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着眼处层峦叠嶂,郁郁葱葱,满是盎然的生机,山林间氤氲着薄雾,仿若一幅安宁祥和的山水画。
一阵急促刺耳的马蹄声,打破了这份岁月静好的恬淡画卷。
两方不速之客几乎同时闯入这个避世桃源。
他们骑着高头大马,脸上蒙着黑色的面罩,只露出一双凶狠的眼睛,手中利刃在晨光的映照下反射出冰冷寒光,毫不留情地挥向手无寸铁的村民。
顷刻间,惊呼声、哭嚎声、利刃割开血肉的闷响交织。
蜿蜒的山径、歪倒的篱笆、散乱的院落,尽数被粘稠暗红的血液浸染,连山风都裹挟起令人作呕的浓重腥气。
露珠不再折射阳光,而是颤巍巍地挂在染血的草叶尖上,将落未落。
天空明净,晨光明媚,阴风阵阵,血气森森。
一具具尸体横七竖八地倒伏,一张张面孔因恐惧而扭曲,温热的鲜血无声漫延,浸透他们生存的家园。
山林薄雾未散,却无鸟叫虫鸣,也无人声炊烟,安宁祥和的村庄变得死气沉沉。
又是一阵闷雷般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再次划破寂静。
第三方人马踏入村庄,为首的,是一个身着玄色劲装的女子。
她眉心冷冽,目光扫过这惨绝人寰的景象,眼中阴霾翻涌。
马蹄踏过血染的地面,溅起混着泥泞的血浆……
山风凄冷,树丛中哗啦啦的响声连绵不绝。
陆铭倒在血泊,脸色惨白如纸。
萧枕月扑倒在他身侧,眼眶泪水满溢。
一名陆家死士的刀锋直劈萧枕月的面门。
萧枕月闭上双眼,坦然迎接即将到来的死亡。
血泊中的陆铭眼睁睁地看着刀锋落下,他下意识地想要替她当下这致命的一击,可是,虚弱的身体,让他连呼吸都十分吃力,他只能无力且悲痛地看着萧枕月迎接死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地一声。
寒光闪动间,那必杀的刀锋被一柄长枪挑开,劲力之大,让那死士虎口剧痛,手中的刀都险些脱手。
萧枕月睫羽一颤,睁开双眼。
逆着光,一道熟悉的身影手持长枪,站在她面前。
“阿翎。”萧枕月声音颤抖,双目波光闪动,里面蕴含着太多情绪。
“抱歉,我来晚了。”
赵燕翎身后,训练有素的部下迅速自林中涌出,结成阵势,将萧枕月与陆铭牢牢护在中心。
“边城赵家!”
“赵燕翎!”
萧谢与陆南几乎同时惊喝出声,认出了来者身份。
“是我。”赵燕翎昂首而立,毫不避讳地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这是我等家事,还烦请赵将军莫要多管闲事。”萧谢道。
赵燕翎目光冷冽地扫过萧陆两家死士:“家事我管不着,但屠戮百姓,按律当诛。”她的声音不大,但语调中却透着一股令人畏惧的狠劲。
谈话间,她身后一众轻骑兵同时按上刀柄,动作整齐划一,杀气森然扑面,竟将萧陆两家数十死士的气势压了下去。
萧谢与陆南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他们皆知赵燕翎此人,边军出身,十三岁上阵杀敌,年纪轻轻便军功赫赫,行事向来霸道狠辣。
“赵将军如此强横,真不怕我两家日后报复吗?”陆南威胁。
赵燕翎闻言,竟龇牙一笑:“把你们都留在这儿,谁知道是我赵家所为。”话音落,她眼中杀机毕露:“动手!”
三方战成一团,刀剑相交,激烈碰撞,火花四溅,屠戮声再次回荡在这片土地。
赵燕翎带来的人,皆是身经百战的边军精锐,战力远超家族私兵。
萧陆两家的死士陷入被动,在数招之间便已毙命,这显然是要将这两拨人尽数灭口于此,以绝后患。
混乱的团战中,陆铭艰难地抬起手,想要碰触萧枕月的脸颊。
萧枕月连忙抓起他染血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
“咳咳……”陆铭猛地咳出一大口血,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好好……活下去……若有……来世……我……”随着他的呼吸越来越浅,声音也越来越微弱。
话还未说完,陆铭眼眸中最后一点光采彻底熄灭。
“若有来世,不见生离死别,不见无常祸患,无需大富大贵,只见亲朋团圆,只求一生自得其乐,独善其身……”萧枕月哽咽着,腮边泪珠滚落,滑入陆铭的脖颈。
血腥弥漫,山林重归沉寂,唯余赵燕翎部下收拾战场的细微声响。
赵燕翎在萧枕月面前缓缓蹲下,眼中透着心疼:“阿月,你还有身孕,回去好好睡一觉,这里就交给我们吧。”
“阿翎,你怎么会来?”
“是朝瑾,她传信给我,说萧家探子已查到你们的藏身之所,恐对你们不利。”赵燕翎低声道,语气里带着一丝懊悔:“我收到信便日夜兼程,紧赶慢赶地过来,还是晚了一步……”
萧枕月在赵燕翎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忽然,腹部猛地传来一阵剧痛,萧枕月低下头,裙摆完全被血水染红浸透,有什么东西正不可挽回地从她体内流逝……
萧枕月双腿一软,再次跌坐在地。
她目光变得呆滞,眼神慢慢灰败下去,最后彻底变成了毫无生气的深渊。
让她对这人世还存有留恋的唯一理由,消失了。
“对不起啊……”萧枕月慢慢将头转向赵燕翎:“害你白跑一趟了……”
赵燕翎呼吸一滞,眼眶逐渐泛红,一种无力感笼罩着她。
“说的什么话,我们是朋友啊。”赵燕翎努力扯出一抹弧度,眼中含泪,笑得难看。
“如果可以,下辈子,我们还做朋友。”
赵燕翎闻言,心中悲痛,她知道,好友心中已无生意,但她什么也没有说,也什么也没有做。
就这样吧……尊重她的选择。
“好,我答应你,下辈子,我,朝瑾,还有你,我们三个,还做朋友。”
萧枕月拔出匕首,然后重重地朝着自己的脖颈刺下。
赵燕翎别过头去,不忍再看。
一滴泪,随着萧枕月的倒下,从赵燕翎眼角滑落,砸入脚下暗红的泥土中。
山间风起,枝叶摇曳,发出沙沙的声音,似哭泣,又似嗟叹。
火光燃起,纸钱的灰烬随着风打着旋儿,飘飘荡荡。
从旭日东升,到夕阳西下,再到月上树梢。
赵燕翎带着她的部下才将无辜惨死的村民一一收敛,安葬在村旁向阳的山坡上。
一切处置妥当,天色已黑,人马疲敝,众人只得在村中残存的破屋内歇息一晚。
翌日。
天边第一缕晨光再次划破天际。
赵燕翎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埋葬了她挚友和无辜生命的土地,翻身上马,带领手下离开。
“愿你们来世,得偿所愿。”
晨曦微光透过轻纱窗帘,温柔地洒在酒店的房间。
林呦呦的意识沉沉浮浮,众多杂乱的画面在她的脑海中跳跃。
许久,她终于挣脱梦境,获得了身体的控制权。
林呦呦猛地坐起,眼前一片模糊。
一种发自内心最深处的悲伤和绝望渗透在她的每一块骨髓、每一片肌肤、甚至是每一个毛孔,紧紧地将她包裹其中,疼得几乎让人无法呼吸。
尤其是擦掉眼泪,看清已经起床的赵晓晞和温知夏时,情绪更是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冲破闸门。
“哇——!”的一声,林呦呦捂着自己的胸口嚎啕大哭起来,哭得声嘶力竭。
其实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成这样。
赵晓晞和温知夏被林呦呦这突如其来的爆发惊得愣在当场,面面相觑,满脸愕然。
虽然不知林呦呦是做了什么样的噩梦,能哭成这样,但两人几乎没有犹豫,放下手中的事情围拢过去。
赵晓晞坐在床边轻轻拍着她被冷汗浸透了的后背。
温知夏抽出纸巾帮她擦额头和脖颈的冷汗。
林呦呦一把抱住赵晓晞:“这辈子……还能……和……你们……做朋友……真好……”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话语破碎。
直到将那从梦境中带出来的情绪宣泄殆尽,林呦呦才渐渐止住了哭声,只剩下间歇性的抽噎。
大概是哭得太久太用力,耗损了太多体力。
林呦呦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揉了揉空空如也的肚子,哑着嗓子:“我饿了。”语气带着些许撒娇的意味。
两人看着林呦呦肿成悲伤蛙的双眼,心中无奈一叹:“行叭,我们吃饭去。”
……
在梦境之外,埋骨之地,后世某年,一场罕见的倾盆大雨连续数日。
山体在雨水浸泡冲刷下悄然滑动,撕裂了原有的地貌。
白云苍狗,沧海桑田,大地也改变了原本的山川布局。
许久未曾有人踏足的深山,随着岁月流逝,被蜿蜒伸出的粗壮树枝和布满大地的肥厚藤蔓逐渐覆盖,宛如一片起伏的绿色海洋。
某年某月某日,在这片绿色海洋的某处,月黑风高之时。
山风呼呼作响,泥土微微松动。
猫头鹰的叫声自深山悠远传出。
一个黑乎乎的,小小的身影,从地下爬出。
它从地底来到这个世间,安静地坐在某个角落,一动不动,歪着脑袋,兀自啃咬着自己的手指,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它这一等,不知道等待了多久。
突然有一天,它仰起头,对着夜幕发出一声尖锐的啼哭后,身形骤然溃散,化作一团黑烟,丝丝缕缕地融入夜风之中,消失不见。
又过了一些时日,冷风飒飒,细雨潇潇,地面的落叶簌簌抖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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