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顾无言的半下午,等着人收拾干净,谁也没说话。
柳帘同秦沛文躺在病床,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夜里还是那么冷。
醒过来时,已经半夜。
她朝着窗口的位置躺着,秦沛文从后拥住她的腰腹,呼吸均匀。
柳帘稍稍一动,秦沛文就睁开眼了:“醒了?”
她清浅地“嗯”声,手撑在床上,向前拨弄自己的头发,“有点热。”
身上穿着毛衣,什么时候睡着都不知道。
此时,困顿和清醒都并存。
“要去卫生间?”他问。
“不是。”
秦沛文追问:“那去哪?”
柳帘打了一个哈欠,“还能去哪,先回去吧,跟你窝在这里,你睡的也不舒服。”
动动身体,根本无法动弹,那只手仍在拥着她。
秦沛文道:“留在这里吧。”
他手上还扎着针,随着力度,白日折腾,手背上的肤色已经青紫色,此时血液正从针管里回流。
柳帘垂眼看去,低声“呀”声,抬起手去按铃叫护士,几分佯装生气的声音:“我看你是真不想活了。”
护士长来后,看到他的手背,急忙拔下来,道:“秦总,这只手不能扎了,要不换只手吧。”
秦沛文伸出另侧手,如冷雾的脸丝毫没有表情,像察觉不到疼痛。
柳帘坐在身侧的床边,手抚摸他的手背,问护士:“这手怎么办?”
护士长谨小慎微,想起还有这事,急忙说:“冷敷,我让人送点冰袋。”
“大晚上的,我去取就行。”她正好憋闷,出去透透气。
秦沛文蹙眉,升起股烦闷感:“不用这么麻烦。”
论固执,柳帘比他还彻底,点头应着,人已经穿上大衣跟着护士走出病房了。
秦沛文睡意全无,坐在床上好一会 ,听到门外有脚步声。
柳帘拉开门。
楼道和室内的光形成反差,她站在亮堂堂的地方,举着冰袋,对他笑笑,走进来。
病房里安静,昏黄的光落在他的肌肤上,她掌心含着他的手腕,对着光看。
手背血管嶙峋如小峰,白皙的肤色上出现的青紫色格外触目惊心。
“自己就能好的事情。”秦沛文拿她没辙。
“你忘了吗?”柳帘笑道,凉凉的指尖点在他的肌肤上,提醒他初见,“这块皮肤在乎哦。”
说着,她俯身,在这小片的皮肤上,轻轻地吹着,温柔地哄着他。
湿凉的触感和风如过山岗。
秦沛文微怔。
工作时,柳帘还是梳着头发,在旁边不知何时睡下,头发几分凌乱地垂在耳畔。
这样的她会带有几分孩子气的纯真,眼里只有他的小块皮肤,额头会毛起几簇碎发,让她看着不过像二十五岁。
他一时胸口无限地憋闷。
无端让他想起年幼时,他还淘气,学着哥哥们坐着楼梯扶手向下滑,有人却从后背推他,他直接从楼梯上摔了下来。
他趴在地上,血液直流,疼痛甚至让他无法哭出声。
血液弥漫在眼前时,他看到赵舜华正站在楼梯口上看着自己。
儿时受到难以理解的薄待在此刻全抛诸脑后,生死存亡的脆弱之际,年幼的他只想念母亲的簇拥。
泪眼朦胧着,他伸出手,想要抓住母亲的手。
可赵舜华站在楼梯口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久久地没有动。
……
秦沛文从回忆里拔出来,掌心向下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柳帘仰面去看他。
秦沛文双唇紧闭,面容冷硬,沉静且用力地呼吸。
良久,她站起身,拥着秦沛文。
他的额头抵在她的锁骨上,一度找到支点,情绪一再崩溃。
按在她后背肩胛骨的手很用力。
有几分痒还有克制的潮意。
他们在相拥。
柳帘抬眼。
窗外又下雪了。
簌白洁净地雪花顺着风缓缓地向深渊里坠落,天地里,悄然得无声。
她在他怀里,愣怔地看着,难得不觉泛冷。
-
在医院陪了几日,秦沛文因公事转至港城,疗养也全安排了那边。
秦四叔放下狠话后,还没有动静,倒是让人不免放松下来,柳帘着手工作安排。
近期公司过于繁忙。
野心勃勃是柳帘,狡兔三窟也是柳帘。
自从被方梨连环放警告后,柳帘面上不表,但私下里已经在着手一些衣服品牌的投资。
连环日夜颠倒的加班之际,柳帘靠着椅子休息。
宋嘉钰通过内线打进来:“柳总,外面有位姓连的先生说要见您,没有预约。”
柳帘猝然睁开眼,双眼眯了眯,说道:“让他等会,我这就过去。”
调整好状态,柳帘拿着包下楼,看到不远处连付正站在前台位置仰着头,在看企业文化。
“你来了,连付。”柳帘笑着说。
连付回过头,见到眼前的人。
一袭棕色的长款,黑色漆皮细跟高跟鞋,整个人看着伶俐,因冬季,散着大波浪墨色长发,脸庞更为明媚。
柳帘抬手对着沙发:“难得来,过来坐,不要站着了。”
相较于她的大方自然,连付倒是几分拘谨,缓步走至黑皮沙发旁,端正地坐下。
柳帘散散地向后靠,拿着咖啡,开门见山:“想通了?”
连付接过咖啡,对着宋嘉裕道谢后,道:“嗯。”
宋嘉裕对他抿唇一笑。
柳帘看在眼里,但是在任何事情之前,她总要把利益分割清楚。
她问:“你爸爸那边呢,还做吗?”
连付摇头:“我已经从里面全部退出来了。”低头笑笑,摩挲着杯子,“跟我爸说后,他是一点没有反应。”
“他要有什么反应。”柳帘笑得无奈,“你甚至进不了秦家族谱。”
虽然父亲一再想让他进秦家,但是难得和善的秦老太太极力反对,对私生子表现出极大的厌恶。
连付紧紧地握着咖啡杯。
柳帘眯着眼睛瞧着他的反应,起身道:“走。”
连付抬头,看着精致高挑的女人。
“带你逛逛。”
-
下电梯,柳帘取出超跑,一路疾驰进入男士高奢品牌店。
因为是熟客,经理当即微微鞠躬,其余服务人员见状也在进行清场。
柳帘带着男伴出行购物,跟男总裁带着大学生出来高消费没差。
但她不爱装多神秘,带一大堆人,只需要维持安静,让对方放松就可以。
柳帘边拿着西装进行比对,边对他道:“说实话,我最近确实在进行衣服品牌投资筛选,不过还没定好,你来正好解决燃眉之急。”
连付见状略微窘迫地身体微收。
“你放轻松点。”柳帘笑着说。
连付根本放松不来。
他早已耳闻柳帘身边男伴不断,其实来时,他虽做好准备,但是远不如她老道。
“投了个秀场,你来后,后续流程你来监管。”柳帘还在认真地选衣服。
连付点头:“我会好好做的。”
一语双关。
柳帘挑眉。
不会是秦家血脉。
连付难得有几分有意思的聪明。
“你知道你现在要做什么?”柳帘好笑地看着他。
连付一时难以回答。
柳帘将衣服推至他怀里。
一件经典蓝调西装上挑清浅的粉色条纹,浪漫且夺目的色调。
“把衣服去换了。”
在等着连付换衣服,柳帘接到电话。
以为助理打来送流程表,她连看也没看,接来说道:“你先等等。”
那端一默,传来低低的笑声。
“等多久。”
柳帘微微惊讶,看了一眼手机。
原来是秦沛文打来的。
近期她忙得紧,在微信上跟他聊几句,都忘记通话了。
“你怎么给我打电话了,有事吗?”柳帘起身,边打电话边漫无目的地看着衣服。
“今天是什么日子?”秦沛文问她。
她看了一眼日期,哑然失笑。
竟然是元旦。
“有什么打算。”秦沛文问。
“过几天还有年会,艺人活动忙得很。”她道。
秦沛文:“就这样。”
“不然呢?”柳帘故意卖关子,幽幽然地挑逗他,“总不能千里去港城送……”
“闭嘴啊你。”秦沛文对她的dirty talk向来难顶。
柳帘轻轻一笑。
连付走出,远远地看见女人手拖着电话在笑。
跟平时精明干练不同,明明还是这套衣服,可人看着妩媚且柔和。
“好,我应你,我去港城找你。”柳帘笑着说。
秦沛文也笑了:“我等你。”
柳帘露出的笑意更为温柔,轻轻回他:“嗯。”
挂断电话,她握着手机,垂眼抿唇,听到后方的提醒:“我换好了。”
柳帘回眸。
平驳领的高奢西装剪裁贴身,让连付比起初见沉稳中带了几分精英人士的优雅。
柳帘打了个响指,对紧跟过来的经理吩咐过后,设计师过来拿着卷尺根据他的身材量尺寸。
“连付,我相信我的识人眼光,我很欣赏你,单纯欣赏你的才能。但你应该并不是很了解我。”她道。
连付抬眼。
镜子中身后的女人俨然又是一副女强人的气场,但论她这样的长相,仍会给人无限的误会。
“但没有关系。”
量完身后,她走过来,连付合适地垂眼。
柳帘却拍拍他的肩膀道:“这套衣服我送你。”
她开口,语言里像沾染了无限魔力:“现在你就抛弃你这身戎装,穿上第一套最合适你的新衣走到所有人的前面。”
连付微怔,心里难以言说的情绪,缓缓抬眼。
柳帘肯定地看着他:“你应该有你的天地。”
-
送走连付后,可能工作分配得到了缓冲,柳帘可以得以一时偷懒,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落地窗外,芰荷下雪了。
柳帘向来不喜欢雨雪天。
没有蜷缩在被窝里舒适的感觉,时常会萌生一股萧索的、怅然的、茫然的失落。
但也不得不承认,今夜下雪,确实是个难得的好时节。
有一家三口走进店里,小孩在笑爸爸:“你好像一个老头哦。”
柳帘看过去。
丈夫在抖抖雪,小孩乐得直笑。
妻子也在捂着嘴唇。
一家三口或多或少地穿着红色的饰品,看样子来商场等跨年。
柳帘带着连付来,一路直梯,丝毫没注意周围已经全是新年装扮。
对她来说,元旦更像是工作环节的重要一天,反而忘记应该团聚快乐了。
柳帘回身,拿出手机跟二助交代过后近几日的安排,走出店面时,已经天黑。
城市灯火通明,冷风袭袭,仰面扑来潮湿的水汽。
柳帘从温暖密闭的空间里走出,缩着脖子,胸腔一片清冽。
隔着街,一排车停在路边打着双闪。
柳帘不自觉看过去一眼,顷刻,目光顿住。
保镖们已经圈出安全距离,最前端的正撑着一把黑伞。
伞下的男人正站在挑高建设的路灯下,气质矜贵非凡,清俊高挑。此时他背身而站。
她心口莫名跳动。
柳帘垂眼,拿出手机,找到熟悉的人号码,按了下去。
不远处的男人单手插兜,疏忽,修长的骨节掌着手机,拿了出来,指腹按下屏幕,抵在耳畔时,漫不经心地回头。
侧脸轮廓棱角挺括,像被碳笔勾勒的一样。
他缓缓地侧身,见到她,目光顿住。
在风雨里,秦沛文黑眸凝视着她,菲薄的唇角微微向上。
周遭的风景很模糊。
他无端出现在眼前,让她心情格外鼓胀。
甚至徒增一种他在等她回家的念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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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chapter38【末尾情节小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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