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当剑法传承数百年,以绵久见长,剑术融合各方心法,尤擅以柔克刚。你此上武当,当留心其剑招,以叶城主为你打下的根基,必可体会其中精妙。”
西门吹雪听完花满楼的话,落下一颗棋子,不以为然:“待剑法大成,自可融会贯通。”
叶孤城端详着棋盘,手中把玩着一颗棋子,不紧不慢地道:“待他大成,未知岁月几何了。”
西门吹雪默不作声,显然是默认了他的话,于是只能漠然地拍下一子,吃了叶孤城一角。
叶孤城微一勾唇:“当真不上武当?”
西门吹雪冷声道:“武当有解剑岩。”
叶孤城一笑即收,也不多言了,对一旁练剑的岳青道:“午膳之后,你随花公子上山。”
岳青喜笑颜开地应了一声。
西门吹雪立刻转头看了过来:“一千次,练完了?”
岳青惊恐地摇了摇头。
西门吹雪看了看天色,略一思索:“再加两百。”
岳青仰头望天,内心哀嚎,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继续挥剑。
西门吹雪又看向他剑鞘外的伪装,冷冷道:“丢人。”
岳青眼巴巴地看向叶孤城,欲哭无泪。
西门吹雪接着道:“剑客若连自己的剑都护不住,还练什么剑。”说罢挥手将剑袋碎成数片,大气精致的剑鞘顿时显露,令人心折。叶孤城又是一哂,无奈地摇了摇头,转头去看棋盘。
午时。
离开了叶西二人的岳青仿佛出笼的麻雀,一路叽叽喳喳个不停,便是无话可说,也硬生生要挤出两句话来。
“花公子,你瞧左边那个粉衣的姑娘手里的饼,看上去很好吃。”
“肉香四溢,似乎是不错。”
岳青立马兴奋道:“那我去问问,买两个过来。”
花满楼摇了摇扇子笑道:“说了这一路,你也该渴了,我去旁边的茶肆等你。”
待岳青捧着四个大饼,顶着小二的白眼找到花满楼的时候,桌上的茶已经半温。岳青将饼放在桌上,端起茶盏仰头便喝,一饮而尽。
花满楼忍不住笑了:“你这饮茶的样子,十分像我一位朋友。”
岳青抹了抹嘴巴:“陆大侠吗?”他递给花满楼一个饼:“摊主是个练家子,这面和得筋道,趁热吃!”
花满楼似乎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感受到眼前的热气,笑意不减,到嘴的话却咽了回去,转而道:“日后若有机会去江南,请你尝一尝楼外楼的手艺。”
岳青咧嘴一笑:“江南楼外楼,久仰久仰。”
店小二远远瞅着这两个只喝茶的,到底还是过来添了水:“客官可有什么吩咐的?”
花满楼放下一个银角子:“帮我们把这两个饼包好即可。”
店小二看那银角子的分量成色,立马满面含笑,伸手摸了过去:“哎,好,好!”
“慢着慢着,等去江南再让你做东。”一只油腻腻的手眼疾手快地按住了他,岳青吞下最后一口,伸手在店小二肩头的搭布上擦了擦,在怀里掏出足足大了一倍的银角子:“拿我这个,饼不用包,这龙井不错,再来一壶,添两个小菜。”
小二先是一愣,随即喜出望外地赶忙伸手接过,正准备应承,突然犹豫道:“爷,这位爷叫的,是碧螺春啊。”
岳青取过第二个饼,一挥手:“不拘什么,上来便是。”
“好嘞!”小二的一应声,扬声道:“一壶碧螺,两碟小菜!”
花满楼也不矫情,不紧不慢地吃着手中的肉饼,听着岳青的动静,忍不住失笑道:“西门庄主这两日只是不许你说话,又未曾禁你吃食。”
岳青哼了一声:“他不许我说话,比不让我吃饭还难受!”
花满楼又道:“你家世不凡,也该尝过不少山珍海味,这饼当真有这么好吃?”
岳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着花满楼道:“山珍海味吃过不少,却从未像今日这般畅快过。”他郑重地对花满楼道:“十分感谢花兄你相陪,若换了任何一人,我大概都不能这般了。”
花满楼笑了笑:“为何?”
岳青道:“昔日在家中,规矩甚多,未能好好品尝那些美食,已被那些规矩倒了胃口。游历江湖这一年,初出茅庐又身怀宝剑,每天都小心翼翼,虽是有惊无险,却日日提心吊胆。待遇见师父和——西门庄主,”岳青忍不住喟叹一声,“西门庄主这个臭脾气比我爹还不如,哪个姑娘肯嫁他,也就只有我师父受得了。我往日在家老爹动辄打骂,却没有连话都不让我说啊,唉——但是如今——”他一扫颓然神色,忍不住仰天哈哈大笑了三声,“如今我脱出樊笼,畅所欲言,花兄又是值得以性命相托的人,安枕无忧,若不是着急赶路去武当偷学他们的剑招,今晚我真想与你一醉方休!哈哈哈!”他端起茶盏:“来来来,花兄,小弟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花满楼无奈地笑着举杯跟他喝了一口,动作熟练地给二人杯中续上了茶。
岳青咬了一口肉饼,打量着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开口道:“我总觉得,虽然你平日里也总是带着笑意,但今日心情似乎同我一样,格外的好。”他一挑眉,挤眉弄眼道:“你是不是也受够了我师父师娘了?”
花满楼亦是一挑眉:“花某也算是见过不少风花雪月,可那二位用剑招来谈情说爱,着实令花某不大习惯。”
月上柳梢头。
天色晦暗不明,人影也隐约起来。
叶孤城牵着西门吹雪的右手,二人并肩漫步在幽僻的树林中,并未说话,似乎就这样走了许久。
草丛里有窸窣的响动,叶孤城并指划去,一道剑气破风而出,草丛里的那物猛然挣扎起来。在二人头顶盘旋的鹰俯冲下来,一爪抓住草丛里断成两截,尚在挣扎的蛇,啄食起来。
叶孤城牵着西门吹雪自然地转身避开了那个方向,开口:“当真不去?”
西门吹雪道:“我有剑,武当有解剑岩。”
叶孤城紧了紧二人交握的手:“如何握剑?”
西门吹雪并不理会:“你想试我的剑?”
叶孤城道:“西门,若非被逼无奈,我实在不想出此下策。”
西门吹雪道:“哦?”
叶孤城道:“你的银两都在我手上。”
西门吹雪手指微微动了动:“如何?”
叶孤城道:“从明日起,我给你剥白水煮蛋。”
西门吹雪登时顿住了脚:“你呢?”
叶孤城跟着他停下:“叶某并没有追杀人时不好好吃饭的规矩,自然是正常饮食。”
西门吹雪道:“你威胁我?”
叶孤城道:“不敢。”
西门吹雪道:“两条路。”
叶孤城道:“你说。”
西门吹雪道:“一,同我一样;二,谁都别想。”
叶孤城道:“二者有何区别?”
西门吹雪看着他,双眸在晦暗的天色下黑白分明,满脸认真:“前者,至少还有白水煮蛋。”
叶孤城哑然失笑,他摇了摇头道:“你便是破了这规矩又如何?”
西门吹雪道:“因为诺。”
叶孤城笑容发苦:“对你自己?”
西门吹雪冷哼一声,道:“正是。”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叶孤城在月光下看他,觉得西门吹雪此时带着怒火的眸子和紧抿的薄唇可爱的紧,让他忍不住扣住西门吹雪的脖颈,吻了上去。
西门吹雪瞪着他,冷声道:“叶孤城!”
唇舌交缠,叶孤城道:“我就是你的剑。”
西门吹雪轻轻嗯了一声。
叶孤城道:“随我上武当?”
西门吹雪道:“此事一了,我要随木道人比剑。”
叶孤城道:“你不是那个老狐狸的对手。”
西门吹雪气息一冷,叶孤城接着道:“我们都不是他的对手,这次陆小凤,只怕要吃大苦头。”
西门吹雪道:“木道人,老刀把子,真能算计陆小凤?你要知道,他是个运气格外好的人。”
叶孤城紧紧地看着西门吹雪,微微一笑:“没有人能运气一直好下去。有时候,一辈子有一次好运,便足够了。”
武当山。
武林胜地,道教名山。
叶孤城与西门吹雪在解剑岩旁的清池边站了许久。
池边站了许多武当弟子,他们虽然觉得这两个白衣人很奇怪,却并没有贸然上前打扰,只是小心翼翼地戒备着。
西门吹雪看着过往人群,皱眉道:“不过一块磁石,一剑可破。”
叶孤城道:“世情如此。”
西门吹雪道:“走吧。”
守在路上的两个小童站了出来:“二位若有武器,可于一旁登记入库,若有遗漏损失,我武当定负责到底。”
西门吹雪道:“无。”
一名佩剑弟子走了过来:“二位可有请帖?”
叶孤城道:“也无。”
那名弟子接着道:“能否通报名姓。”
“西门吹雪。”
“叶孤城。”
那名弟子瞳孔猛然收缩,还未来得及开口,身后的小童已经嗤笑了一声:“叶孤城早就死在西门吹雪剑下了,师兄,这两个人便是打秋风也不好好打听清楚了再来,若是——”
“闭嘴!”佩剑弟子制止的极快,西门吹雪的剑气却比他更快了一步,顷刻间便将人逼的退后两步,脸色煞白,惊疑不定。
那名弟子也不再说话,恭敬地行了礼:“教管无方,让贵客见笑了,怠慢之处万望海涵,请。”
二人跨过两道山门,边见到了站在武当太极广场一角,负手而立的木道人。
他看着西门吹雪,笑道:“我想不到你会来。”
他已然不是那个游历风尘,落拓不羁的老道,而是杀伐决断,锐气尽显的一代枭雄。
西门吹雪的眼中爆发出浓烈的战意:“可否一战?”
木道人哈哈大笑:“西门庄主第一次见老道,只有拔剑二字,如今竟也谦逊许多。”
西门吹雪还未想好如何作答,叶孤城已然开口:“道长莫要取笑了,待此间事了,道长可愿不吝赐教。叶某,也想领略道长的剑法。”
木道人朗声道:“能与当今年轻一代两大绝顶剑客切磋剑术,乃人生一大快事,如此机会,老朽怎会拒绝!”
西门吹雪的双眼骤然一亮,问道:“还有几日?”
听闻此言,木道人怔了一怔,目光看向了武当金碧辉煌的大殿,道:“数十年弹指而过,四月十三便是大典,此间事了,也不过十余日了……”
西门吹雪难得有耐心,没有出言打扰他的思绪。
木道人回神看向并肩而立的二人,珠联璧合,宝剑成双,他收敛了一身的戾气,以一种长辈的姿态看着他们:“紫禁一战,西门庄主可有所悟。”
西门吹雪道:“你我剑道不同。”
木道人道:“然。”
西门吹雪道:“心中有剑,万本同源。西门吹雪只问剑,不证剑道。只求战,不问殊途。”
木道人抚掌大笑:“好一个不证剑道,不问殊途!老道也有数年未曾有这样的战意,开始期待与西门庄主一战了。”
叶孤城道:“料必不久便能如愿。”
木道人又看向叶孤城道:“叶城主已然卸下重担,如今的道,又是什么?”
叶孤城道:“一剑在手,一人在侧,天地逍遥。”
木道人连声道:“好,好,好!”
他看着日薄西山,笑意消散在眼角的纹路里。
四月十五,午后。
陆小凤双眼放空地盯着天花板,他一动不动地躺着,脸上却没有一丝劫后余生的喜悦。
他听着铁肩的话,内心却只想冷笑,他也只能冷笑,这一次,他输了,彻彻底底。
“今天是木真人正式即位的大典,无论如何,你都应该去道贺的。”
他的确应该去看看,看着一个本该受惩罚的人获得荣耀和权力,并不是令人高兴的事情,但他不愿意逃避。
所有人都走了,只有花满楼还留在屋子里,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大典就要开始了。
陆小凤道:“你知道我是对的。”
花满楼道:“我相信你。”
陆小凤道:“可是木道人马上就要成为木真人了。”
花满楼沉默不语。
陆小凤道:“西门吹雪和叶孤城,是不是已经到了。”
花满楼道:“是。”
陆小凤道:“他们在何处?”
花满楼道:“我不知道。”
陆小凤又道:“叶孤城对这件事,了解多少,西门吹雪呢,你呢?”
花满楼道:“我只知道那日酒楼之上,是你。前几日听竹小院,是你。”
陆小凤惨然一笑:“走了。”
花满楼道:“你不信我?”
陆小凤道:“走了。”
他扔下了花满楼,独自来到了熙熙攘攘的大殿。
木真人戴着紫金冠,佩着七星剑,在众多武林侠士的簇拥下,在这辉煌灯火之下,更显得尊严高贵。
本可以避免的争斗,陆小凤却不想再退第二次。但在木道人从容撤回真力开口说话的时候,他知道,这一次,他又输了。
“发生何事?”
匆忙闯入的弟子颤抖着身子答道:“西门吹雪来了,他在解剑岩旁不肯解剑。”
木道人笑着看了一眼陆小凤,陆小凤的目光有了瞬间的神采:“西门吹雪!”
他随即看见了木道人按在剑上的手,这双手握剑的时候,是不是会比西门吹雪更稳定,更可怕?陆小凤立刻跟着往外走去,却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比他更快地冲了出去。
木道人已经走出了道观的大门。道观外葱茂的草木从中,一双发亮的眼睛在静静等待着。陆小凤的心一跳,一个穿着白衣孝服的人忽然跳出,一剑刺向了木道人的心口。木道人的手,就按在剑柄上,他看着这个刺客,满脸震惊之色,竟然忘了拔剑。电光火石之间,木道人身后一道白影越过木道人,伸手拔出了他的七星剑,堪堪迎上了那个刺客的剑芒,凌厉的剑气震破了木道人的外衣。
白衣女子一击不中之下,挥剑再刺,叶孤城哪里会给她这个机会,伸手推开木道人,一剑挑飞了她的剑:“武当弟子何在?”
一切发生的太快,仿佛刚刚开始便已结束。回过神来的弟子们纷纷将剑架在女子的脖子上。
木道人终于回过神来看着她:“你要杀我?”
叶雪道:“你杀了我父亲,我当然要杀你。”
木道人道:“你父亲?”
叶雪道:“我父亲就是老刀把子。”
木道人的脸倏然扭曲,他接过叶孤城递过来的七星剑,正了正衣冠:“将此女押送暗牢。今日礼已成,安置贵客。西门吹雪——”他的目光从叶孤城身上转到陆小凤:“就交由陆大侠吧。”
陆小凤与叶孤城一前一后来到了解剑岩,一路沉默。
长夜未尽,有人孑然一身立于清池畔,白衣胜雪。
叶孤城从陆小凤身旁走了过去。
陆小凤对他的背影道:“我以为你只是玩笑。”
叶孤城脚下不停:“叶某一向不喜欢玩笑。”
陆小凤道:“你是真的想让我死?”
叶孤城道:“若非是你,紫禁之巅,叶某可以金蝉脱壳之计,使皇上不费吹灰之力收复南王势力,西门名声更盛,叶某谎称闭关名声无损,而非如此九死一生。陆大侠以为,叶孤城无怨气?”
他走到西门吹雪身边,看着西门吹雪道:“终究是我对你不诚在先,又是棋差一招,经此劫难,足以刻骨铭心。”
西门吹雪看着他:“已然无碍。”
叶孤城点了点头。
陆小凤看着他俩,大笑:“西门,你若要杀我,大可拔剑。”
西门吹雪道:“我为何要杀你?”
陆小凤道:“今日我若不死,江湖中人该如何看你?”
西门吹雪道:“与我何干?”
他看着陆小凤道:“陆小凤是陆大侠,陆大侠却不是陆小凤,你若看不透,你的心便已经死了,你已经是个死人。”
他说完这句话,与叶孤城相携下山。
解剑池畔,唯余晚霞春风。
听阿霜说有小姐姐说城主突然从柳下惠变成了老司机,太突兀了不习惯,相信我每一个冰山都有一颗闷骚的心,城主其实早就想把庄主这样那样了只是庄主一直不开窍,不管怎样我还是很喜欢我的叶孤城,我就是要放飞自我就是这么不要脸嘻嘻嘻~
本章走剧情向,不喜随意。其实原著这一段我没太懂最后西门跟陆小凤说的啥意思,我这儿单纯希望陆小凤能不忘初心,做个翱翔九天的小凤凰,而不是什么一身正气忧国忧民的陆大侠,这样想来凤舞九天这一本书,古龙大侠的本意是不是就是让陆小凤在沙曼身上找回自我与激情呢?其次作为一个陆花党,并不想让陆小凤这么轻易得到花公子,但其实现在这种状态对两个人都是折磨吧,大概凤舞九天之后就是各种小甜饼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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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武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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