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畔。
“叶城主，不是要回白云城么？怎么跑来西湖了？”陆小凤看到小巧精致的画舫，忍不住开口道。
西门吹雪道：“陆小凤，我本是要来游西湖的。”
那晚塞北空旷的院子里，陆小凤问司空摘星：“你接下来要去哪？”
司空摘星笑道：“怎么，你想跟我一起去偷东西？”
陆小凤道：“每到冬天的时候，万梅山庄的梅花总是开得很好，西门吹雪的梅花酿更是难得的好酒，可惜他小气得很，一年只酿那么几瓶，还不让人喝。”
花满楼摆摆扇子：“梅花在十二月下旬才会开放，如今还不到立冬，就算你去了万梅山庄，也不能见到万株梅花，更不一定能喝上西门庄主的梅花酿。”
司空摘星道：“我对万梅山庄可不感兴趣，你拿别人的东西来招待我，我也不稀罕，不过你一番心意，我也不能辜负了，这个给你，算是我迟到的见面礼了！”
陆小凤随手接住，司空摘星向后退了几步：“告诉叶孤城我走啦。”
陆小凤冲他背影道：“你这不也是别人的东西么！”
屋内，叶孤城与西门吹雪相对而坐。
西门吹雪看着窗外道：“冬季将至，城主可有兴趣去万梅山庄赏梅花？”
叶孤城沉默着，西门吹雪收回目光，看向他：“是在下一时突兀令城主为难了。”
“不是。”叶孤城脱口而出，看向西门吹雪道：“叶某必须回一趟白云城——每年过年的时候，白云城的灯节，我必须露面……”
西门吹雪点点头，复又看向窗外。
叶孤城道：“虽不能同往万梅山庄观梅，庄主可愿随叶某前往白云城赏灯？”
西门吹雪没有转头：“好。”
叶孤城几不可闻的轻声道：“其实，我一直在赏梅花……”
此刻，陆小凤一下子瞪大眼：“喂，西门，这次的麻烦可是你们先遇到的！更何况，是叶——”感受到熟悉的创气，陆小凤倏地噤声，花满楼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微笑：“西湖雪景，想来也不会让庄主失望。”
陆小凤两撇胡子像眉毛一样地皱了皱，开口：“花满楼，你不要说我欺负你看不见，我只看到一片白上只有几个灰点，实在是没什么好看的！”
花满楼笑着合上眼伸出手，细碎的雪花落在他手上迅速融化，留下一小滴水渍：“相比于塞北的风雪，江南的雪要柔和了不少，可以想见白雪覆盖这片绿水时的宁静祥和——陆小凤，其实我看得见的。”
陆小凤苦笑：“花满楼，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才是个瞎子。”
叶孤城盯着花满楼，良久不语。
西门吹雪收了凌厉的语气：“上船。”
天已近暮时，待到船划到了湖中心时，天便完全黑了。有风呼啸，冷却不厉，只是为这西湖凭添了几分凄凉伤感。
船内灯火通明，虽有侍婢，却无歌舞升平。
陆小凤一杯接一杯地喝酒，或许他已不叫喝酒，只是纯粹地灌酒了。
“花满楼，这情景，倒像是我们正准备去塞北。”
花满楼知他心中难过，也不劝他，只是偶尔在他酒杯空时为他续上一杯。
叶孤城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眼陆小凤：“你爱喝酒？”
陆小凤道：“我几乎离不开酒。”
叶孤城道：“你喝不醉？”
陆小凤有些得意地扬起眉毛：“你可知这是什么酒？”
叶孤城坦然道：“不知。”
陆小凤道：“这是龙霸江珍藏的茅台，是后劲最足的酒之一，自从五年前在花家丢过一次人，我就再也没醉过。”
花满楼端起酒杯喝酒，意图掩饰嘴角遮不住的笑意。
陆小凤不满地挑眉：“花满楼，你想笑就笑出来好了，说起来，要不是你们兄弟七个联合起来整我，我怎么会醉！”
冷风随着门的开合钻入，叶笙托着托盘笑吟吟地唱道：“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此处虽无红泥小火炉，却有我新醅的碧螺春，不知陆公子可愿放下酒杯，一品香茗？”
陆小凤闻言笑道：“佳人有邀，岂敢不从？司空摘星不在此，我一个人喝闷酒也着实扫兴。”
叶笙一边倒茶，一边笑道：“前方便是断桥了，几位可要出船舱看一看？”
花满楼笑问：“断桥？可是许仙与白娘子相见的断桥？”
叶笙亦笑：“传说不过是传说，花公子相信是，便是了。”
叶孤城不易察觉地一皱眉，转头向窗外，叶笙立即收了笑容：“城主？”
“低声。”
在这寂寥的夜晚，竟传出了琵琶声！
门外很快有下人回复说：“断桥下另有一艘画舫，歌声便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船渐近，歌声也愈发清晰了。
“寻不到花的折翼枯叶蝶
永远也看不见凋谢
江南夜色下的小桥屋檐
读不懂塞北的荒野
梅开时节因寂寞而缠绵
春归后又很快湮灭
独留我赏烟花飞满天
摇曳后就随风飘远
断桥是否下过雪
我望着湖面
水中寒月如雪
指尖轻点融解
断桥是否下过雪
又想起你的脸
若是无缘再见
白堤柳帘垂泪好几遍……”
叶笙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歌声停了。
叶笙突然放下茶壶冲门外喝了声：“停船！”
风中传来了絮絮低语，但船内的几个人听来清晰如在耳旁。
“真搞不懂，你大晚上的，就为了跑到这来唱《断桥残雪》么？”明显是位小姑娘的声音，娇俏、蛮横得可爱。
随后是一个柔美的女声：“在古龙的世界里，唱这首曲子才更有意境，不是吗？”
“哼，你不要太嚣张了，难保这里不止我们两个穿越女！”
后者轻笑了几声，笑声里满是对小姑娘任性的包容。“在这个穿越成为时尚的时代，这里多了几个又有什么稀奇？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如今我们身在此处，你就当是如梦如幻，一枕黄粱罢了吧。”女子将琵琶轻弄，转而去弹一曲《忆江南》。
“古龙？穿越？”不止陆小凤一人流露出疑惑，甚至震惊。在场的都不是蠢人，那番对话也许可以颠覆世界。
西门吹雪漠然道：“走。”
叶笙几乎是立即应了声“是”，推门出去，船身立刻动了。
“西门，你——”
“麻烦。”西门吹雪冷冷打断陆小凤的话，“你现在出去找那两个女人，还来得及。”
陆小凤皱紧了眉，却没有再开口。花满楼一脸悠然地品茶，除了一瞬的惊讶，并没有显示不安。
“花满楼，你觉得——”陆小凤迟疑了一下，考虑看如何措辞。
花满楼已然了解他所思所想，微笑道：“陆小凤，有好友在侧，共赏如此美景佳茗，你又何必去担心那些未知之事？”
陆小凤眉头舒展开来，竖着耳朵听了听窗外渐远的歌声，叹了口气：“不错不错，我是看着麻烦就跟上去，你们是看见麻烦就躲开，也难怪你们的麻烦总是少些。”
叶孤城骤然站起：“失陪。”
待叶孤城出门去，陆小凤压低了声线：“西门，叶孤城该不是出去自找麻烦了吧。”
西门吹雪道：“不知。”
陆小凤道：“白云城主，不简单呐。”
西门吹雪道：“他使得一手好剑。”
陆小凤无奈摇头：“今晚听到的，恐怕也只有你们能够这么平静。”
西门吹雪不屑地转头，取过桌上尚且温热的茶盏。
花满楼道：“我爹一向告诉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爹？”陆小凤倒了杯酒，“那只老狐狸？”
花满楼又道：“我爹还说，凡是跟你沾上了边，就离不开事了。”
陆小凤闻言跳了起来，一脸不忿。恰巧叶笙推门进来，见到这幅情景便笑了：“陆大侠，您就不能像花公子一样安安静静坐着喝口茶吗？若不是三位，城主可不会轻易将这茶拿出来了呢！”
叶孤城从门外进来：“叶笙。”
叶笙立即闭了嘴，恭敬地行了礼，退下了。
叶孤城看向西门吹雪道：“赏西湖之景，还是应该在春夏之际。”
西门吹雪摇摇头：“没有必要。”
若没了兴致，再好的景色也无用。
叶孤城道：“也罢，等船靠岸，我们就上路吧。”
西湖另一只画舫内，船主人浑然不知已经祸从口出，兀自谈论。
“听奶奶说叶孤城来了中原。”
“哦？那我可以肯定，在这里不只我们两个穿越者了。”
“咦？为什么？”
“这个时候，叶孤城无论是谋反还是为王府效力，都还没到时候，他既然出了白云城，就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或者，是穿越者的蝴蝶效应？”
“哼，我才不想卷入那些是是非非呢，好不容易穿越了，我要活出我自己的人生——出来这么久，我必须回去了，不然奶奶又要禁我足了，你去哪？”
“我本来就卖唱为生，四处漂泊，又何必问我何去何从？”
“你倒是活的比我自在多了。”
“各人有各人的活法罢了——等船靠岸，我们就此分别吧。”
噼琵琶一改之前的柔美，铮然有声，歌声也随之高亢起来：
“天下风云出我辈，
一入江湖岁月催。
皇图霸业谈笑中，
不胜人生一场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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