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上丛生树,繁开马醉花。愿君聊折取,君已去天涯。
白云城内,星星点点的白色花朵铺洒一地,今年的六月雪比之去年愈发繁盛,当此酷暑之际,印上叶孤城心头的刺骨寒凉,尤甚皑皑白雪。
手中是那人熟悉的字迹,简简单单一个“安”字,挺拔冷峻,力透纸背。
叶孤城凝视着本该令人欣喜的消息,不语。
一起呷茶赏花,煮酒论剑,分明就在昨日,今日,一切的情绪,却只靠薄薄的一张纸来维系。
“城主!”
呼喊声由远及近,迎上叶笙满面的笑意:“城主!阿娇刚生了个大胖小子,聂公子喜不自禁说要宴请府里的人!请您赏个脸明日去赴宴呢!”视线下移,一眼瞟到了叶孤城手中的一方素笺,噤了声。
叶笙打量着叶孤城的神色,缄口立在一边待命。
西门不愿说出自己中毒的原因,叶孤城已然知晓——唐天娇在解释相思焚心时吞吞吐吐:“未解相思句,字字焚心。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庄主还未解什么是相思……”
什么是相思……什么是情……
与叶孤城一起相处至今,西门吹雪终究还未能明了什么是情,想来他自是不愿引得叶孤城伤心而刻意隐瞒,但这仍然多多少少让叶笙有些忿忿不平,但叶孤城对此的反应,让她觉得自己实在是连不平的理由都没有。
他极小心地将那张纸放入袖中:“你去准备贺礼,莫太简陋了。”
叶笙欣喜答道:“是,婢子理会得。”
叶孤城眸色中的温暖褪去,又道:“那些人——斩草除根。”
“城主?!”
叶笙被这话一惊,激灵灵打了个冷颤,不确定叶孤城的话是不是她所理解的意思。
白云城内多股势力,叶孤城不是不清楚,只是他们一直以来都没有什么动作,再加上想要一一清除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叶孤城也便听之任之,只是这次——
“城主!你这般,分明是迁怒!”叶笙决未曾想到叶孤城会这般做,难得跟叶孤城呛声了。白云城内各股势力她是一清二楚的,岂是能随便说下手便下手的,若不能一举歼灭,必然后患无穷。
叶孤城无视了这样的以下犯上,问道:“又如何?”
目光移向远方,没有丝毫情绪地道:“既然胆敢动我的人,便不必留了。”
叶笙道:“分明还有半年时间,城主当初又为何放庄主离开?”
叶孤城的目光陡然锐利起来。
城中暗藏危机重重,他不愿冒险固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不知此举是对是错——他将西门推了出去。西门的真实的身份,他和西方的那人似乎早已心照不宣。
他对此避而不答:“那么多年苦心经营,你莫要让我失望。”
叶笙眉头皱了皱,明显感觉到城主的不悦,不敢多问。
叶孤城忽然看向她道:“你棋技远在叶潇之上,可知为何频输于他?”
叶笙道:“请城主指教。”
叶孤城道:“步步为营,精心布局是你所长,伺机而动一击必杀是你所短。”
叶笙沉默不语。
叶孤城擦身走过叶笙,道:“你布下的那些暗棋,也该发挥作用了。”
白云城起落参差的梅花桩上,南王世子已经能够轻松地腾挪转移。
“师父,今日的课业便到这里了吧?”
低垂着眉目,叶孤城漫不经心问道:“你随我习武多久了?”
南王世子恭谨答道:“三年有余。”
说是习剑,三年来,叶孤城只是讲习招式,却未曾真正指点过剑法剑意。
叶孤城放下杯盏,南王世子的心跳便随着那“咯噔”一声,加速了一拍。
叶孤城道:“明日,你回南王府。一年之后,我教你习剑。”
心中千百个疑惑却没有一个敢问出口,眼看那一道白衣又要消失不见,南王世子急急出口:“师父!”
叶孤城背对着他停住,南王世子张着嘴,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喃喃问道:“那之前烨禛所学剑术?”
叶孤城回首,眉梢眼角尽是倨傲不屑:“小子描摹之态,焉能称剑。”
白云城向来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近日来,却颇有些奇怪,街头的流浪汉莫名其妙地消失不见,外来扎根数年的小商贩仿佛一夜之间消失不见换了老板。新的老板大都和和气气,除了知道原老板回了老家,再也问不出什么。
城里的老人们似乎想起了几年前白云城的腥风血雨,现在的日子太安逸,以至于他们都忘记了那一身白衣的男子的剑上,曾经沾染的血迹,便再不问起。
夜半的喊杀声也是稍纵即逝,迷迷糊糊,让人疑在梦中。
仅仅半个月,一切偃旗息鼓,白云城内弥漫着死亡的恐惧,空气中似乎隐隐有着血腥味。
“城主,这是南王世子的信,已安全抵岸。”
“城主,城东的势力已平。”
“城主,城西的势力已平。”
“城主,城北有少许人逃了 。”
……
叶孤城抚了抚额角,扫向桌上一张洁白如雪的纸,目光一暖。
展开来也只有一个字,外人看来如同废纸,却被反反复复看着,揣摩那人写下这些字时的心境,往往能勾起叶孤城的笑意。
手中朱红的砂笔不迟疑地划下——杀。
万梅山庄,黄昏。
虽说是黄昏,月亮却已经晦暗不明地挂在天际,夜风寒冷,幽静的一角,白衣男子立在桌边,笔直如剑,双眼注视着桌上一方素笺,提笔的手迟迟没有落下。
桌旁立架上站着一只半个小孩高的白鹰,此时正百无聊赖地啄着自己的羽毛,似乎已对这样的情景见怪不怪。
笔尖离那张纸越来越近,却骤然悬停在纸上,眼见笔尖那滴墨就要落在纸上,西门吹雪按下毫尖,纸上现出他一贯的挺拔锐利的字体——“安”。
白鹰叫了一声,扑扇着翅膀来了精神。
西门吹雪将素笺封存好系在鹰爪上,转身推开窗户,白鹰冲他叫了一声权作打过招呼,一展翅,转眼间便化作天际一个小黑点。
西门吹雪冷冷道:“还不出来?”
有黑影渐渐印在门上,门被推开,老管家微驼着背站在门外。
“管家?”
管家真的是很老了,在西门吹雪的印象里,从他出生,到父母逝世,再到现在,老管家一直都在,似乎从未变过,一直是佝偻着身子,眉目慈善的样子。以至于西门吹雪对父母的印象早已模糊不清,却时常记起小时老管家给他刻制的木剑,给他寻来的剑谱……老管家,已经老到西门吹雪连他本来的姓名都早已忘记,仿佛他就叫管家,
老管家仿佛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似的看着他,恭恭敬敬地叫:“少主。”
西门吹雪目光一沉,手已按上剑柄,门外已经围了四个黑衣人,虽然只有四个,西门吹雪却感受到了浓厚的杀意,这杀意让他下意识地做出了防御的姿势。
“少主,他们没有恶意,只是想请少主随我们回昆仑。”
西门吹雪道:“昆仑?”
老管家不看他:“少主早已猜到些许了吧。少主出生没多久双亲便离世,也寻不到一点关于他们的讯息;万梅山庄如此大的家业,在江湖中却是一个骤然出现的迷;少主虽然将家业全部交予属下打理,却真的不怀疑属下为何能有那样的能力?还有少主几次派人去查的事都不了了之,少主难道就真的不怀疑自己的身世。”
西门吹雪冷冷看向他:“那又如何?”
老管家道:“教主知道少主与叶孤城的事,觉得少主此次玩得太过了,因此命属下请少主回昆仑。”
玩?
西门吹雪冷笑一声:“你现在便走,我不杀你。”
老管家也不见有多少喜怒:“教主说少主若不跟属下回去,属下以死谢罪。”
西门吹雪道:“你威胁我。”
老管家赶忙道:“属下不敢。这么些年,属下也知道庄,少主最恨的莫过于被人威胁。只是——若在往日,少主也便随属下回昆仑向教主寻求解药了,现下,难道是因为叶孤城?”
西门吹雪冷冷看向他,已经是送客的意思。
老管家倏然抬头对上他的双眼:“若属下说,庄主等不来叶孤城了呢!”
西门吹雪的瞳孔不可察觉地一缩,就在此时,他突然感觉到身后的气息——他的身后竟然有人!距离之近已经来不及拔剑。西门吹雪反手一掌想挡开来人,那人却不躲不避接下这一掌贴了上来,西门吹雪乍然一见那人的脸,只觉得异常的熟悉,电光火石之间,二人已是数十招过手,伯仲之间难解难分,门外一直未动手的四人齐齐爆喝一声,攻了上来。
西门吹雪眉头一皱,临时改了掌法路数,打算硬生生接对面接对面那人一掌,手已探向腰际。
老管家高声道:“莫让他拔剑!”
对面那人亦改了掌法路数伸手拦下西门吹雪双手,后退一步。这一下身后四人便缠斗上来。为首之人冷眼旁观良久,骤然出掌,西门吹雪被掌风带过,硬生生后退两步,吐出一口血来。
眼前突现一阵迷雾,失去知觉之前,西门吹雪自嘲地笑了,这次,怕是要爽约了。
得了儿子这样的事,被聂大公子拿出来接二连三地炫耀,炫耀得唐大小姐都有些不好意思。被炫耀的人倒是不厌其烦,叶笙边陪着躺在床上被包裹得严严实实如临大敌似的聂夫人闲话,边跟聂公子切磋棋艺。
叶孤城坐在椅上阖目听着众人的闲话,从容安静。
夜色一层层暗下去,叶孤城起身告辞。
聂宵行跟上:“我送送城主。”
唐天娇疑惑:“这么晚了,城主还能有什么事?”
叶笙不知道如何回答。
联系到这几天外面的动静,唐天娇恍然大悟,啧啧笑了起来:“原来叶城主这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哪~”
叶笙无奈摊手:“今日是最后一拨了,城主说要去问点事。”
第二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仿佛白云城上那一层阴霾全都消散了,一切都沐浴在日光下,干净而温暖。
聂宵行把玩着手中翠玉的箫,一身青衣干净明爽,闲庭信步地迈向叶孤城书房。
茶香袅袅。
宾主俱是爱茶之人,一时无话。
聂宵行端着茶盏,用茶杯盖缓缓摩擦杯沿,问道:“叶城主,有没有体会过绝望的滋味?”
叶孤城看向他。
聂宵行笑眯眯道:“城主难道就从未感受过事情不在掌握之中,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的感觉?”
叶孤城道:“世事怎能尽如人意,不过尽力而已。”
聂宵行嗤笑一声:“尽力?若没有绝对的实力,尽力又如何?不过蚍蜉撼树罢了。”
叶孤城不语。
聂宵行道:“城主,你看看,你是天之骄子,轻轻松松就可以有的很多东西,只怕是许多人拼尽一辈子也得不来的。”
聂宵行长叹一声:“我虽然羡慕你,却不嫉妒,只是,我到底还是想试试的。”
叶孤城道:“试什么?”
聂宵行幽幽道:“试试自己做不到的事。”
门应声开了,走进一位衣着华贵的白衣公子。他眉目英俊,面含桃花,虽是笑着,笑容里却带着煞气。
叶孤城并没有看他,问道:“你要什么?”
聂宵行道:“我只是想,有能力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东西。”
叶孤城默然不语。
宫九笑道:“叶城主现在倒是宅心仁厚,还有心思关心别人。”
叶孤城转向他,不辨情绪地道:“宫九。”
宫九拱手施礼笑道:“难得叶城主还记得宫某,宫某真是三生有幸了。”
叶孤城道:“珠光宝气阁之事,就此谢过。”
宫九脸色青了一青,却依然笑着:“城主现下若是能拔剑,又何必与在下在这废话。”
叶孤城大大方方承认道:“宫少岛主若能保证在我剑下全身而退,又何必使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宫九只是笑:“如今我为刀俎,城主还要在此与宫某相争。”
书房后的墙乍然洞开。聂宵行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站在一边,笑道:“白云城的暗卫原来藏在此处。——宫少岛主,看来你是刀俎,叶城主未必就是鱼肉啊。”
宫九打量那些人,笑道:“半月之类拔除所有势力,叶孤城,你未免太心急了些,怕只怕你再着急也没用,据宫某所知,西门庄主此时已不在万梅山庄了。”
叶孤城道:“我知。”
“哦?”宫九收了笑意,一字一顿问道,“你是说,你早就知道西门庄主的真实身份?”
叶孤城道:“待此间事了,叶某自会上昆仑。”
此话一出,宫九再不怀疑,只见他缓缓展开了手中折扇,鄙夷看向叶孤城,周身满是杀意,厉声道:“西门吹雪待你一片真心,你便是这样回报他的。”
叶孤城不闪不避看向他:“叶某但求那一树寒梅常开不败,何必雪落孤城。”
憋了这么久才更新一次很对不起大家,这一章我想了很久,其中的情感个人感觉不尽人意,大概是我没有经历过所谓的生离死别,到底不能写出其中的厚重感,或许以后会完善,鞠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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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丛生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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