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考如期而至。
连续两天，校园里弥漫着一种肃穆的气氛。铃声，试卷翻动的哗啦声，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构成了主旋律。
谢流坐在窗明几净的考场里，下笔从容，思路清晰。只是在放下笔检查的间隙，他会下意识地看向窗外，看向艺术楼的方向。那个本该出现在某个考场，或许正对着试卷蹙眉的身影，此刻是在画室里，继续描绘着她的世界吗？
最后一门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校园里仿佛瞬间解除了某种封印，爆发出巨大的喧哗与活力。学生们如释重负地涌出考场，兴奋地对答案，讨论着考后要去哪里放松。
谢流随着人流走出考场，脸上带着惯常的平静。陶枫和吴皓立刻凑过来，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最后一道大题的解法。
“谢神，肯定又是满分吧！”吴皓拍着马屁。
“最后那个函数题有点陷阱，不过流哥肯定没问题。”陶枫笃定地说，接着话锋一转。
“哎，你们看到秦疏桐了吗？她好像真的没来考试？我这两天都没在考场看到她。”
谢流的目光微微闪动，没有接话。
两天后，所有试卷批阅完毕，年级大榜被张贴在教学楼一楼的公告栏上。
一大早，公告栏前就挤满了黑压压的人头。有欣喜的惊呼，有失落的叹息，有找到自己名字后的如释重负，也有看到排名后的懊恼沮丧。人生百态，在这小小的公告栏前浓缩上演。
谢流并不急着去看榜。他对自己的成绩有足够的预估。直到早读课快结束时，他才借着去办公室送作业的机会，缓步走向公告栏。人群已经稀疏了不少，他很容易就走到了最前面。
鲜红的榜单从上到下排列着密密麻麻的名字。他的目光径直投向最顶端的位置。年级第一，并不是他，而是隔壁班一个以刻苦著称的女生。他的目光下移，在年级第五的位置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谢流，总分623。
一个对于绝大多数学生来说可望不可即的分数，但对于习惯了位居榜首的谢流来说，这次小小的“失误”或许与假期生病影响了一点复习状态有关。他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既无失落，也无欣喜，仿佛看到的只是一个与己无关的数字。
他的目光，开始顺着榜单，从上到下，一行一行，缓慢而仔细地扫过。陈明，苏绾，周瑶，张伟……一个个熟悉或陌生的名字从他眼前掠过。
他一直往下，往下，目光越过前一百名，前两百名，前三百名……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微微攥紧了，一种莫名的期待与不安在悄然滋生。
直到他的视线落在了榜单最后几行，几乎要接近底部的位置，仍然没有看到那个名字。
他不死心，又从头到尾，更加快速地将整个年级将近一千个学生的名字扫视了一遍。
没有。
哪里都没有。
“秦疏桐”这三个字，如同蒸发的水滴，未曾在这张象征着主流价值评判体系的榜单上，留下丝毫痕迹。
尽管早有预料，但当事实真切地呈现在眼前时，一种清晰的失落感，还是像初冬的凉风，穿透了他一贯平静的心湖，泛开圈圈涟漪。
她真的没有参加考试，如此决绝。
他站在原地，望着那张红榜，久久未动。身边是看榜同学嘈杂的议论声，他们为上升几名而雀跃，为倒退几名而沮丧，所有的喜怒哀乐都与这张榜单紧密相连。而那个女孩，却以一种近乎倔强的姿态，彻底逃离了这场集体性的悲欢。
她存在于这个校园，却又仿佛游离于这个校园的核心规则之外。
“谢流，看什么呢？找谁的名字啊？”陶枫不知何时凑了过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榜单末尾，恍然大悟般。
“哦——你在找秦疏桐啊？别找了，我打听过了，她确实缺考了所有科目，零分处理，榜上当然没有她名字。”
谢流收回目光，脸上恢复了一贯的温和淡然：“没什么，随便看看。走吧，回教室。”
“好嘞！”
他转身离开公告栏，将身后的喧嚣与那张决定无数人此刻心情的红榜，一并抛在身后。
走在回教室的走廊上，阳光透过玻璃窗，在地面投下明亮的光斑。他的心情却不像这阳光般明媚。那份失落感并非源于秦疏桐可能糟糕的成绩——他对此有所心理准备——而是源于她的态度，那种彻底放弃、拒绝参与、甚至拒绝被衡量的姿态。
这让他感到一种无力。他擅长的领域，他熟悉的规则，在她那里似乎完全失效。他不知该如何接近一个主动将自己放逐在评价体系之外的人。
回到教室，班主任已经拿着成绩单在进行考后总结了。表扬进步的同学，勉励退步的同学，气氛热烈。谢流坐在座位上，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落在远处那栋独立的艺术楼上。
此刻的她，在做什么呢？会因为缺席考试，因为榜上无名，而感到丝毫的轻松，或是……其他的情绪吗？
他忽然想起，在婚礼上，堂姐谢蕊曾说：“喜欢一个人，就是你会不自觉地想起他，看到什么有趣的都想分享给他，在他面前会紧张，却又感到莫名的安心。”
那么此刻，这份萦绕不去的失落与牵挂，又意味着什么呢？
谢流轻轻呼出一口气，将视线从窗外收回。指尖无意识地在摊开的物理课本边缘摩挲。
他与她，仿佛身处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一次意外的生病探访，像一座偶然架起的桥梁，让两个世界有了短暂的交汇。但桥梁之下，依然是深不见底的沟壑。
月考成绩的公布，像一枚投入水中的石子，在校园里激荡了几天后，涟漪终将渐渐平息。新的课程，新的作业，新的挑战，会迅速覆盖旧的痕迹。
而那个关于名字未曾出现在榜单上的小小失落，或许只会成为他心底一个微不足道的注脚，被时间的洪流裹挟着，奔向不可知的未来。
至少，此刻的谢流是这么认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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