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寒翻阅完了报告，合上文件，抬头道：“嗯，看完了，没什么问题。”她的语气公事公办，听不出任何情绪。
她说着便站起身，却丝毫没有要接手孩子的意思，反而径直走向饮水机，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悠悠地喝了起来。
程子卿抱着这个软乎乎、开始有些不安分扭动的小人儿，如坐针毡，再次提出告辞：“林总，既然报告没问题，那……我就不打扰了。”她试图将孩子往林清寒的方向递。
林清寒却像是没看见她的小动作，倚在桌边，目光落在正试图往程子卿肩窝钻的小女孩身上，语气忽然软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你看，宝宝很喜欢你呢。再陪她玩一会儿吧。家里平时也没什么新鲜面孔……”
仿佛是为了印证妈妈的话，小家伙果然更起劲地往程子卿怀里蹭，小手甚至抓住了她的一缕头发，嘴里发出含糊的、撒娇般的咿呀声，圆溜溜的大眼睛眼巴巴地望着程子卿。
面对这样一个粉雕玉琢、软糯可爱、又对自己表现出全然依赖和喜欢的小生命，程子卿那颗因为戒备和尴尬而紧绷的心，确实很难再硬起来。她可以冷静地应对林清寒的任何商业手段或强势要求，却对这个小不点毫无抵抗力。
她僵在那里，推拒不是，抱着也不是，表情十分为难。
林清寒看着她这副笨拙又无措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她很自然地走到地毯边，也坐了下来，就坐在程子卿的对面，距离不远不近。
她并没有立刻把孩子抱回去，而是就那样看着程子卿，一只手慌乱地、徒劳地试图将怀里这个“牛皮糖”一样粘人的小家伙稍微推开一点，另一只手则拿起旁边的摇铃，试图转移孩子的注意力，好让她能主动从自己身上下去。
程子卿的动作生涩又可爱，完全不像平日里那个冷静专业的审计师。
林清寒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偶尔嘴角弯起一个极小的弧度，不帮忙，也不指点，仿佛在欣赏一场有趣的游戏。
阳光暖暖地照在铺着柔软地毯的客厅里，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而宁静的氛围。一个手忙脚乱地哄着孩子，一个悠闲自得地坐在对面看着。
林清寒用最意想不到的方式，瓦解了程子卿的所有防线，将她留在了这个空间里，也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林清寒最终还是看不下去了。程子卿那副如临大敌、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的模样，虽然有趣，但也着实可怜。她轻笑一声，倾身过去，伸出手，熟练而自然地将那个还在往程子卿怀里钻的小“牛皮糖”抱回了自己怀里。
小家伙回到妈妈熟悉的怀抱，咿呀了两声，便安心地玩起了妈妈衣服上的扣子。
程子卿顿时松了口气，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臂和肩膀，脸上还带着点未褪去的窘迫。
林清寒一边轻轻拍着孩子的背，一边看似随意地开口，目光却落在程子卿脸上：
“喜欢么？”
“啊？”程子卿一时没反应过来，以为她问的是孩子喜不喜欢自己，眼神有些茫然。
林清寒的唇角弯了一下，耐心地、清晰地重复了一遍，并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怀中的女儿：“喜欢她么？”
原来问的是自己喜不喜欢这个孩子。程子卿松了口气。她看着那个粉雕玉琢、此刻正乖巧啃着手指的小娃娃，眼神不自觉地柔软下来，由衷地点点头：“嗯，很可爱。”这是她的真心话。
然而，还没等程子卿这口气完全松下来，林清寒的下一句话，就像一颗炸弹，在她耳边轰然炸响——
“那……有二分之一相同血统的孩子妈妈呢？”
“啊？！！”程子卿彻底愣住，猛地抬起头，撞进林清寒那双深邃的、带着一丝戏谑却又无比认真的眼眸里。她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涨红，大脑仿佛瞬间宕机，完全无法处理这个过于直接、过于突兀、也过于……惊世骇俗的问题。
她万万没想到，林清寒会如此不加掩饰、单刀直入地问出这样的话！这完全超出了她所有的预期和准备！
客厅里瞬间陷入一种极致的安静，只剩下小女孩咿咿呀呀的无意义音节。阳光依旧温暖，地毯依旧柔软，但程子卿却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林清寒并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回应，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直抵人心最深处。
“你愿意……尝试和我相处么？”她顿了顿，清晰地补充了最关键的前提，“以平等的姿态。”
不可否认，林清寒极具魅力。聪明、强大、果决，拥有程子卿欣赏的所有特质。即便经历了最初的利用和中间的种种波折，程子卿也无法欺骗自己说对她毫无好感。那份好感里，掺杂着敬佩、感激、心疼，或许还有一丝慕强的本能。
但是，“喜欢”和“在一起”是两回事。尤其是在她们之间横亘着如此巨大的身份鸿沟、以及那段始于不平等的过去。
即使在流言蜚语最甚嚣尘上的时候，即使在被迫扮演着“情人”的角色的时候，程子卿也从未真正设想过这种可能。因为她始终清醒地知道，那份“亲密”只是工具，是表演，与她程子卿本人无关。
“我……从没想过……”程子卿几乎是凭着本能，喃喃地说出了最真实的答案。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恍惚和不知所措。
听到这个回答，林清寒的眼神几不可查地暗了一瞬，但并没有出现程子卿预想中的不悦或强势。她反而像是早就料到了这个答案，只是极轻地叹了口气，随即目光变得更加柔和。
她向前倾身，将孩子轻轻放在一旁铺着的软垫上，让她自己玩玩具，然后转向程子卿，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现在，”林清寒注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地说道，“可以想了。”
这不是命令，不是强迫，更像是一种邀请，一种给予。她撕掉了所有伪装，收起了所有权力带来的不对等，将一个最本质的问题、一个全新的可能性，平等地放在了程子卿的面前。
她承认了过去的利用，也表明了现在的不同。她不再是以青云总裁的身份施压，而是以林清寒个人的身份，请求一个平等尝试的机会。
阳光透过窗户，勾勒着林清寒的侧脸，她的眼神里有期待，有紧张，有坦诚，还有一份程子卿从未见过的的真诚。
程子卿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几乎要撞出胸腔。她看着近在咫尺的林清寒，看着对方眼中那个小小的、惊慌失措的自己。
空气仿佛凝固了。那个她从未想过、也不敢去想的问题，此刻被如此直白地摊开在了面前。
她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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