕊拍了拍他的肩膀。
“姐姐还是要提醒一句,你现在才高二,不用过多的去了解这方面的知识,好好学习才是你现在的主要任务。不过嘛,姐姐相信你,你这么聪明又努力,学习方面应该不成问题。”
“你还年轻,不用急着定义什么。有时候,顺其自然是最好的方式。如果你对她有好感,不妨多了解她,也给彼此时间成长。”
这时,窦哲走了过来,温柔地揽住谢蕊的腰:“亲爱的,该去敬下一桌了。”
谢蕊站起身,对谢流眨眨眼:“记住,真正喜欢一个人,是既想与她分享世间的美好,也愿意与她面对生活的艰难。当你遇到那个人,你会知道的。”
她转身离去,婚纱的裙摆在灯光下划过一道优雅的弧线。
谢流独自坐在原地,回味着堂姐的话。婚礼的欢笑声仿佛隔着一层玻璃,变得遥远而模糊。他的思绪飘回了空荡荡的家,和那个为他煮粥的安静女孩。
是的,他必须承认,秦疏桐在他心中占据了一个特殊的位置。那不只是好奇,也不只是感激,而是一种初萌的情感,如同春天第一抹新绿,细小却顽强。
“分享世间的美好,面对生活的艰难……”谢流喃喃重复着谢蕊的话,眼前浮现出秦疏桐在画室专注的侧脸,和那天她离开时微微发红的耳尖。
婚礼仍在继续,香槟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人们的笑声海浪般起伏。但谢流的心中却异常安静,仿佛有个重要的决定正在酝酿成形。
他拿出手机,打开与秦疏桐的聊天窗口——那还是上次她来探望时,为了方便联系而临时加的。光标在输入栏中闪烁,他却迟迟没有打字。
最后,他只是收起手机,抬头望向窗外的大海。海面平静,波光粼粼,一如他此刻逐渐清晰的心境。
假期还有四天,时间还长。而对于十七岁的谢流来说,有些问题,不必急于找到答案。有些感情,值得慢慢体会,静静等待合适的时机。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向着新人走去。此刻,他只想全心祝福堂姐的婚姻,至于自己心中那株刚刚破土的情感嫩芽,就让它自然生长吧。
毕竟,秋天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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