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无衡的声音无比沉静，但尽管是听起来如此这般柔和的声音，但却是像把钝了的刀子一般，缓慢地割开蓝恩的心脏。
“你的眼睛已经被献祭，化为了贮存恶魔力量的晶石。”他的话语让蓝恩大脑一怔空白。
“所以我的眼睛……”蓝恩不能相信地怔愣着。
“所以我的眼睛就是……”她不敢相信地攥紧双手，又质疑地挣扎道：“可我的眼睛又为何会……”她茫然地追问着，声音控制不住地发抖。
“因为我们，是同类。”安无衡的声音落下，笃定得毫无余地。
“所以只有你能承受住如此强大的恶魔之力，也只有由你眼睛献祭而炼化成的晶石能够贮存恶魔的力量。”
“我看不见你的**，因为你本身就是**的吞噬者。”
“你，也是恶魔。”安无衡的声音越说越笃定，蓝恩的身体在颤颤地发抖。
“不……不是……怎么可能？”她不敢相信地大脑一片空白，“我怎么可能是恶魔？还有我的眼睛……真的是他们夺走了我的眼睛？”她一时难以接受地痛苦捂着胸口，就连每一口呼吸都像是有银针刺入。
“是他们夺走了我的眼睛……”她痛恨地缓缓握紧了拳头，双唇颤抖。
“是他们夺走了我的眼睛和自由。”她忽然紧咬着牙痛很道，曾经经受过的那些痛苦又再次汹涌上来，好像要占据她的心脏。
安无衡无声地看着她，脑海里又控制不住地浮现出了那个浸满鲜血的雪夜。
在这场新神国统领者的权力游戏下，他们都是痛苦的承受者。
“什么冰川，自由，都是假的。”被冷冽包围的空气里，蓝恩像片苍白的雪花一般渐渐沉落下来，平静又毫无生气地绝望道。
这一切，全都很可笑得要命。所谓的自由对她来说，不过是一场可悲的梦。
“所以，你想要自由吗，恶魔大人？”她忽然无力地抓住了他的衣袖，声音干哑地询问道。
自由？安无衡迟疑地思考着，自由……自由。
现在自由对他来说，到底是什么？是那片不知道尽头的冰原，还是眼前的唯一同类……她？他捉摸不透地思忖着，眼睛落在了她的身上，看到领口下那一小截隐隐约约的透明肤色。
原来已经到这了吗？他的心底不自觉地略过一刹担忧与不甘。
对她来说，她从未有过自由。
“你知道冰川那边的尽头是什么吗？”沉默许久，安无衡才看着她的灰白色眼睛，低声地询问道。
“冰川那边的尽头，我就是从那里来的。”蓝恩平缓地道，记忆里又回想起了那段漫长的路，“在那里，是一片更大更长的冰川，我从一条河上下船后，走了很久很久，很久很久，才终于来到这里，就像……做梦一样。”
“原来冰川的尽头，就是这样？”安无衡心底忽然生出一丝可笑。
是啊，也是时候该到尽头了。他勾起嘴角，淡淡地笑了笑。
随即，他的双手便又捧起了蓝恩的脸，目光从未如此柔和明亮。
“在这座孤独的高塔里，我已经被封印了六年。但没想到这六年里，还有你在为我而来。”他的目光落在蓝恩那双美丽的眼睛上，仿佛透过它看到了它曾经映照过的那些景物。
“所以，这次就让恶魔来实现你的愿望。”他的声音忽然响亮起来。
“你应该看到更大的世界，找到属于你自己的自由。”他又凑近来温柔地道，说话时轻轻吐出的气息就像盏明亮的烛火一般，在这冷冽的冰原里温暖地包裹着蓝恩的身体。
“……”蓝恩怔愣着，随即就感觉嘴角旁落下一片柔软的触感，浑身的感官顿时卡带在这一刻，所有触感瞬间都变得无比清晰又深刻。
看到更大的世界，找到属于自己的自由？蓝恩攥紧双拳，迟疑地在心底思忖着，感受到他的手正在往上移，缓缓地覆上了她的双眼，双唇也从嘴角旁一寸一寸地轻轻啄到她了的唇上。
随即，一股熟悉的力量忽然像火焰一般燃起，蓝恩顿时感觉到它汹汹地注入体内，全然往她的眼睛涌去。
她的双眼蓦地传来一阵炙热的灼烧感，她痛苦地皱紧了眉，但那只覆在她眼睛上的手却在温柔地安抚着她，试图让她平静下来。
她不自觉地攥紧了对面那人的衣袖，同时又感受到那股力量从眼眸处缓缓地流转到全身，攥住他衣袖的手也越来越有力。
他这是在……蓝恩怔着，终于才从中反应过来，但还没等她做出任何反应，面前那人就扑地一下跪倒在地，双膝磕到地板发出重重的一声闷响。
“你把封印解开了，将所有力量都给了我？”蓝恩有些荒唐地急促道。
但安无衡的眼睛却始终停留在她那纤细的脖子上，看到那原本毫无形状的皮肤变得真实可见。
他安静地看着她，无声地笑了。随后眼睛就被一阵渐渐的灰暗替代。
“现在，你就是一个真正的恶魔了。”他虚弱地靠在蓝恩身上，有些艰难地轻笑道。
随即，蓝恩的背上就传来一阵绽裂的疼痛，从肩胛骨一直蔓延到脊柱，就像有一把烈火在炙热灼烧。她痛苦地咬着嘴唇，忽然感觉一股力量从背上猛烈破出，一瞬间，她感觉到体内所有的力量都凝滞了，所有感官都集中在眼睛，忽然，她看到几片白色的羽毛从上方缓缓飘落下来，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晰。
她瞳孔恍惚地一怔，缓缓地将视线移向怀中。
一个月白色的身影出现在眼前，他的身体已经变得透明，不断地逸散着丝丝游游的黑色雾气，好像一壶快被烧干的水。
蓝恩抱紧他，忽然一阵强劲的大风卷起，一双洁白有力的翅膀迅疾地穿破墙壁，毫不停留地往高空飞去。
高空上，细碎的雪花依旧在落个不停，冷冽地贴在蓝恩的脸颊上，蓝恩用尽全力地扇动着翅膀，努力地往冰原的尽头赶去。
但忽然，怀中紧紧抱着的身影却用手轻轻地抚了抚她的脸。
再快点，再快点！她一刻也不敢耽误地拼命向前飞，努力地要赶往到冰原的尽头。
安无衡听着耳边阵阵呼啸的风，还有不断从前方倾落下来的雪花，刺骨的冰冷深刻钻入他的体内，那是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曾令人无比兴奋的自由。
“我全都，听到了……”他虚弱地轻声道，微弱的声音就好像阵云雾一般，快要飘渺地散去。
终于，蓝恩停下了扇动的翅膀，嘴里的粗气喘个不停。她高高地俯视着下方，眼睛里倒映着的，是一大片广阔的冰原，还有条绵长的河。
她看见渐渐升起的朝阳将天际缓缓照亮，为下方的雪原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黄色。但怀中的那个身影，却好像被日光吞噬了一般，隐约地只剩下一个浅淡的轮廓。
蓝恩下意识紧紧地抱住了他，丝毫不肯松开手，仿佛只要这样，他就永远不会消失。
沉静地只有朝阳和雪的冰原里，轻轻的啜泣声隐隐传来，蓝恩感受到一只几乎没有温度的手缓缓地抚在她的脸上，她用力地埋头想要抱住他，但好像一阵烟花崩开，她双手一紧，什么也没有抓到。
苍白的天空中几缕细碎的黑雾飘过，随即就像尘埃一般湮灭。
蓝恩茫然地望着一片绵延万里的空旷冰原，雪花依旧，朝阳依旧，但她心底却只剩一种无尽的孤独渐渐地升上来，深入骨髓。
所以，这就是自由吗？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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