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孤冷的小庙,屋子里潮湿阴暗,空荡荡的屋内只有一床一桌一凳,更显得四壁萧然,也衬得那一盏孤灯昏黄黯淡。壁上的积尘未除,屋面上结着蛛网。
叶孤城斜卧在冷而硬的木板床上,辗转反侧不能成眠。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连风都无法吹散的恶臭,他知道他的伤口已完全溃烂。
感受到伤口又开始流脓,他挣扎着坐起来,想用清水洗一遍,换一块包扎的布。刚下了床,他就听见了窗外掠过的风声,那绝不是自然的风声。他一反手就握住了桌上剑的剑柄,他的反应依旧很快,动作也依旧敏捷。
“用不着拔剑。”窗外有人笑道,“若是有好酒,倒不妨斟一杯。”
叶孤城握剑的手缓缓放松:“陆小凤?”
当然是陆小凤。
叶孤城勉强站直了身子,掩起衣襟,大步走过去,拉开了门。
陆小凤正在微笑着看着他:“你想不到我会来?”
叶孤城默然地转身,坐在屋内唯一的凳子上,缓缓说道:“这里没有酒。”
陆小凤依旧微笑着:“没有酒,却有朋友。”
叶孤城冷冷地道:“我以为,你该是西门吹雪的朋友。”
陆小凤道:“西门吹雪的朋友,也可以是叶孤城的朋友!”他移开桌子上的油灯,坐了上去,打量着灯下那把长剑:“你若没将我当做朋友,又怎么会将你的剑留在桌子上?”
叶孤城闭了嘴。
陆小凤看向叶孤城。即使在如此狼狈的处境里,叶孤城的衣着依旧一丝不苟,他坐在这破旧的庙宇内,与他在白云城的主厅内并没有什么区别,陆小凤忍不住叹了口气:“你们之间,怎会如此。”
叶孤城不看他:“我与西门之间的事,不足为外人道。”
陆小凤又叹了口气,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在决战之前,你本不该和唐天仪交手的,你该知道,唐门的暗器确实无药可解。”
叶孤城脸色变了,目光陡然锐利起来:“你知道了多少?”
陆小凤道:“也许我已经知道的太多了!叶潇和江小然这两日都不见踪影,想必是忙着为你解毒去了。”
叶孤城又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道:“我本来的确不愿跟他交手的。”
陆小凤道:“可是你……”
叶孤城打断了他的话:“可是他却找上了我逼我拔剑,他说我……调戏了他的妻子。”
陆小凤当然知道叶孤城不可能调戏唐天仪的妻子:“既然没有,你为何不解释?”
叶孤城冷笑道:“你若是我,你会不会解释?”
陆小凤只有叹息,他发现在重新见到叶孤城这么短短一会儿的工夫,他已经叹息了很多声。“但我还是不懂,以你的剑法,唐天仪怎么可能有机会伤你。”
叶孤城又是冷笑一声,道:“这件事我本不愿多说。”他顿了顿,才道:“他有出手的机会,只因我在拔剑时,听到了一阵很奇怪的竹哨声。”
陆小凤的脸色瞬时变了:“于是你立刻发现了一条毒蛇?”
叶孤城霍然站起身:“你怎么知道?”
陆小凤握紧了拳头:“我已有两位朋友葬身蛇吻之下,还有一位朋友躺在床上,生死不明。”
叶孤城的瞳孔骤然收缩,慢慢地坐了回去。
现在两个人都已明白,这件事根本是有幕后黑手,这个人会是谁呢,为的又是什么?
陆小凤突然道:“这个人绝不是西门吹雪。”
叶孤城嗤笑一声,目光中带着闪烁的笑意,用一种嘲讽的目光看着他:“你以为我会怀疑他?”
他的声音也带了笑意:“我了解他的人,就好像我了解他的剑。”
在这种时候,提及西门吹雪,他既然还能笑出来。
陆小凤凝视着他:“我实在是不懂。”
叶孤城道:“你会怀疑花满楼吗?”不等陆小凤回答,他紧接着道:“这件事,你本不需要懂。”
陆小凤没有说话。在这个世界上,陆小凤唯一不会怀疑的人,就是花满楼。
叶孤城忽然又道:“据说很多人在这一战上下了赌注。”
陆小凤道:“你以为陷害你的人,是赌西门吹雪胜的人?”
叶孤城道:“你认为不是?”
陆小凤闭了嘴,但他心里明白,绝对不是,这件事绝不可能这么简单。
叶孤城站起身推开了窗户,看着窗外的明月,喃喃道:“现在已可算是九月十四了。”
陆小凤道:“难道你还要如期应战?”
叶孤城冷冷道:“你看我像是食言悔约的人吗?”
陆小凤道:“可是你的伤……难道连叶潇都没有办法?”
叶孤城坦然一笑:“伤是无救的,人也已必死,既然要死,能够死在西门吹雪剑下,岂非是一大快事?”
陆小凤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你又如何知道,西门吹雪对此会有何感想。”
叶孤城冷冷道:“若是此时他还有诸多感想,他就不配为西门吹雪了。”
陆小凤一时愕然,最后问道:“月圆之夜还是月圆之夜,紫金之巅又改在了哪里?”
“紫禁之巅。”
陆小凤忍不住苦笑:“你们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
叶孤城道:“至少这一战,并不是要给别人看的。”
陆小凤忍不住又问了一遍:“那这一战究竟是为了什么。”
叶孤城道:“他是西门吹雪,我是叶孤城。这个理由足够了吗?”
足够了。已经不需要再有别的理由。
两个绝世的剑客,无论他们之间有怎样的爱恨情仇,若是相遇,就一定会有惊天动地的火花,短暂却足以照耀千古——这是宿命的一战!
陆小凤醒来的时候,躺在一张很舒服很干净的床上。屋子也很干净,充满了桂花香气。桌上燃了灯,窗外月光如水。
有个人静静地站在窗前,面对着窗外秋月和满园桂树,一身白衣如雪。
陆小凤一时间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
“西门吹雪!”
踏破铁鞋无觅处的西门吹雪,此时就在他的眼前!
陆小凤从床上跳了起来,只是他双腿一软,又坐了下去。
“好小子!这些天你究竟躲到哪里去了!”
西门吹雪冷冷道:“躲?你就这样对你的救命恩人说话?”
陆小凤一脸茫然:“救命恩人?”
西门吹雪道:“若不是我,你只怕也和李燕北一样被烧成了灰。”
陆小凤失声道:“李燕北死了?”
西门吹雪道:“他的运气不如你,你好像是个天生运气特别好的人。”
他终于回过头凝视着陆小凤。他的脸色还是苍白冷漠的,可是他的眼睛里,却有一种在久别重逢的朋友的眼睛里,才能找到的温暖。
“酥油泡螺是欧阳情做的,下毒的却是十三姨,这个消息有没有让你好受点?”
陆小凤的确觉得舒服了很多,他又开始奇怪:“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了解男女之间这种感情的?”
西门吹雪没有说话,却又转身去看窗外的月色。月色温柔如水,如今已是九月十四的晚上了。
“你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把戏?这一战究竟有何意义?”
西门吹雪道:“你不懂。”
陆小凤见他这幅模样,简直气的要跳起来:“你们都这样说!我当然不懂,你们之间的事,我为何要懂!”
西门吹雪闻言看向了他,似乎想问些什么,话到嘴边又似乎想到什么,微一勾唇角,“呵”了一声,道:“你觉得,叶孤城像是会做无意义事的人?”
不等陆小凤回答,西门吹雪接着道:“据我所知,因为这一战,多方势力齐聚京城,中原武林即将换血,南海又何尝不是。”
陆小凤道:“你是说,叶孤城这么大动静弄出这一战,是为了肃清南海?”
西门吹雪摇了摇头:“此次你要小心。”
陆小凤感觉冰冷的心暖了一暖:“你呢?你要怎么做?”
西门吹雪疑惑地看他一眼:“我?练剑。”
陆小凤简直说不出话来:“你真要和叶孤城生死决?”
西门吹雪道:“这一战,生死已经不重要了。”
陆小凤道:“西门,我觉得你仿佛变了个人,你真是西门吹雪?”他突然问:“十三姨呢?”
西门吹雪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死了。难道你认为我会留活口?”
陆小凤也觉得这就话问的傻气。
西门吹雪道:“你难道以为,我会因为叶孤城变的软弱?”他又笑了,他今晚笑的次数,似乎比陆小凤一年里见过的次数还要多:“他只会让我的剑更锋利。”
陆小凤道:“你知不知道叶孤城中毒了。”
西门吹雪皱了皱眉:“他真的受伤了?”
陆小凤道:“没错,而且叶潇到现在也没找到解毒的方法。”他站了起来,笃定道:“你要不要去见他!如果是你,说不定能治好他的伤!”
荒郊。圆月。冷清的月光下残破的庙宇,西门吹雪已经皱起了眉。
“他在这里?”
陆小凤点了点头:“他跟你一样,也不愿人找到他。”
“你是怎么找到他的?”
陆小凤故作神秘地笑了笑:“我救了一个人,你永远也想不到他会在什么时候报答你。”
西门吹雪没有追问。
陆小凤开始敲门:“叶兄,是我。”
没有丝毫的回应,屋内的烛火还亮着。西门吹雪已经破门而入。
屋子里没有叶孤城,只有一个被勒死的死人。这是陆小凤见过的第二个被勒死的人。
冷风穿堂而入。
两个人在九月的星空下慢慢往前走,陆小凤道:“这条线还不能把所有人连起来,你有没有见过张英风。”
峨眉派三英四秀,西门吹雪自然是知道的,他摇了摇头:“他如何了。”
陆小凤借着月光打量着他:“他本该死在你剑下。”
西门吹雪皱了皱眉:“我为何杀他?”
陆小凤道:“他这次来京城,是为了给他师父报仇的。”
西门吹雪冷冷道:“所以我有理由杀他。”
陆小凤道:“他致命的伤口是在咽喉上,只有一点红痕。”
西门吹雪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这样锋利的剑法,除了西门吹雪外,能使出这么快的剑的人寥寥无几。
西门吹雪沉吟着,忽然问道:“他的尸体在哪里?”
陆小凤道:“我已经仔细地看过那道伤口了。”
西门吹雪看他一眼,道:“我知道你的武功和眼力都很不错,可是对于剑,你知道的并不比一个老太婆多太多。”
陆小凤苦笑一声,这个时候,他觉得西门吹雪还是他认识的那个西门吹雪。他自言自语地喃喃道:“有的人求名,有的人求利,我求的是什么呢。”
西门吹雪想也不想地答道:“麻烦。”
陆小凤仿佛被噎住了,又叹了一口气:“一点也不错,我找来找去,找的全都是麻烦。”
依旧剧情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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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破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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