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帘走出医院,外面的深夜已实在冷得彻骨。
记得上次,还是跟秦明澈斗法,自己发烧住院了。
她站在门口抽着烟,抬头抹顺发丝,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再度摸到了卫凛的名片。
在月光下看了很久黑色名片,她拿起烟头朝着上面灼烧。
夜里,像捧在手心里炉火,一点点温暖她冰冷的掌心,又再度熄灭。
她在风里甩了甩,将边缘随着烟蒂一并扔进垃圾桶,转身往医院走去。
-
这几日,柳帘下班后,都在医院。
秦沛文近来格外沉默,她也不主动开口搭话。
那日,她从病房走出,遇到杨宗慧,两人对视一眼,没说话。
经过后,杨宗慧喊她:“柳帘。”
她回过头,看着欲言又止的杨宗慧。
他摆摆手,说:“算了,你走吧。”
后面杨宗慧没再来,只有柳帘陪着他。
而她的陪伴也绝非情感陪伴。
柳帘向来雷厉风行,既然留下来,想办法才是最主要的。
尽管秦沛文一而再再二三告诉她,余下事情她来处理,柳帘还是决心拦下工作。
现下秦家的财力压下媒体拍摄场地出事故的报道很简单,再爆料位当前热门影星的黑料,尽可能转移公众视线。
目前警方也没有证据是谁指使的,监控一切没有问题,只有此次死亡的男孩子在监控里格外慌张,显的格外可疑。
秦家趁机用金钱捂嘴事故家属即可,这样秦家的内斗转而只是一场简单的事故。
要是事故家属不同意和解,那极有可能视频放出,已故男孩成为舆论网爆的中心。
柳帘负责中间环节:让家属同意。
“小姑娘,你不用来了。”
柳帘回头,见到赵春晴看着自己。
近几日的丧礼举办,赵春晴几度哭到昏厥,几乎都是柳帘出面办理的,包括秦家人过来协调,也是她负责交涉。秦家工作人员知道柳帘在这里的工作任务,所以跟她做表现功夫,像在打配合。
赵春晴知道她并不是秦家的人,是孩子剧组里面大经纪公司的老板,多少能放下警惕。
柳帘笑着摇摇头,道:“阿姨,我也无聊,让我陪陪你吧。”
赵春晴张了张嘴,没说话。
工作不繁忙的时候,柳帘总会过来。
这片小区在芰荷市并不显眼,跟普通的小区一样,九十年代的一批六层楼,中年年纪,倒并不寒酸。
赵春晴近期在家没有上班,时常收拾儿子的遗物,收拾一会坐着发会呆,收拾一会默默擦拭眼泪。
她是一个很爱自己孩子的好妈妈。
柳帘像听到门响动,想象中男孩回家,手舞足蹈地跟妈妈讲一天工作见闻,而他的妈妈正笑着端着饭,把饭菜端上来。
而柳帘坐在没有光亮的暗处,包里的和解书像是一张死亡宣告书。
柳帘抿唇,告诉赵阿姨说:“阿姨,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
赵春晴低头正在落泪,并没有听见。
她露出略有潮意的微笑,转头下楼去。
柳帘坐在黑暗的车里良久,直到手机震动,才意识到有电话打来。
一串陌生号码但是她还有几分印象。
是卫凛的。
柳帘按下接通。
“帘帘。”卫凛道。
柳帘诧异地看着手机,“你怎么知道是我。”
“直觉。”
她笑笑。
“我最近在外出差,在山里,信号不好”卫凛道。
“嗯。”
“……打电话,”卫凛问她,“有事吗?”
柳帘没回,反而问:“卫凛,你爸妈还好吗?”
卫凛的爸爸是脑瘫,妈妈有年出车祸双腿截肢,家里一直是县里的低保户,却生出这么好看的孩子。
卫凛短暂沉默,没想到她问这个,轻轻笑道,“他们很好,给他们买了房子,说不喜欢,每隔两个月,就得回老家一趟,害得我也跟着来回跑。”
提到父母,卫凛的声音是温和的,尽管他的长相偏冷,尽管家庭不富裕,但是生在极为幸福的小家里。
柳帘听着也不由跟着一笑。
“我们要见一面吗?”卫凛听着她笑,问她。
她眼底多少恢复了清明,道:“没事,卫凛,那晚我打错了。”
他的号码没有存在手机上,得按错成什么样,能打到他手机上。
卫凛笑了笑,不明原因,也不点破。
“卫凛,我们以后不要再联系了。”柳帘垂眼,点上一支烟,怔然地望着城市里残留的星点,“还有,对不起。”
那头安静好好一会,他问:“对不起我什么?”
柳帘说:“你对我说喜欢我那么久,虽然我不理解喜欢那么久是什么感觉,但我很心动这句话,但其实我知道爱不爱,卫凛,我确实不喜欢你了。”
“我知道了。”卫凛像明白过什么,沉默着,他问,“你喜欢那天跟你一起的男士吗?”
柳帘一时竟谈不出个肯定或者否定。
于是,卫凛告诉她:“这跟你没关系,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他得是多好的孩子。
连对方做错事,都能原谅对方。
“帘帘。”他低声唤她。
“嗯?”
“你以后好好的。”卫凛说。
柳帘笑了笑,说了句:“行。”
挂断电话,周边仍然很暗。
幸好她早就习惯了。
-
秦沛文在医院里住了大半个月,最后几日,柳帘白日有空就过去。
午后阳光昏聩,柳帘来时,秦沛文正在午睡。
柳帘坐在他身侧,没出声打扰他。
她回了会消息,又忍不住看他的脸。
他骨相优越,尤其鼻梁高挺,流畅利索的下颌角棱角分明,宛如秋霜冷珠的君子。
而眼睛是冷的源泉所在,让他不怒自威,小辈从来不敢造次。
连休息都不放松,眉心微蹙。
柳帘忍不住微微抬手时,走廊里响起匆忙的脚步声打断她的脚步声。
“老太太,您慢点走,秦总正在休息。”是陈臣的声音。
柳帘敏锐地抬头。
脚步听到劝告,反而没有停下,赵舜华边走边道,“你把人给我撤了,我有话跟沛文说。”
秦老太太猛地拉开门,里面空空如人,秦沛文正在闭着眼休息。
本是睡意朦胧,听到动静,秦沛文当即抬眼看来人,眼稍稍眯起,浅淡地勾唇,“赵老师,您来了。”
秦老太太没说话,几步走到他跟前,抬起胳膊。
包重重地摔在秦沛文的脸上,再度扬起时,秦沛文猝然抬起还在挂水的左手,漠然地挥开。
挂吊针的铁架嘎拉作响,拽到在地,秦老太太的眼镜被铁架打掉,包也甩出去了,滑行好远,停至卫生间门口。
柳帘屏息,垂眼看着一门之隔的包,身体内侧,想移开目光,根本无法动弹,盯着秦沛文的手腕。
猩红鲜艳的血液顺着他的手背一路婉转,嶙峋流向指尖。
秦沛文像没有痛觉般,风云不动,看一眼地上眼镜。
他可不是什么温良恭顺的人物,自始至终,只是披着羊皮的恶狼。
他漠然一笑:“秦老太太,人后,我就不用喊你一声妈了吧。”
柳帘抬手捂唇,瞳孔扩大,像听到什么劲爆新闻,当场愣在原地。
怪不得那天杨宗慧对自己欲言又止。
怪不得早些年流传秦沛文是秦家的私生子,原来不是空穴来风,可秦家捂得向来好,从来没想过年过四十的秦老太太的能生出孩子。
但是确实秦老太太的孩子,当时年轻时秦老太太确实是在医院生产。
既然如此……
“孽子,当时在那个野模把你生下来时候,我就应该把你掐死。”
秦沛文没什么意味地笑了声,“那为什么不呢,现在也可以。”
秦老太太气的浑身喘气。
“还不是为了秦家的面子。”秦沛文眸色深了几分,“所有人眼中秦家夫妇的伉俪情深,母慈子孝的典范家庭,以娱记发家的秦家应该知道把私生活拿到台面上的可怕之处吧。”
“与其跟我闹脾气,还不如说通你的丈夫,别把家产给我。”秦沛文拿起柜子旁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着血液,面色苍白至病态却有种阴柔之美,勾唇,“要是不给我,秦家的丑事,你们谁也别想逃。”
秦老太太脸色骤然失色,声音颤抖:“你就不怕别人笑你私生子。”
“是啊,秦家五个孩子里面只有五子人品端正,从不放浪形骸。”他嗓音沉沉,低喃句。
秦老太太稍稍放松。
秦沛文平静中露出微笑,“但比起您装孕对外宣称生下我,过之不及,我何怕声名狼藉呢。”
“你!”秦老太太哑口无言。
秦沛文冷脸:“过几天检察市就下行到二哥分公司了,要是证据确凿,大约只是赔付资产后逐出公司而已,二哥贪污资产的事情内部不查,难不成由外人查,到时候可不是卸官了。”
“还有,这件事是你四儿子向监察委做出举报。”
“要不是你把资料给他。”秦老太太声音尖锐。
“是我又如何?”秦沛文轻笑,“我想跟四哥商量这件事,以为他会保守住这个秘密。”
顿了顿,秦沛文清明地看了看门口,温润笑道:“但我也没想到二哥会想杀四哥,到底是兄弟,但不论怎么说,四哥没有事就好。”
“你知道就好,要是老四出事了,你也别想独善其身。”秦老太太道。
秦沛文已经听腻了。
门口突然传来猛烈地硬物撞击地面声音,秦老太太猛地回头,看到秦业诚站在门口,喘着粗气,盯着破碎的手机。
秦老太太走至门前,彻底拉开门,“老四!”
“这关五弟什么事情!”秦业诚面色通红,连眼睛都像染上了血色,“明明是二哥想杀我!他想让我死,妈!你到底要包庇他到什么时候!”
“您就不爱我,不爱五弟,不爱我,五个兄弟里面,我和老五最不受宠,就因为你们夫妻不和睦生下我们,是不是!”秦业诚大怒,手搭在窗台上,边吼边涕泪横生。
“你是我亲生的,我怎么会不爱你。”秦老太太像受冲击一般,苍老的眼睛里,瞬间冒出眼泪。
那年怀秦家老四时,秦老太太发现秦震然出轨,秦老太太自幼书香门第,跟随丈夫在娱乐圈闯荡,本是水土不符,更别提接受丈夫出轨。秦震然将其归结为她怀孕后寂寞,无端让她生出对四子的恶意,很长时间,她生下不闻不问,可再过多年,她再度得知,秦震然对外养野模导致怀孕时,秦老太太才意识到,男人并不是什么深情种,只是会装,让你一次次原谅他而已。
可关系已经很难弥补,那是秦业诚已经十多岁了,见到母亲总是无所适从。
秦老太太扶着门框,心口疼,另端胳膊被人扶住。
“四哥,你别太伤心,也并不怪赵老师,二哥脾气大了点,比较冲动而已。”秦沛文站在身侧,另手压在输液架上。
不说这么不要紧,秦业诚直接回忆起幼年他和三哥替老五说了两句,二哥抄起家伙,砸了他的脑袋,只因为赵老师偏颇三个哥哥,他不敢揍三哥,拿他开刀。
秦业诚站起,笑了笑,像想到了什么,残忍地一笑,对秦沛文道:“老五,四哥决定这家产也不要了,秦家以后就你担着了。”
说着,带着人匆匆离去。
秦老太太喊:“你这是去哪里,老四。”甩开他,“秦沛文,要是老四有什么问题,我不会放过你!”
秦沛文轻轻嗤笑。
手背上的血液已经干涸。
秦沛文站在门口良久,最终打电话给陈臣:“看好四哥,别让他冲动。”
里面的柳帘放松地呼口气。
她一时难以从震惊和情绪里拔出来。
听到卫生间有细微动静。
秦沛文双眼微眯,门“呼啦”地被拉开,手精准地掐住站在里面的人的脖子。
细白纤长,简直一折就断。
柳帘吃痛地倒退着。
当清凉的水滴落在他的手背上,秦沛文心下一紧,手上的力道当即松开。
柳帘扶住洗水台,不住地咳嗽,眼泪挂在白皙的脸上,像折碎的花。
秦沛文站在她身侧,想要伸手,在半空中,顿住。
手上还有未擦拭干净的血迹,这只手也把她脖颈掐出一片青紫。
他半开着手臂,一时如鲠在喉。
顷刻之间,细长的胳膊环住他的腰腹,秦沛文未设防地退几步,深邃的眸子微微怔住。
他摊开的双手像有处落脚点,掌心轻柔地抚在她的后背上,“对不起,吓到你了。”
柳帘没说话,只是一味抱着他。
他能感知到温暖,延续至四肢百骸,随着她的用力,手却无力地垂在身侧,生出股脆弱。
太惨了太惨了,呜呜呜呜,都好可怜,我自己都受不了了,这里过完了幸福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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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chapter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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