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嗝，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来来来，西门吹雪，今天我们不醉不归！”
西门吹雪并没有搭理他，只是默默地喝酒，他脚下的空酒坛，竟与陆小凤脚下的一样多。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
当西门吹雪确定他们两个人喝光了合芳斋里所有存货，开口道：“我并不讨厌你唱歌。”
陆小凤抬眼看他。
西门吹雪道：“但你今晚已经将这首歌唱了十余遍了。”他随即讥讽地道：“喝不醉便不要装醉了，这里并没有花满楼。”
陆小凤的眼睛一瞬间黯淡了下去。西门吹雪的心骤然抽紧，他发现陆小凤此时所体会的痛苦，他竟然能够感同身受。
陆小凤道：“我本不愿此时来找你，但现在在这京城，除了你，我也不知道去找谁了。”
浪子的朋友遍布天涯，浪子的朋友却也不过寥寥罢了。
西门吹雪突然道：“我不喜欢叶潇，但他说的一句话，我却一直记得。两个互相倾慕的人不能在一起，若非死了，便都是借口。”
陆小凤久久无言。他突然道：“你应该知道，叶孤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的。”
西门吹雪道：“我知道。”他神色淡然：“但他现在还活着，所以我等他一个解释。”
陆小凤道：“我相信你不会等太久。”他的语气里竟有着淡淡的羡慕。“你觉得他为何要做这件事。”
西门吹雪道：“我无需知道。”
陆小凤道：“为何？”
西门吹雪道：“我信他。”
陆小凤道：“即使发生这样的事？”
西门吹雪道：“即使是这样的事，他也从未骗过我。”
陆小凤道：“哦？”
西门吹雪眯了眯眼，道：“早在我与独孤一鹤一战之时，他便告诉我他彼时要往京城去，我却从未在意。”
陆小凤陡然道：“京城？！”他瞬间站了起来，没有丝毫的醉意，“你说叶孤城三年前，就来过京城？”
西门吹雪看向他：“你想到了什么？”
陆小凤道：“为什么叶孤城会答应这件事，我始终保持怀疑，你觉得叶孤城会是为了白云城的海运线，便与南王合谋篡位的人吗！”
不等西门吹雪回答，他激动道：“叶孤城当然不是这样的蠢人！所以从一开始，他合作的对象就不是什么南王，而是皇上！除了皇上还有谁能保白云城永远安然无恙？牺牲叶孤城一个人保全了白云城，无声无息间铲除了南王的势力，好计谋，这才是叶孤城会做的事情啊！难怪皇上在谈及叶孤城的时候态度如此暧昧没有丝毫怪罪，若事情是这样，一切便都顺理成章了！也难怪——难怪花满楼说，皇上肯定不会死……”
内室里突然传出一阵响动。陆小凤看了一眼，又看向了西门吹雪：“你有客人？”
西门吹雪摇了摇头。
陆小凤也不多问：“我要走了。”
西门吹雪道：“去哪？”
陆小凤道：“西方。”
西门吹雪道：“西方？”
陆小凤道：“你与叶孤城这一战掀起的波澜远远没有结束。我前日竟在这里遇见了上官飞燕，她身后必然有一大势力。围攻蒹葭馆的人个个都是练家子，可见京城的水已经完全被搅浑了，关键是这些势力的源头，我竟一个都查不出，唯一有点线索的，便是西方那位与你有过一段渊源的。”
西门吹雪道：“你是说罗刹教？”
陆小凤点头道：“既然有人在白云城用罗刹教的独门秘方害你，说明白云城与西方罗刹教必然有恩怨，这是一条线索，你可有什么头绪？”
西门吹雪道：“之前白云城与罗刹教在漠北的势力确实有过争执。”
陆小凤道：“罗刹教向来神秘，我此去便看看他们对中原武林有什么动作。”
西门吹雪道：“你在逃避？这不像你。”
陆小凤摸了摸胡子，干笑一声：“你竟然也懂这些事了，你现在剑法的境界不是已经无情忘我了么。”
西门吹雪摸了摸剑上飞扬的白云：“剑无情，人有情，人若已无情，是剑驭人，还是人御剑。”
陆小凤道：“紫禁之巅这一战，于你，着实不亏。”
西门吹雪道：“经此一役，有朝一日，能见到叶孤城真正的剑法，才是我的幸事。”
陆小凤道：“西门，你为什么不去找叶孤城？”
西门吹雪沉默不语。
陆小凤道：“与你同样，我亦害怕。”他苦笑一声，“所谓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我陆小凤天不怕地不怕，若有唯一的弱点，便是花满楼。”
玉罗刹黑着脸从内室走出来的时候，西门吹雪尚在出神，剑气已经直迫眉睫，逼的玉罗刹不得不出掌化解。风声惊醒了西门吹雪，他看着黑着脸的玉罗刹，突然就觉得心情不错：“陆小凤的歌声难得可闻。”
玉罗刹看着自家儿子冰冰冷冷的脸，摸不准这句话是调侃还是陈述，只能哼哼了两声，道：“叶孤城打得好精的算盘。”
西门吹雪道：“多谢你。”
玉罗刹讶异道：“什么？”
西门吹雪道：“那株雪莲。”
玉罗刹的脸更黑了：“不是我。”
西门吹雪若有所思地道：“不是你。”
玉罗刹理所当然道：“我忙着清理京城势力，听说你没事便安了心，哪有闲工夫去管叶孤城，看来那个小皇帝还很有良心。”
西门吹雪道：“还是多谢你。”
玉罗刹有点莫名其妙，但知道问了自家儿子为什么他也不会说，便换了话题：“陆小凤要去查罗刹教，我倒是有忙正好需要他帮帮。”
西门吹雪道：“勿要太过。”
玉罗刹道：“自然会给你留着这个唱歌好听的朋友。”
西门吹雪不置可否。
玉罗刹接着黑着脸道：“如今这京城并不安稳，我的势力不过占据了十分之一，剩下的那些对手，我竟都不知是谁，唯一可以确定的定然有宫九的人，白云城的势力是早早就撤出了京城的，我想陆小凤说的那些围攻蒹葭馆的人，应该是宫九想赶尽杀绝，斩草除根。”
玉罗刹见西门吹雪丝毫没有兴趣的样子，心中暗自叹气，道：“如今局势未明，我先回罗刹教处理些内事，再酌情此处是否脱身。”
西门吹雪点点头道：“我回万梅山庄。”
玉罗刹道：“我安排人护送你回去。”
西门吹雪道：“叶孤城被我亲手刺的这一剑，可算是黄泉路上走过一回了？”
玉罗刹咬牙切齿道：“执迷不悟！算、算，算！”
西门吹雪道：“多谢成全。”
玉罗刹道：“承受不起！”拂袖而去。
蒹葭馆内，叶潇亦是黑着一张脸，对着纸上两个字：“勿念。”
叶潇一时没忍住撕了纸：“叶孤城！你倒是潇洒的很！”
江小然从后面抱住他：“以叶城主现在的身体肯定走不远，外面要杀他的人不少，要不要派人找找？”
叶潇气得脸都白了：“死在外面算他活该！我们明日就回白云城，今晚连夜收拾行李明早城门一开便出城，将馆内收拾干净，这里的一切都派人交予三哥打理。”
江小然不动声色地吃着豆腐，问道：“霍老板和霍夫人呢？”
叶潇道：“哥哥在陆小凤走了之后便走了，霍天青和绵延姐也就跟着告辞了，具体行踪我没过问，想来他们应该有能力自保。”
江小然将下巴搁在叶潇肩上，嗯了一声。
一间暗室之内，宫九看着四面八方传来的消息，仰天大笑，突然就呕出一口血来。
“少岛主！”
“公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叶孤城，叶孤城。好一个叶孤城，我还是小瞧了你，本以为我是最后的黄雀，没想到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哈哈哈哈哈哈哈！没想到这样的死局，居然能让你逃出生天！”
他重新将那些消息看了一遍。
南王已经伏诛，南王世子入狱，南王势力已被铲除。
白云城势力没有丝毫影响，蒹葭馆只有陆小凤一个人进出，神色不明，叶孤城生死未知。
京城势力只占据了三分之一，余下的势力是哪方人马，未明。
他的手突然开始发抖，他嘶哑着嗓子：“都出去，叫沙曼过来。”
而此时的御书房内，坐着三位让人难以想象的客人。
皇上笑着道：“数年未见，绵延风采依旧，却已挽了妇人装，着实令人叹息。”
霍天青道：“皇上既然有了如此认知，不觉得自己言语之间有些轻薄吗？”
皇上轻笑道：“轻薄？朕和绵延一贯如此随意，霍老板未免太斤斤计较了。”
楚绵延伸手按住了霍天青，安抚地笑了笑，回头对着皇上敛了神色：“当年皇上办楚家，是妾身献上楚家的账簿，让皇上不费吹灰之力查办巩固了皇位，换得妾身一块免死金牌；皇上要妾身入宫，妾身在红颜阁为皇上收集了五年情报，换得自由身；如今叶城主已经在这御书房内，又除了南王这一心腹大患，皇上正值春风得意，是否也该履行承诺了？”
年轻的皇帝叹了口气：“绵延，你要知道，你一直是朕后位最好的人选。”
楚绵延起身行礼：“妾身愧不敢当。”
霍天青站在她身后，面色沉峻：“最适合绵延的称谓便是霍夫人，如今绵延已为人母，还请皇上自重。”
皇上笑了笑，不搭话，转而道：“你母亲薛家那是桩陈年旧案了，要查明白得翻看二十年的卷宗，你为何一直念念不忘。”
楚绵延道：“受人之托，若不还薛家一个清白，绵延此生难以安枕，能做到的便只有皇上了。”
皇上道：“你放心，此事朕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楚绵延道：“圣上一言九鼎，绵延自然安心。”
皇上道：“你要走了？”
楚绵延道：“绵延如今家在山西，并不在这京城。”
皇上道：“见了没几面便要走，不留下陪朕叙叙旧？”
楚绵延斜眼瞥向坐在一旁闭目敛神良久的白衣人，道：“妾身与皇上并没什么旧可叙，更何况，皇上现在应该也没这个功夫。”
皇上笑了一笑：“那朕便不留了，你若有一日想通了，朕的后位随时留给你。”
霍天青终于忍不住冷笑一声：“国不可一日无母，我劝圣上还是早日立一位皇后的好。”
皇上道：“朕尚且不担心，霍老板又着什么急呢？”
霍天青道：“我怕皇上这辈子都等不到了。”
楚绵延赶忙福了一福：“皇上自有决断，妾身便与夫家一起在家安等皇上的好消息了，妾身告退。”
霍天青敷衍地行了一礼，又冲叶孤城打了声招呼，扬长而去。
皇帝勾唇笑了笑：“这个霍天青有福气了。”转而对叶孤城笑道：“叶城主别来无恙啊？”
叶孤城眉目平静，脊背挺得笔直地坐着，却并未答话。
皇帝上前几步，立刻变了神色，匆忙道：“来人！宣太医！”
终于圆回来了！！！！！等城主身体好了就可以和庄主没羞没臊地刷各种副本boss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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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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